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司跟着做礼拜的人群走进圣歌教堂，连接着蒸汽管道的管风琴吐出音阶和白雾，混合着玫瑰的花香。初生的日光刚好透过彩绘的玻璃窗照在她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跟她此时的心情差不多。
“啦啦啦修女，你们下次能不能用稍微好一点的玫瑰熏香，这味儿也太冲了吧。”
被修司点名的修女稍微红了下脸，小声的说道：“是拉拿娜......因为这台黄铜管风琴是机械教会那边送过来的，玛格丽特主教试着往蒸汽管道里面加玫瑰精油，想看看能不能代替传统的熏香。”
“看起来替的不是很代。”
修司随手掏出从劳渤警司那里摸来的5金镑丢进了捐款箱，引得周围人投来诧异的目光，觉得这位看起来不太着调的少女可能是个真正的虔诚信徒或者衣品独特的贵族小姐。毕竟这差不多是普通劳工不吃不喝两个月的工资了。
只有拉拿娜修女迟疑着开口：“请您不要再往捐款箱里丢赃款了。”
不管旁人的注视，修司星痕（Stella）对着圣歌女神的圣徽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劳渤警司的发际线再后移2英寸。
“史黛拉（Stella）小姐今天还是来告解的吗？”拉拿娜修女拒咀嚼着这个有些古典的姓氏，同时脑子里闪过一些不妙的回忆。
“啊，当然，上次那间告解室还空着吧，肘，跟我进屋。”修司不等修女回答就抓着她的胳膊往告解室走去。
小修女迷迷糊糊的被她塞进告解室，甚至还贴心地关好了门。
拉拿娜隔着镂空的木窗看向对面正襟危坐的少女，那深邃的黑色眼眸中竟真有几分虔诚。
史黛拉小姐可能只是行事稍微有些异于常人，本质上还是一位虔诚的信徒。将她引导上正途一定就是女神给自己的考验。殊不知灵活的虔诚本来就是邪术师的必修课。
这样想着小修女为自己鼓起了劲，准备倾听对方的忏悔。
“以圣歌之名。”修司在胸前比划出女神的圣徽。
“愿女神开启你的心…”拉拿娜及时诵念导言。
“我要忏悔，我不该在上周的礼拜日给圣餐饼打孔，还把路上捡的蘑菇丢到施粥的锅里。”
“啊？”第一句话就让修女没绷住，不是，合着是你干的啊？“你图什么啊？”
“我当时吃了一口看见不少小人，感觉还挺有意思的，就寻思着给大伙也看看。”
“女神…会宽恕你的…”小修女艰难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心里的吐槽却根本停不下来。不管女神会不会宽恕你，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和大家一起看小人了。
“我还要忏悔，我不该去和机械教会的差分机聊天，最后还和机魂吵起来了。”
“女神会宽恕你的…”这事她听玛格丽特主教提到过，说是有人半夜潜入机械圣堂和差分机吵架，一句“敢这么和我说话，你母机是开源的吧”直接给机魂干自闭了，导致差分机罢工了好几天。
“还有还有，我不该把白色的面粉当违禁品卖给那些瘾君子，但是我觉得如果我把他们的钱都骗完他们就不会去溜冰了，所以这个应该算是助人为乐。”
“宽恕…”
“我不该把劳渤警官年轻时候写的情书放进他秘书的抽屉里，那小伙子刚开始还挺乐呵，但是看见落款上的‘劳渤·克伦彻’的时候吓得直接申请调任了。”
“……”女神啊，我觉得自己可能没办法完成您交给我使命了。
就在拉拿娜左右为难之际，一只黄铜质地的义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透过镂空的外壳可以看见其中转动的齿轮。
“玛格丽特大人。”拉拿娜连忙起身对着义手的主人行礼。
“你先去外面维持秩序吧。”玛格丽特主教吩咐道。纯白的面纱遮盖住她的神情，只能隐约看见低垂的金色眼眸。
面纱在蒸汽管道喷出的气流中微微起伏，那双鎏金瞳孔让修司想到了自己的宗主。相似的神性，但是体量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拉拿娜离开后，修司立刻从正坐的姿势放松下来，随心的靠在窗台上用手拄着下巴，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和黑白相间的见习修女服不同，主教的衣服是纯白色的修身长袍，外层还披着白金色的罩袍，明明裹的严严实实，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涩气。
当然也有可能和这位主教慷慨的身材有关。修司看了眼对方能将罩袍撑起的傲人规模，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背，十分不爽的啧了一声。
这位主教除了慷慨的规模，最显眼的就是那只黄铜打造的左手。
和机械教会常用的那种皮实耐操的风格不同，这只义手通体轮廓相当纤细，几乎和她的右手完全一致。其外壳是镂空的花纹，上面可以看见圣歌的徽记和乐谱的篇章，透过花纹其中缓慢转动的齿轮透露出一种优雅的韵律。
“几天不见，变化不小啊。”修司抬起下巴指了指玛格丽特的左手。
“之前围剿尸食教，掩护姐妹们的时候被食尸鬼扯断了左手。”玛格丽特抬起义肢，五指握拳后又舒展开来。“好在那些邪教杂碎一个都没放跑，至少西区这些日子可以消停一会儿了。说起来这东西还是审判庭最新研制的型号，比我原来那个好用多了。你知道的，我总喜欢尝试新东西。”
修司一时间沉默了下来，虽然看不清面纱下的神情，但对于一位女士来说这种事情还是会有些难过。
“不说这个了，希望你这次来是带着好消息。”
“好消息当然有，你们这次的围剿让尸食教大动筋骨，我的线人告诉我他们已经准备撤出伦底纽姆了。”
“那坏消息呢？”
“我们有了新的麻烦。一个以‘瘟疫之主’为信仰的组织正在逐渐变得活跃，尸食教的退场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对他们同样是。”
“关于这个‘瘟疫之主’你知道多少？”
“这就是更坏的消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位瘟疫之主在制造疫病方面相当擅长，祂的信徒甚至能创造出感染超凡者的传染性疾病。而且由于祂会平等地杀死每一个信仰或者不信仰自己的人，所以会信仰祂的几乎全部都是精神错乱的疯子。
“相比其为了永生或者力量而聚集在一起的尸食教，这个组织带来的危险性要大的多。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没有什么动静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准备整个大活。”
玛格丽特没有问修司多余的问题，只是稍微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
“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的建议？我建议你直接上报到审判庭，让你们的半神或者使徒过来给他们全逮出来图图了。”
“这件事我会上报，但是至于审判庭如何安排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你也知道我们教会的情况，圣堂的人可做不了审判庭的主。”
修司点点头，圣歌教会的情况在所有正神教会里都算得上独特，作为本土最大的教会，它拥有两位真神。分别是“圣歌少女”和“大食罪者”，这也导致其体系分成了维护基础秩序的圣堂和负责清除污秽的审判庭。
圣堂不得干涉审判庭，但是审判庭同时具有对内和对外的执法权。这种畸形的权力结构没有失控，倒也是个奇迹了。
“这件事我会继续跟进，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毕竟我可不想哪天喝着贡酒睡着觉，突然就被什么邪神拆了家。”
“希望你这次不要再狮子大张口了。我和那位警司可不一样，走不了公账。”
修司十指交叉垫在下巴，想了想说道：“给我唱支歌吧。”
听到这个要求玛格丽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不经莞尔一笑。
“我上次唱歌还是在修道院的日子，那时候我还是唱诗班的领唱，作为超凡者的预备役在那里受训。说是受训，其实也还算轻松，毕竟女神教导我们要保持一颗放松的心才能更好的面对压力。
“那时候我们还会在半夜钻进别人的话被窝说悄悄话，那时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来我在这个环节可能有些太受欢迎了。”
在外人面前成熟稳重的玛格丽特，面对修司时总会不由自主的话多起来，仿佛修司身上有一股别样的魅力在吸引着她。具体怎样她也说不清楚，只能归结于修司可能擅长聆听吧。
“希望不会生疏太多。”玛格丽特的指尖轻轻抚过黄铜义手的花纹，镂空外壳下的机簧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是管风琴预热时的低吟。
她闭目深吸一口气，第一个音符跃出唇畔的瞬间，周围的蒸汽管道也一同发出嗡鸣。只是一首简单的《银茧摇篮曲》，这是每个‘歌者’都会学的曲目，是女神庇护幼童安睡的赐福，具有安抚心神的作用。
但是在玛格丽特开口的时候，那双鎏金的眼眸却不自觉落在修司的银发上，这家伙会有安稳睡觉的时候吗？
充当背景音的管风琴声在她的唱词中逐渐明晰，修司闭上眼安静的聆听着。
玛格丽特的歌声如同晨雾坠地般轻柔，如同母亲环抱孩子般温和。
“当歌声亲吻黎明的光，
美梦织成银色的网，
我们在圣歌的指引下，
寻找失落的篇章...”
那只义手的花纹在歌声中变幻流淌，齿轮发出的咔咔声一同融入歌声，形成一种厚重的节拍。
修司手指轻点窗台，仍由那歌声在自己的胸腔中回荡，少有的想起了以前的事，在她还没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成为一名邪术师，还开始伟大冒险的时候，母亲为她哼唱的不成曲的歌谣。
余音绕梁，许久不肯散去。
“怎么样？还不赖吧。虽然进阶之后就没怎么用过歌者的能力，但是功底应该还在。”玛格丽特右手摩挲着义手上的花纹，等待唯一的听众发表她的感想。
“啊，亏了。”修司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应该喝完酒再来的，顺带还让你给治治宿醉。”
一宿没睡的修司现在只觉浑身轻松，那些强行施法遗留的暗伤也被一一抚平。
“一有钱就喝的烂醉可不是淑女的作为。”
“等我找到比酒精更美妙的东西再说吧。”修司摆摆手离开了告解室。
“愿女神保佑你。”
玛格丽特坐在空无一人的告解室，左手上的齿轮机械地运转着，面纱下的嘴角隐约勾起一丝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