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疾驰，车轮碾过碎石，艾莉像是被装进摇酒壶里给摇得七荤八素、差点把傍晚咽下去的麦酒和面糊给吐出来……
强忍着骂娘的冲动，她艰难地单手扒着车窗吹着冷风，往外瞅了瞅。
除了周围快速掠过的黑黢树影以外，什么也看不见。
她慌忙扯了扯老维的衣摆：“呃呵呜呜呜…我不行了……我！呕唔——！我晕车！停停！”
“再忍耐一下吧，我还没检测到陷阱有被触发……”
“那…那有人追来了吗？！”
“没呢。”
“不忍…唔呜——！”
“好好好，停车停车，你先缓缓……”
眼见女孩已经侧身趴在了座椅上，涎水大滴大滴地从嘴角滴到地毯上，他也不得不控制着魔力给缰绳一拉，将车停下。
毕竟后方现在并没别的异动。
“好点没？”
“你不是…说这玩意儿……会留痕迹吗？怎么不——咳咳！留着怎么…甩掉追兵啊……”艾莉一边有气无力地说着，小脸煞白，一边接过帕子，擦了擦几乎溢满口腔的咸甜口水。
“这东西的魔力特性就是持续标记，擦了也照样会在接触物上留下痕迹。
“除非用特定溶剂、或者净化魔法。
“但那样一来，咱们之前那番动静就白费了……”维克多眉头紧锁：
“它的作用不是让人看到，而是让施术者，能通过特定媒介感知到大致方向和距离——
“现在，我们就是黑暗中最扎眼的灯塔。”
不过别人不知道是……
维克多并非天才。
而是天灾。
他单凭肉眼就能看得到这些残留的魔力痕迹。
“那我们现在往哪儿走啊……
“朝矿井加速，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
“反正人家宫廷法师这么厉害，又不怕这点麻烦……”艾莉努力抑制着自己打嗝的冲动，生怕一个没忍住肠胃又抽动起来，眼睛眯得微颤。
老维推开车门给她喘口气，沉吟片刻：
“直接去矿井不妥，埃尔默大魔导师治军极严，不喜欢任何计划外的变数。我们现在这样过去，只会被当成麻烦。
“但也不能在此地久留……药剂的时效不好说，对方既然敢用，必然有后续手段。”
“那怎么办？总不能大晚上的，在荒郊野岭跟他们玩捉迷藏吧？”艾莉苦着脸，又开始怀念城堡里柔软的大床和雪莉送来的点心：
“再折腾，我老命都要没了呃……”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来时经过的那条岔路？”维克多突然问道。
艾莉努力回忆了一下。
“好像……有点印象？
“——一条往南，通往一个小镇？
“另一条就是我们现在这条，往矿区走的。”
“对。”
他点点头。
“如果后面的追兵追来，他们多半会认为我们会直奔矿井，毕竟我们的目的地倒也算公开的。”老维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我们得给他们找点别的‘乐子’……”
“你的意思是……找个倒霉蛋顶包？”
女孩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维克多的意图，脸上露出了与他如出一辙的坏笑，颇有些狼狈为奸的默契。
维克多瞥了她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
见她状态好了些，老维控制着马车继续缓速前进，在一个相对隐蔽的弯道停了下来，仔细倾听着后方的动静。
夜风带来了远处林间的沙沙碎响。
以及……
隐约的马蹄声。
“来了。”老维声音压低，眼神锐利起来。
“只有两匹，应该是踩点的……
“比我想象的要快，看来对方队伍里也有感知型的好手，也可能这药剂的追踪距离比我预估的要远……”
“那我们快润吗？”艾莉紧张又兴奋。
“不急。”
维克多反而将马车驶入路旁一片相对茂密的树林，熄灭了车上的吊灯，只留下两匹马不安地打着响鼻。
“我们从这里穿过去，能更快到达那条岔路口。
“他们如果循着车辙印追，会比我们慢一些……”
“然后呢？”
“下来，我抱着你飞过去。”
艾莉：“？”
“不然你还想继续晕车么？”他没好气地摊了摊手。
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两人都是在寒冷的夜空中度过的……
——字面意义上的夜空。
丁点浪漫气息都没有……
老维凭借着对地形的记忆和出色的夜视能力，隔空操控着马车，在林间强行辟出一条路。
艾莉则像只小树懒似的，死死扒在他的肩膀上——
恐高犯了。
老毛病了。
但这起码比晕车要好太多了。
终于，马车重新驶上了另一条略显平坦的土路。
路况好了不少，他也就带着对方重新落回车厢前坐好。
但维克多没有停留，继续催马前行。
又过了一会儿，前方隐约出现了火光和人声。
“运气不错。”他勒住马，“看样子是个小型的野外营地或者商队。”
艾莉坐在旁边探头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两堆篝火旁围坐着十几个衣着各异的人，有身着皮甲、武器随处可见的佣兵，也有几个像是行商的胖子……
他们或是仰头呼呼大睡、或是正唾沫横飞着、你一言我一语地吹嘘着什么。
三四辆装满货物的马车停在一旁。
“怎么说？”艾莉贴在他的小臂旁，压低声音问。
“看我的。”老维嘴角微扬，从怀里取出一小袋金币，掂了掂。
接着又取出一块沾染过追踪药剂的、之前用来擦拭护手的布片，巧妙地塞进了钱袋的夹层，只露出一点边缘。
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随意地搭在手臂上，从行李里换了一套耐脏的老旧打扮。
随后跳下马车，对艾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留在车上呆着，自己则大摇大摆地朝着营地走去。
“哟！哥几个，赶夜路辛苦啊！借个光，问条路。”维克多操着一口略显粗犷的腔调，仿佛只是个普通的旅人。
营地里的人闻声望来。
见他孤身一人，衣着虽然不算华贵、但也干净整洁，不像歹人，便放松了些警惕。
有个络腮胡子的佣兵头目模样的人率先站了起来：
“兄弟，问哪条路？”
“我想去附近的霍恩斯小镇，听说那边有个不错的铁匠铺，想去打两件农具家用。”老维一边说，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靠近篝火，将钱袋从怀里‘不小心’滑落。
“啪嗒”一声，钱袋掉在地上。
几枚银币滚了出来，在火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
“哎呀！”
维克多故作懊恼地一拍大腿：
“瞧我这记性！”
他弯腰去捡，却因为外套的遮挡和装作‘不便’的右手，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与别扭。
离他最近的一个尖嘴猴腮的佣兵眼中闪过浅浅的贪婪，抢先一步把钱袋捡了起来……
入手时，手指不经意地擦到了那片露在外面的布料。
他嘿嘿一笑：“这位兄弟，你的钱袋。”
说着，还殷勤地帮维克多拍了拍上面的灰。
“多谢多谢！”老维接过钱袋，热情地从里面摸出数枚银币，用布片包着，递给那个佣兵。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那霍恩斯小镇，是往南边走没错吧？”
“没错没错！顺着这条路往南，大概再走半天就到了！”佣兵得了便宜，顿时眉开眼笑，态度殷勤了不少。
维克多又与其他几人寒暄了几句，问了些无关紧要的路况，便拱手告辞，返回马车。
“搞定？”艾莉看着他，眼中满是戏谑。
“嗯。”
维克多重新启动马车，顺手抓过艾莉的小手，将其当做肥皂一样拿在手心里抹了抹，将药剂留下的痕迹擦去。
她嫌弃地甩了甩手腕：“噫——”
这次，车子朝着矿井的方向全速前进。
“不出意外的话，那伙人很快就会帮我们把‘线索’带去霍恩斯小镇了。
“希望这些疑似卡尔伯爵的人，到时候会喜欢我给他们准备的惊喜……”
艾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也太特么损了，那几个哥们儿估计还在美滋滋地数钱呢。”
“兵不厌诈。”
维克多淡淡道，但眼底却也闪过一丝得意。
利用追踪药剂的特性，将标记物巧妙地转移到移动速度和目标方向、都可能与他们不同的第三方身上，这无疑是最省力且有效的甩锅方式。
卡尔伯爵的人如果足够细心，或许能早点发现端倪。
但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他俩早就遁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