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悬挂着一轮金色的月亮时钟，铭刻着当今的年月。这是整个渡口唯一能感受到时间流逝的事物——永晷。
小川抬头望着永晷，见它毫不停歇地运转着，心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但他不能放弃，也无法放弃。摆渡人一旦与亡灵缔结契约，若无法成功摆渡，便永远无法前行。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微冷的月光洒落，映照在他银色的发丝上，竟有几分鞠躬尽瘁的悲壮感。
“孩子，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一道苍老而温和的声音传来。小川猛然一震，仿佛见到了曙光。
他回头望去，说话的是一位同样拥有银白色发丝的老妪。她佝偻着身子，眉眼间尽是慈祥。
“好久没见过这么年轻的摆渡人了。”老妪伸手牵起小川，皱纹遍布的手掌与他细腻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怎么刚才那一声叹息，比我这把老骨头还要苍老。”她缓缓说道。
面对她温和的目光，小川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都快急死了，婆婆！”他指了指身旁那个婴儿亡灵，满脸无奈。
“我已经忙活了一整天，好话说尽，可就是连一个婴儿都超度不了。”
说着，他又看了眼永晷。
“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哈哈哈……”老妪竟爽朗地笑了起来。
“看到年轻人这么有干劲，老婆子心里高兴，真觉得后继有人了。”她顿了顿，随后语重心长道：“不过，摆渡人的工作，是急不得的。”
她轻轻拍了拍小川的手。
“这些拥有执念的亡灵，执着了一生，又怎么可能被你一天就说服？”她凝视着那个婴儿亡灵。
“小家伙看似一生短暂，但只要是‘一生’，便没有长短之分。”
她盘腿坐下，示意小川也坐下。
“孩子，你仔细看过这个小家伙的一生吗？”
小川愣了愣，有些羞愧地摇了摇头。
“没有……”
“你要认真对待每一个亡灵，去感受他们的一生，再去签订契约。”
“解铃还须系铃人。有些执念，也许你曾经经历过，有些，则是你从未了解的。”
他们同时将手指点向自己的眉间。
霎时间，亡灵的一生浮现脑海。
从雪地里的遗弃，到厕所里的降生，再到生母那嫌恶的眼神——所有画面历历在目。
小川的眼角滑落一滴泪。
“我曾想变成她的母亲，骗她上船……可那样只会让她越陷越深。毕竟，梦境只能陪伴她直到登船的那一刻。”他哽咽着说道。
“你把摆渡人的工作想得太复杂了，孩子。”
老妪拉起小川的手。
“去找小家伙吧。”
小川有些手足无措。
“可……我该创造什么样的梦境？是让她和母亲团聚吗？”
老妪用拇指拭去他脸上的泪痕，轻声道：
“别再欺骗她了。带她回到她一直所在的地方，你还记得吗？”
小川的手缓缓伸向亡灵，这一次，他真正用心了。
白光笼罩世界。
寒风裹挟着雪花呼啸而过。
脚踩在积雪上，传来“咯吱咯吱”的沉闷声。
明明已脱离人间道，但小川依然感觉寒冷，仿佛一身鸡皮疙瘩都被激起。
前方，隐约有一个雪人。
是那个小女孩。
这正是她与母亲诀别的场景。
“好冷啊……”
“好冷……”
“好孩子，别等了，跟姥姥走吧。”
温暖的声音如一缕阳光洒落。
“你是……谁？”小女孩冻得牙齿打颤。
“我是姥姥。”
“我要等……妈妈。”她倔强地摇头。
“姥姥带你去找妈妈。”老妪的声音开始哽咽。
“我不要……我不要再被妈妈抛弃……”一滴泪划过小女孩苍白的脸颊。
“别怕，姥姥陪着你。”
她被温暖的怀抱拥入其中，久违的温度让她的四肢逐渐恢复知觉。
“姥姥会一直陪着你，直到妈妈再也不会抛弃你。”
话音落下，仿佛点燃了一根无形的引线。
整个世界瞬间炸裂。
耀眼的光芒让小川不由地闭上眼。
当他再度睁开时，小女孩已经坐在船上，正向他们挥手告别。
小川看着她，心里泛起一丝痒意。
就在这时，小女孩的视线与他交汇。
他竟有些慌乱，但见她露出灿烂的笑容，他的心，更痒了。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解决了。”小川感慨道。
“我只是顺水推舟。”
老妪微微一笑，“孩子，你先前的努力，也不是毫无意义。”
“真的？”小川惊喜道。
老妪看着他雀跃的模样，微微叹息，语重心长道：
“无论未来如何选择，无论结局如何，都不要放弃。哪怕要托付给别人，也要亲自参与其中。”
小川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婆婆。”
见他如此坚定，老妪终于缓缓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小川忍不住大喊：“婆婆！我叫戎川，叫我小川就好！”
老妪点头回应。
她的身影渐渐模糊。
“婆婆，以后我再遇到困难，该怎么找你？”
“放心吧，小川，随便去找任何一个摆渡人，他们都会帮你。”
她的身影几乎消散。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小川脑海。
“婆婆……你有绩效考核吗？”
微弱的声音传来——
“绩效？什么绩效？”
小川听得清清楚楚。
他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靠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