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司今晚并没有去下水道,她是被拉拿娜的拍门声吵醒的。
“史黛拉小姐!出大事了!玛格丽特主教让你赶快过去!”
揣着酒瓶的修司刚拉开门就差点被小修女拍门的手锤在脸上。
她一手捏住拉拿娜的手腕,顺手又往嘴里灌了一口,“怎么回事,是在报复我上次半夜把你从床上捞起来吗?”
拉拿娜弯腰喘着气,一边喘一边说:“玛格丽特大人...审判庭...内阁...”
“慢点说,别喘死在我门口了。”
拉拿娜深吸一口气,可算是缓过劲来,一开口差点把修司的酒瓶惊掉。
“玛格丽特大人说,审判庭要对内阁大臣动手啦!”
“哎卧槽,你快别说了。”修司一把捏住拉拿娜的嘴巴,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什么需要哄睡的路人之后,便放下手。
“怎么回事?算了我自己去问玛格丽特吧。”修司晃了晃脑袋,稍微醒了下酒,披上风衣就拉着拉拿娜走了出去。
凌晨四点的街道只有忽闪忽灭的街灯,虽然天上还没有飘下混合烟尘的雪花,但是属于冬天的冷意已经渗透进了这座城市。
修司看向缩着脑袋跟在她身边的小修女,一时间有点好笑。
“现在知道害怕了?你不会是一路低着头跑过来的吧?桥上的条子没拦你吗?”
“啊?我不知道,玛格丽特让我尽快来找你,我就一直跑过来了。”
从白教堂街到她的事务所可不是一段好走的路,需要经过贫民和外来人口混居的黑烟巷。
若说伦底纽姆的工厂区是一座磅礴的工业巨兽,那么黑烟巷就是这头巨兽的肠道。
这个时间,只有工厂周围灯火通明,这个直接围绕在工厂区的巷子终日被工业粉尘包裹着,这也是黑烟巷名字的由来。
蜿蜒曲折的暗巷中容纳了工业化带来的所有污垢。
沥青路面上积着机油与腐水的混合物,折射出彩虹色的油光。
两侧砖房被煤烟熏成焦黑色,外墙上钉满层层叠叠的铁皮补丁。
攀附在墙壁上杂乱无章的生锈管道时不时喷出一些绿黄色的废气,像是某种发霉的尸斑。
昏暗的夜灯下时不时传来醉汉的咒骂与婴儿的啼哭,赌场的掷骰声,混乱的厮打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最后被工厂彻夜不息的轰鸣声掩盖。
周围建筑物的缝隙中不断冒出三三两两的人跟在修司二人不远处,用手里的铁棒敲击着黄铜管道发出闷响,其中不乏一些半大的孩子。
一些人在注意到修司的一头银发之后,拉着同伴默不作声的离开。
另一部分则是紧紧盯着两名少女,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
虽然她修司在西区帮派里算得上名声响亮,但是作为伦底纽姆最混乱的地方之一,这里的人口换的比歌剧院的曲子还勤快,就连修司在黑烟巷走夜路时,也时常得送几个不长眼的去泰晤士河里睡一会。
这小修女能一路跑过来倒也有点本事。
修司回想了一下这孩子拍门时候的动静,心里也有一些明悟。
就连现在拉拿娜紧张的扯着修司的衣角,16点力量的修司都被拽的有点走不动道了。
孩子可能不聪明,但是孩子手劲是真大。
路上随处可见失业劳工盖着铺盖躺在大街上,相比起那些正拿着铁棍围过来的混混,这些被机械顶替了工作的劳工才是这里的主体。
他们在烟霾和齿轮中耗干了血汗,最后被当成垃圾丢在街头。
没人在意这些被工厂嚼碎的残渣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
好吧,可能还是有一些人在意的。
拉拿娜拽着修司的风衣衣角,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眼中的不忍几乎要滴在地上。
“他们...为什么不去教堂?我们有住的地方...还有麦粥...”
“首先,他们大多数是外来者,不属于阿尔布伦的公民,为了避免这些低俗的流民冲撞到东区的老爷们,条子几乎在黑烟巷的每个出入口都设了卡,管出不管进。
“如果他们想去白教堂街吃一顿免费的麦粥,就得先吃一顿免费的警棍当餐前甜点。”
小修女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是修司正闲的无聊,继续说着。
“我猜你想问的是,为什么不在这里设立教堂?”
修司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把银色的左轮手枪,慢条斯理的把子弹一颗一颗压入枪膛。
“地狱里可诞生不了信徒,这里只有恶鬼。你的救济和奉献只会让他们一拥而上,将你吃干抹净。暴力才是恶鬼唯一能听懂的语言。”
修司歪着头堵住耳朵,冲天空开了一枪。
周围小巷处攒动的人影这才慢慢退走,拉拿娜隐约看见他们枯槁的脸庞和手中算不上武器的扳手铁棒。
“说起来这里大多数的犯罪者,也不过只是还剩了些力气的工人罢了。”
随后两人都不再言语,一直走到了设卡的路障。
修司拿出通行证递给执勤的警员,对方扫了一眼通行证上劳渤的名字就把两人放了过去。
劳渤警司虽然捞的不少,但是同为一线警员出生的他对干活的人也是相当慷慨,在基层自然也颇有威信。
西区甚至流传着一个夸张的说法,“警督的手令可能换不来蓝龙虾的好脸色,但劳渤警司的签名却能在这片地界畅通无阻。”
越过关卡就是白教堂街,这片由圣歌教会的信徒为主体的街区虽然和黑烟巷只隔了一道关卡,但却完全是两个世界。
圣歌教会的影响力主要集中在中产阶级和商人,在数次改革中,商人和小贵族的政治影响力不断增加,更重要的是他们有钱。
且不说道路两旁彻夜通明的街灯,光是雪花石铺就的道路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再过两个小时就会有清洁工一边赞美女神一边出来打扫街道,感谢女神赋予他工作岗位。
哪怕再怎么强调戒律禁止奢华,但是没有被严格规定的教堂彩绘玻璃以及周围建筑上的白漆也会被某位慷慨的企业家承包,每半年都会翻新一次。
毕竟......
“虔诚是无价的。对吧?”修司看着眼前沉默的小修女,问道“你现在依旧这样觉得吗?”
拉拿娜抿住嘴唇,内心似乎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挣扎。
她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修司:“那史黛拉小姐为什么又住在那样的地方呢?”
“我?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好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