“到了，醒醒。”
艾莉被维克多的声音唤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从窗帘的缝隙间，隐约可见外面火把的光亮。
她伸手揉着惺忪的睡眼，如同一只刚从冬眠中苏醒的小动物，蜷缩身子眯着眼到处扭头打量。
“唉——嗯…这就到了？”她打着哈欠，从座位上坐起身，银白色的长发因睡姿变得散乱，几缕发丝调皮地贴在她的脸颊上。
“不是说我们放慢速度，一天车程吗？”
“这只是中途休息的驿站。”老维将散落的地图折好，重新塞进旅行包里：
“明天一早，我们看情况再继续赶路。”
余光中黑影闪过，艾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从膝上滑下去的大衣——
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盖着老维的外套。
温暖的羊毛面料上，还残留着好闻的木香气息。
她愣了一下，赶紧拎起大衣的肩缝、来回翻转看了看衣摆。
发现并没有拖到地上后，又若无其事地把外套对折起来，递还给他。
“喏，你的。”
“嗯。”维克多接过外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口袋内装着的几个小魔法卷轴。
两人下了马车。
这是一个建在山腰上的小型驿站。
山风呼啸着穿过木屋间的缝隙，带着松针与泥土的气息。
几间阁楼木屋围成一圈，中间搭得有篝火堆。
窜动的火光将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暖黄色，还有数名旅人正围坐成一圈、烤火取暖。
“我去安排住宿，你在这等着。”维克多说完，便朝驿站的一楼大厅走去。
艾莉待在火光外，坐在行李上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远处的山谷被夜色吞没，只有月光勾勒出山脊模糊的轮廓。
山风呼啸、树影婆娑，远处偶尔还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像是在警告来客——这里不是他们能涉足的地方。
“这鬼地方…什么荒郊野岭？连个像样的旅馆都没有……”她嘀咕着，朝合拢的小手里哈了哈热气，鼻尖冻得微微发红。
“住宿安排好了。”维克多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不过只剩一张床了，将就一下。”
“啊？”艾莉瞪大眼睛，“就一张？”
“难不成你真会睡觉？”维克多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撇撇嘴角：
“你都睡了一白天了——除非你想睡车厢里。”
艾莉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环境，咽了口唾沫。
一想到那些时不时从森林里传来的怪异声响，顿时便打消了在外面过夜的念头。
“咳嗯，那将就一晚吧……”
他们的房间简陋但干净。
墙壁上挂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映照出室内褪色的木墙和几处斑驳的水渍。
横竖不过几步，小床就摆在房间内的一角，上面铺着看起来还算干净的亚麻床单。
——倒是窗前，竟然还有张小桌子。
艾莉一进门就扑到了靠窗的那张床上，床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她却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般、发出满足的叹息。
“总算有张床了。”她像只满足的猫咪般，在床上裹着被子滚来滚去。
维克多把行李放好，坐到书桌前，从包里掏出几张地图和笔记本。
油灯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动，落下深邃的阴影。
简单翻看后，老维便将东西整整齐齐垒好，放在抵墙的桌边：
“先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我饿了。”艾莉翻身坐起，肚子适时地发出一阵咕噜咕噜声，“有吃的吗？”
“驿站提供简餐，我去拿。”维克多起身向门口走去。
“等等，”她像弹簧一样从床上跳起，小跑着跟上他，“我跟你一起去。”
“怎么，怕我给你带回来的不合胃口？”
维克多挑眉，话中带着一丝调侃。
“才不是，”艾莉在他身后推搡，“我就是想活动活动，腰疼腿疼腰膝酸软——”
两人来到驿站的公共餐厅，有点像个小食堂，四张方桌瓜分了这里的小天下。
里面已经坐了不少旅客。
松木椅围绕着各自的领地摆放，空气中弥漫着烤肉和面包的香气，不时夹杂着旅人们的交谈声、与酒杯碰撞的声音……
有商人模样的，身着考究的皮草大衣；
也有佣兵打扮的，身上的铠甲反射着暗漆浑浊的暖光；
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贵族的人——即使在旅途中也不忘穿戴华丽。
“咦，那不是菲茨家的小少爷吗？”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男子突然站起来，朝维克多招手。
他脸颊略胖、肚子微挺。
但每一寸赘肉都恰到好处地藏在剪裁精良的衣服下，给人一种稳重而非臃肿的印象。
维克多皱了皱眉，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熟人。
他略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和表情，恢复了应有的矜持与礼数。
然后带着艾莉走过去，彬彬有礼地行了个礼：
“卡尔伯爵，好久不见。”
“哈哈，真是巧啊，”卡尔伯爵热情地拍着维克多的肩膀。
他的手上戴着几枚精致的戒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听说你订婚了？这位就是吧？”
艾莉不自在地站在后面，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她平时可没少听维克多抱怨这些贵族间的虚伪寒暄……
现在亲自面对，更是浑身不自在。
“是的，她是艾莉。”维克多简短地介绍道，声音平静。
“幸会幸会。”卡尔伯爵握着老维的手，眼珠却微转，观察着艾莉的打扮。
从她罕见的银白色发丝到小巧的下巴，眼神中闪过精明的光芒：
“果然是个美人胚子……菲茨家真是好福气啊。”
“话说，你们这是要去哪？”卡尔继续问道，语气温和、带着点别有深意的探询。
“有些家族事务需要处理，”老维模糊地回答着对方，显然不想透露太多信息，“伯爵您呢？”
“我啊？去参加王都的宴会，顺便处理些生意上的事。”
卡尔笑着说，随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姿态优雅地做出邀请：
“对了，要不要一起用餐？我这桌还有空位。”
维克多刚要婉拒，艾莉却抢先开口：
“不了不了，我们赶了一天路，有些累了，想早点休息。”
她拒绝得干脆利落，几乎不给对方进一步邀请的余地。
卡尔伯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可很快便又恢复平常的相处模样。
“那真是可惜……希望下次有机会。”
维克多向伯爵告辞，带着艾莉去取了食物，便返回了自己房间。
他们的盘子里装着简单的炖肉、黑面包，还有一些煮熟的蔬菜，以及两杯冒着热气的麦酒。
“你认识那个胖子？”
艾莉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面包和炖肉，一边问道。
她吃东西的样子活像一只饿坏了的小松鼠，腮帮子挤得鼓鼓的。
“卡尔伯爵，北方领地的贵族，”老维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肉，“和老菲茨有些生意上的往来。”
“总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艾莉放下手中的面包，抬眼望着天花板，细眉微挑。
维克多停下刀叉，神色微微凝重：
“怎么个怪法？说说。”
“废话，那眼神看猴儿呢，”艾莉捏着自己鬓角的一簇银白发丝上下甩了甩，鼻子轻哼一声，“特么的，把我当珍稀动物了说是。”
“商人的习惯吧，他们大多都这样。”
维克多放下刀叉，沉默片刻，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商人……商人？——他最近好像没有菲茨领这边的订单吧？”
艾莉因为他严肃的语气而走神，被嚼完的糊糊给噎了一下，手中的麦酒差点洒出来。
“咳呕——咳咳咳……”
“我测…你吃饭认真点啊！”
“唔咳……那胖子，有、唔嗯——有问题？”
“卡尔伯爵不该出现在这里。”老维压低声音，俊朗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凝重：
“他的领地在北方，去王都根本不用走这条路。”
“又是冲着我们来的？”
女孩瞪大眼睛，已经被这乱七八糟的麻烦给整得犯应激了。
“不确定，但小心为上。”维克多站起身，检查了一番房门和窗户的锁。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对这种防范措施还算轻车熟路。
随后从行李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魔法装置，放在门边。
这个装置，外表是枚镶嵌着蓝宝石的银色圆盘，盘面上刻着复杂的符文。
“这是小型魔力监测器，如果有人靠近，会立刻提醒我们的。”
艾莉没了多少胃口，将手中的食物放回餐盘：
“那我今晚继续守夜？”
“不用，有这个魔法装置就够了，”维克多摇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虽然你在车上睡了这么久，但还是好好休息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夜深了，木屋内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轻若呢喃。
窗外偶尔传来噼里啪啦的篝火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