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气息。
这是诺伊在看见那海中怪物时，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气息。
怪物脖颈以下的身体仍旧浸于水中，清澈的水面下，只能看见一片深蓝。
水面之上的这颗头颅，虽离着一点距离，却也遮蔽了诺伊大半视野。
如果要描述的话，可以说，是一颗近似于蟒蛇的暗青色头颅，但在那之上还长着一对相比之下较为短小的犄角。
显然，是一只水生的魔物。
“你们，快回家里去！”
身后传来赫丝提娅的喊声，看来她已经恢复到了能出来驱散村民的状态。
“主人，这——”
“你去和他们待在一起。”
图琳丝话到嘴边，诺伊却突然吐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硬生生将她的疑问堵了回去。
这位女仆自然不会再多问什么，按照诺伊的要求向村落的方向跑去，顺便取出了自己的武器，以防万一。
在此期间，那只怪物什么也没做，它仅仅是一直以那对暗黄色的狰狞巨眼与陆地上这小小的神明四目相对着。
“这……最近这片海域频繁形成异常的魔力漩涡，阻碍村民出海打渔，难道就是它干的？”
赫丝提娅迈着小步挪到诺伊身边，嘴边还有一滴茶水在缓缓流下。
“所以，它是什么东西？”
听见诺伊的问题，赫丝提娅唇角微抿，微微摇头。
“在我的知识范畴内，没有这样的生物。”
“是吗？看上去，是海蛇之类。”
“海蛇……就算是罕见的变异海蛇，这种大小也太夸张了，不大可能。而其他的近似生物里，应该也不存在这种体型的家伙。”
“那就是不为人知的魔——”
“吼——！”
诺伊话未言尽，眼前的怪物毫无征兆地仰天嘶嚎，与此同时，它的躯体猛地破水而出，眨眼间撕裂了海面，一条有如擎天巨柱般的身躯赫然耸立，而柱顶狰狞的头颅自高空垂下，冰冷的视线如同锁定蝼蚁，牢牢钉在渺小的猎物身上。
见此情景，赫丝提娅顿时浑身紧绷，眼中的星辉再次亮起，魔力也开始向手心聚集，准备随时发动攻击。
而诺伊没有动，她不过是抬起头，继续保持与怪物的对视，脸庞上一如既往挂着事不关己的冷淡。
“我说，你是会说人类语言的，没错吧。”
诺伊冷不丁的话语让赫丝提娅一时愣住，随后向怪物投去的目光中，含着一丝好奇。
那怪物仿佛也惊讶于诺伊的发言，眼中闪过了几不可察的错愕。
片刻的寂静后，在这海岸边出现了一道第三者的言语声：
“有趣，面对吾海中之王，塔尔塔利德拉，竟然还能如此平静？还是说，汝是装出来的？”
怪物——塔尔塔利德拉的嗓音嘶哑而宏大，如同海洋深处的闷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威压，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塔尔塔利德拉？那不是挑衅天使，结果被彻底抹杀的海中龙王吗？”
赫丝提娅听到怪物的名字，立马翻出了脑海深处的知识。
“不错，吾即为，重获新生的，深洋的统治者！”
话音方落，塔尔塔利德拉那巨大的身躯猛然一颤，随即——
“轰——！！！”
一声狂笑猝然炸裂。
这笑声绝非人间所有，它混合着深海漩涡的咆哮、雷霆崩裂的巨响，以及一种睥睨众生的、近乎癫狂的嚣狂。
狂暴的音浪如同实质的海啸，以它为中心猛地向四周席卷开去，震得整片海域剧烈翻腾，连空气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陆地上，赫丝提娅如同被一堵无形的巨墙狠狠拍中，那毁天灭地的音浪不仅将她整个人掀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更带着恐怖的穿透力，直贯颅腔。
尖锐到极致的耳鸣瞬间剥夺了她所有的听觉，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轰鸣。这并非普通的噪音，更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脑髓，疯狂搅动。剧痛与眩晕如同滔天巨浪，瞬间淹没了她本就濒临崩溃的意识。
四肢百骸像是被抽掉了筋骨，软绵绵地瘫在冰冷的地面上，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她想抬手捂住那仿佛要裂开的头颅，手臂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只能无力地抽搐。
更糟的是，手心凝聚的魔力，在这灭顶的音波冲击下，如同狂风中的萤火，连挣扎都来不及，便“噗”地一声彻底溃散、湮灭无踪。
“仅仅是一道笑声……”
绝望的冰冷顺着脊椎蔓延。此刻的她，别说战斗，连保持清醒都成了摇摇欲坠的挣扎，彻底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她并不是第一次陷入困境，然而，在成为魔女后，在今天之前，还从没有什么存在，能瞬间剥夺她的战斗力。
而就在今天，这种事连续发生了两次，一次是那位站在一旁，对她的状况似乎毫不在意的神明，一次是眼前这个，自称是海中龙王的怪物。
而且，还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
“这家伙……绝对不是……真正的……最多……只是残存的……意——”
最后一个音节，连同赫丝提娅的意识，落入无边的黑暗，瞬间淹没。
……
“你，是龙？”
诺伊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明显的质疑，还有一丝极微的笑意。
“看上去只是条巨蛇。”
“休得放肆！吾不过是从恒古的沉睡中苏醒未久，还未恢复统御深洋的全盛姿态罢了！”
塔尔塔利德拉的咆哮带着被戳中痛处的狂怒，那擎天巨柱般的身躯甚至因激动而微微震颤，搅动起四周翻腾的海水。
“哦。真是俗套的反派台词。”
诺伊摇摇头，眼帘低垂，眼瞳边的红线静待在原处——她对眼前的家伙毫无兴趣。
不过，她倒是有些好奇，那股气息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诺伊重新睁大双眼，捏着自己的下巴，从上到下端详塔尔塔利德拉那夸张的躯体，试图从中找到线索。
塔尔塔利德拉被这视线盯得鳞片倒竖，一股没来由的寒意窜遍全身。它骤然弯下身子，硕大的头颅径直冲下，轰然悬停在了诺伊的眼前。
“汝不值得吾耗费时间，汝只需不做反抗，令吾吞噬汝，将那块归于汝的，最大的碎片作为吾之养料，吾必能再度君临深洋，而后，吾将更进一步，将陆地也纳入吾之领土！”
冰冷的吐息裹挟着塔尔塔利德拉的嘶吼喷涌而出，瞬间泼溅在诺伊身上。
那身仿佛不染尘埃的衣裙，竟被洇开了几道深色的水痕。
“碎片？你在说什么？”
诺伊小幅地歪过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汝不知晓？哼，吾可不会为汝解释。静待吾吞噬汝即可！”
宣言的尾音尚在震荡，塔尔塔利德拉的巨口已如深渊般猛张，裹挟着毁灭之势，朝着诺伊狠噬而下。
“呵。就算要吞噬，也是我的欲望，吞噬你的欲望——”
诺伊淡漠的声音，连同她整个身影，在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的瞬间，被那深渊巨口彻底吞没。
塔尔塔利德拉喉部肌肉猛地一缩，毫无滞涩地将那渺小的存在咽入腹中。
两者体型相差悬殊，以至于那巨大的食道甚至未曾显现一丝吞咽的隆起痕迹。
仿佛一滴水落入无底深渊，连微澜都未曾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