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鸟中之王

作者:珠树VEN 更新时间:2025/3/26 16:38:55 字数:3622

在法矢重伤,还无法飞行的日子里,千鹤子都会从外面带回来野浆果和一些植物叶子,他不乐意吃,却也只能勉强下咽。千鹤子耐心地告诉他,红色的浆果可以吃,红色带斑点的却不能吃,那是有毒,会被毒死的。他表面装作毫不在意,却也在谨小慎微地拣着那些红嫩的小果子。偶尔也会见她带回来一些昆虫。以法矢的角度说,那段吃素的日子可真是难熬,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辜负千鹤子一番心意。这反倒成了他伤势加快恢复的契机,又一天黎明,鱼吐白的光泽刚刚显露,法矢扇了扇翅膀,不顾背后痂口的伤痛,飞出岩坑找肉去了。

再次回来时,他的嘴里叼着一只白鸽,鸽子还在他的嘴里扑腾。千鹤子往后稍了稍,生怕哪一下拍到她的脸上。法矢一点也不心软,暴力地将所有羽毛扯了下来,咬断喉咙,撕扯他的血肉。

虽然法矢能够短暂飞行,却还是不能长途飞行,千鹤子就随他呆在那个岩坑里。岩坑太浅,一点大风就能把她刮跑,法矢只能拉住她的翅膀。这一晃就是一个月,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月后,世界开始瓢泼倾盆大雨,雨水像直追地面的利箭,啪啪哒哒射在岩石上。狂风掺杂着怒吼,轰雷声连绵不绝,电弧在阴幕间闪出雷花。千鹤子自然不惧那雷那电,只是无法抵御风雨的残摧。法矢展开羽翼,将她环在胸前,仔细打量她的体型,她比自己想象的都还要小——她竟只有自己的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大小。

她仰头望着法矢,淡然地说:“雨季来了。”

雨季如期而临,原本千鹤子就是雨燕氏族最晚、也是最后一批迁徙的候鸟,不然也不会日间冒着脱水和猛禽的威胁赶路,如今已达雨季,再想回到澳洲,只怕为时已晚。见她心事重重,法矢便问她:“那你还要继续迁徙吗,千鹤子?”

“去,怎么不去?”千鹤子说,“我要不去,我的归宿又在哪里?法矢,我们雨燕生来就是为了繁衍再死去的。哪怕现在抵达澳洲也无法找到合适的伴侣,我也不得不去。只要去了,也不枉氏族赋予我的使命了……”

法矢欲言又止,因为他发现千鹤子的发束处竟有一个蓝色的塑料瓶紧固环。他小心翼翼将那环取出来,这个环是什么时候套到千鹤子头上的呢?他想到之前她在本国落水的时候,那碧蓝的海水里竟有如此的赃物。脑海闪过一个片段,一个月前化工厂周围的大量黑鸢,他们十有八九也是受到污染才变成那个可怖的模样的,污秽幽暗的泪水是来自自然的哭泣,雄伟广阔的大自然正在被贪婪的人类逐渐分食。

卡在喉咙里酝酿了许久,他才吐出一句话:“一定要远离人类,千鹤子。”

雨季有百分之六十的时间都在下雨,在短暂晴朗的缝隙,他们便会匆忙赶路,也许只是为了一个执念,至少在千鹤子心中,她去大堡礁也不再为了繁衍。反观法矢,起初他是为了食物,现在只想去看看,看看那未能企及的远方。

从菲律宾巴拉望岛到大堡礁,需要经过苏拉威西海抵达巴布亚新几内亚,越过珊瑚海直达澳洲大堡礁。说来轻松,但这段路程长达三千三百多公里,再加上雨季的潮湿空气,二人的飞行速度有所下降。在西海和珊瑚海这样无避风环境的海平面上,海上风暴的几率也大大提高。即使是最理想的状况,也至少需要十天才能完成。

二人很少说话,也许是因为无话可说。饿了,千鹤子就去吃昆虫和浆果,偶尔吃浮游生物。而法矢则选择肥美的灰兔和草原羊幼崽。法矢无论是体型还是作风,并不像只游隼,反而和鹰形目的雕类有相似之处。这也基本可以确定他的伤势恢复痊愈。从西海到新几内亚的淡水资源很少。遇到难得一见的淡水湖,二人都是喝足之后再启程。每逢落雨,要么躲在松鼠的树洞里,要么就藏在棕榈叶片下。只有迫不得已,他们才会选择缩进人类的屋檐内。一见屋主探出头来,法矢就将千鹤子护在身后,展开一米五的双翼,伸长墨黑的利爪,喉咙里爆发出尖啸,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苏拉威西海的海域常有帆船,二人抵达这儿时已是凌晨。这个时间点还有人类活动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并且不仅码头没有灯光,就连帆船上也鲜有光亮。再加上是小帆船,偷捞的概率就很大了。

“法矢,他们在干什么呢?”

“不知道。”法矢说,“总之,别靠近就行了。”

“嗯。”

他们从一只只帆船上越过,其中一只帆船尤其得小,粗略算下来,估计连第八个人都站不上去,却有一个拱起的小舱室。船也掉漆掉色,显现出最原始的原木自然色。蓝帆布是尼龙材质。法矢从顶上越过的瞬间,还仔细搜寻上面的人类,却只看见一个穿着棉衣裹着灰披风的花白胡子老头在用拖网往海里捞什么,他的脚边还有一条小鱼儿在跳跃。这立刻让法矢警觉起来。

“偷捞!”法矢说,“千鹤子,他在禁渔区偷捞!”

身旁却未见回应,法矢猛扭头,发现千鹤子无意识地从空中掉落,直直落入幽黑的海平面,甚至落在小帆船的周围。这也让老头注意到,法矢来不及思考千鹤子为什么会突然昏迷,在老头用长柄抄网去捞她时,法矢伸出利爪,火速撞向他的手背,一爪几乎将他的手给撕烂,血肉模糊。老头惊叫一声,抄网脱手,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捂着手惨叫连连。法矢踩在抄网上,用爪子撕扯网线。忽然在余光中发现老头跑到舱室里似乎是打开了一个笼子,一只庞大的迅影就向他冲撞过来,这一下竟直接把法矢撞飞五六米远。

撞他的是一只楔尾雕,稍逊于金雕的存在,九分米身高,二十分米翼展,六厘米黄爪。黑褐色毛发,楔形尾羽。苏拉威西海域压根就没有这种雕,那肯定是从新几内亚跑来的,被老头驯化成了渔鸟。此时悬飞半空,轻蔑地看着法矢。老人也不知从哪里摸到一把吓人的鱼枪。法矢当即决定暂避锋芒,向远处飞去,楔尾雕却穷追不舍。飞在二百米的高空,法矢看着远处岛屿的山峦和树林,心里有了主意。

他降低飞行速度,为的就是能让楔尾雕能一直追着他飞,法矢在即将引他入树林时骤然加速,在林中一个鬼影消失不见。楔尾雕傻了眼,犹豫片刻后,也只能麻木地钻进林子。法矢趁机从另一头绕了一个大弯,再次折返回小帆船的方向。楔尾雕并不会在林子中停留太久,也就是说他最多也只有三十秒的时间,需要躲过老头的同时救出被困的千鹤子。

当他再次见到老头,他的手上缠着渗血的纱布,正在吊起白光渔灯的船头研究着鱼枪,法矢屏息凝神,将双翼收于身体两侧,如同鱼雷一般以三百八十九公里的时速向他俯冲直下。当老头反应过来时,他们之间仅有一百米的距离。前者仓促举起鱼枪,法矢抻长利爪,暴力地捅入老头的咽喉。老头被迫丢下鱼枪,拍飞法矢,扭曲着脸,捂着喷血的喉咙向后仰去,一下跌出帆船栽到海里。法矢来不及在意他的状况,转身看了看长柄抄网和拖网,确定无物后,再飞进舱室。舱室里东西很少,有一张棕黄桌子,桌子上有水壶、面包和小刀。一张皮革短沙发以及一个笼子,这个笼子就是楔尾雕被放出来的笼子,千鹤子浑身湿漉漉地躺在笼子里。除此以外,就只剩舱壁上挂着的长麻绳和短鱼叉。

法矢急促地冲到笼子前,担心那猛禽再折返回来,他擅长空战,但在近距离肉搏中几乎无法战胜大型雕类。他尝试打开笼子,却意外发现上了锁;他尝试呼唤千鹤子,可她没有半点反应。他突然想起老头,或许钥匙就在他手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溺死。

刚踏出舱室,却和晚归的楔尾雕撞了个正面。后者全身羽毛竖起,左爪擒住法矢羽翼,右爪直迎法矢面门,想扣下他的眼珠子。法矢左爪挡住他的右爪,右爪直刨胸脯。楔尾雕的体型几乎是法矢的四倍多,却没在近身中讨到便宜。法矢知道他不能倒下,尽管老头已经死了,楔尾雕也能要了千鹤子的命。想到这里,法矢突然暴起,“哈蛤鲨!”右爪狠狠一撕扯,深深的血痕几乎划过内脏。“吼!”楔尾雕狂唳一声,用爪子扯断法矢两根羽毛后松开。法矢趁机窜入空中,楔尾雕血灌瞳仁追了上去。

空中向来都是游隼的主场,这对法矢来说更是如此,他通过速度差很快和楔尾雕拉开距离,在他放弃追逐之际,迅速折返以七十米每秒的疾速倒戈一击,楔尾雕诧异地回过头,被法矢在高速加成下的爪子拍中脑袋,这一下几乎是拍碎他的头骨。楔尾雕头晕目眩,从空中垂直坠落,落入如同黑暗深渊的海水中。

法矢再次折返回舱室,小船周边尚有些许动荡,却不见老头尸首。这也没事,那个铁质笼子的间隙相当大,不然也无法困住硕大的楔尾雕。虽然自己进不去,但让千鹤子挤出来是绰绰有余。

他又回想起刚刚的家伙。那个家伙肯定不是野生的楔尾雕,纯正的楔尾雕战斗力没有那么弱,他一定是从小人工饲养的,专门用来捕鱼的渔鸟。充其量也就是一个爪子锋利一些的海鸥。不过看老头把他关在笼子里,估摸着这只雕是他刚从别人那儿买来的,还不是很听他的话。

坐在一旁思索这些事情,看着只有轻微伤的自己,不禁有些恍惚,能够猎杀楔尾雕,自己算不算是鸟中之王了呢?突然发现舱顶竟藏了一个小型声波驱鸟器。它能通过超声波脉冲干扰刺激和破坏鸟类神经系统,想必千鹤子就是因此坠落的。但是为了防止干扰到舱内的楔尾雕,其声波频率并没有那么强。

千鹤子在须臾间醒了过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坐着甩了甩湿漉漉的羽毛。甩飞的水珠落到了法矢身上。

“醒了?”他说。

“我刚刚……”

“你刚刚昏迷了。”

“欸……欸?!我居然还会昏迷?”千鹤子满脸不可思议。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咯。”法矢说,“简单来说,我成为鸟中之王了。”

千鹤子不懂他的意思,只是隐约嗅到血腥,她就能够想象到所在的小帆船里究竟经历了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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