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人,摆渡的不是河上的舟,而是灵魂。”
“人死后,总会留下执念。或微不足道,不过是一个未曾展露的微笑;或沉重如山,让人穷尽一生也难以解脱,甚至深陷其中,沦为自身的囚徒。执念,便是人与鬼之间最本质的区别。”
“活着的人,被无数执念牵绊,亲情、爱恨、未竟之事,交织成错综复杂的命运之网。而鬼呢?它们只剩下一个执念,一个唯一的、纯粹的、不可动摇的执念。因此,鬼不过是一个残缺不全的人,一个在世间遗失自我的影子。”
“鬼的执念深如泥沼,吞噬理智,使它们忘却自己的来处,更不知归途。甚至,连自己最爱的人,也被遗忘在时光的缝隙里。它们被困在过去,无法前行。”
“而我,便是那摆渡人。我的任务,就是让他们放手,让他们放下执念,送他们入轮回。不是所有灵魂都愿意被摆渡,但无论他们如何抗拒,命运的河流终究向前。不愿前行者,只能被无情地淘汰。”
她的声音低沉,每一句都像在宣读一部古老而不可违背的法则,带着沉重的宿命感。
行吧,孩子,咱能好好说话吗?你直接说你是白无常不就得了?
“摆渡人也有执念吗?那你怎么不叫你同事帮忙?”我顺势接过她的话。
“钥匙在垫子下面。”
我们已经站在了 102的门前。
我低头,从门口的破旧地垫下摸出一把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扭,门开了。
一股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屋内漆黑一片,死寂得仿佛整座房间都被时间抛弃了。
我摸索着墙上的开关,按了几下,毫无反应。
“别费劲了,电费已经欠了半年。”她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几分戏谑。
我微微皱眉:“这是你家?”
她笑了笑:“对了,忘了介绍,我叫陈玉。”
这忽冷忽热的……还真有点适应不了她。
“我叫……”话到嘴边,我猛然一滞。
我叫什么来着?
我的脑子像被什么东西拧成了一团乱麻,连名字这种最基础的东西都忘了。谁叫这家伙半夜敲门吓唬人,导致我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就在这个房间里,你进去吧。”
她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愣神。
她站在一扇门前,指了指门把手。
我下意识问:“里面是什么?”
她侧过头,歪了歪脑袋,神色理所当然:“我的尸体啊,我不是说过了吗?”
空气在这一刻变得死寂。
我僵了一秒,顿时觉得后背一阵发麻,胃里翻江倒海。
这股味道……不会真的是尸臭吧?!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了!”我扭头就想溜。
“你觉得你躲得掉吗?”她的声音平静而笃定,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就是个普通人,顶多阳气旺点儿……”
“你能看见我,就代表你不是普通人。”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愣住了。
这话……听着还挺有道理的?你再多说几句,我听得挺舒服的。反正现在也跑不掉,不如……先看看?
沉默。
陈玉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她有无尽的时间,而我终究会妥协。
我叹了口气,伸手握住门把手。
——嗡嗡嗡嗡嗡……
门刚一推开,一大片苍蝇瞬间从屋里扑了出来,黑压压的一片,气味陡然变得更加恶心、令人作呕。
浓重的腐臭混杂着霉味,空气几乎凝成实质,令人窒息。
屋里太黑了,我根本看不清。
“快……手电……陈、陈玉,官爷,救命啊!”我一边挥手驱赶扑面而来的苍蝇,一边慌乱地喊着,嘴里好像还吞进去几只。
“没有手电。”她的声音依旧冷静,“但我找到了这个。”
她随手丢了一瓶酒进房间,紧接着,一个燃烧的打火机被抛了进去。
火焰跃起,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屋内的景象。
我看清了——
床上躺着一具尸体,被一床早已发霉的被子盖着,黑压压的苍蝇爬满了整个表面,嗡嗡作响。
脸……已经糊得不成样子。皮肉塌陷,眼窝深陷,隐约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从腐肉下透出来。血肉仿佛融化在床单里,与黑色的霉斑混杂在一起,像是一块破败的画布。
然而,尸体的头发却几乎完好无损,只是黑漆漆的一片。
她生前,应该是个女人。
只是……
她,到底躺在这里多久了?
“这是你?”我捂着嘴,强忍着翻涌的胃酸,大声问道。
陈玉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我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强迫自己不去看床上的那一团腐肉。
“那你还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烧自己,你是打算先斩后奏?”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尽量避开那股腐臭气息,可还是被熏得几乎窒息。
“火越来越大了,马上就要把『你』给烧没了!再不灭火,证据都没了!”我扯着嗓子喊。
陈玉盯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眼神在跳动的火光中变幻不定,最终竟透出一丝释然。
“我们又不是警察。”她轻声笑了笑,带着一丝自嘲,“现在才刚刚开始。”
我眉头一皱,总感觉她话里有话。
“开始什么?”我压着恶心,继续问。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蹲下,双手按在地板上。
下一秒——
整个房间猛然震动起来!
墙壁开始龟裂,地板像波浪一样起伏,仿佛整栋楼都在坍塌!
“什么情况?!”我踉跄着后退,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
“我们重头再来过。”她低声呢喃,像是在对自己说。
“你说什么?”我满头雾水,完全听不懂她在搞什么。
世界就像一块破碎的拼图,缓缓崩裂。天花板剥落,墙壁塌陷,色彩斑斓的现实逐渐化作黑暗,吞噬了一切。
地面一块接一块地消失,露出无尽的黑暗深渊。
我低头看着脚下翻涌的虚空,心脏狂跳:“我掉下去会不会死啊?”
“不知道,大概吧。”她轻飘飘地回答,语气毫无波澜,“我也没掉下去过。”
听她这么说,反倒没那么慌了——起码她也没底。
可下一秒,我眼睁睁看着陈玉脚下的地板彻底崩碎——
然而,她没有掉下去。
她就那么悬浮在空中,仿佛这片黑暗根本无法吞噬她。
这不公平!
深渊的黑暗正疯狂蔓延,我猛地转身,拼命向着仅存的地面狂奔!
可不管我怎么跑,世界崩塌的速度始终快我一步。
最终,所有的路都被黑暗吞没,而我,还是掉了下去。
坠落的瞬间,我拼命冲着陈玉大喊——
“我要到阎王那去告你!”
她微微一笑,在燃烧的房间、破碎的世界之中,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