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艾琳.冯.艾希瓦尔德来说,这段时间可能是她人生中最糟糕的日子。
粘稠,窒息,如同冷却的沥青般将她淹没。
她只要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浮现出自己的导师悲惨的死状。
语言学教授吊死在了钟楼,中世纪史学老师将自己溺毙在脸盆里。
而她的神秘学导师——狄更斯教授被发现于图书馆,裂开的颅骨里塞着一颗跳动的心脏,而他的胸腔内却空空如也。
鲜红的血液流淌在橡木椅子上,艾琳还记得事发的前一天,狄更斯教授就坐在那张椅子上语重心长的对她说,
“艾琳,你是真正的天才,你会比我们走的更远。但是你的才能亦是诅咒,你必须永远警惕,否则就会被知识追上。”
‘知识逐人如鹰犬逐兔’,这是狄更斯教授第一次给她上课时告诉她的话。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这句话的重量。
但是她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明明只是想要和老师们分享自己的研究成果。
教授们的死只是一个开始。
她作为现场的第一发现者被苏格兰场传唤,得益于她的公主身份并没有被为难,只是在警局的招待所待了一晚。
等到她第二天回到校舍时,才知道牛津大学发生了窃尸案。为数众多的尸体莫名其妙失踪,她的三位教授也在其中。
巨大的恐慌笼罩在她的心头,她知道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莫可名状的风波,巨大的压力几乎让她窒息。
不等她喘一口气,新一轮的审讯再次开始,只不过这次传唤她的是审判庭。
她以“疑似勾结尸食教”与“散播禁书”的罪名被羁押在审判庭的地下,这一次她的身份没能让她好受多少。
那个带着铁面具的审判官给了她王室应有的所有待遇,除了睡眠。
只要她准备躺下,那可怕房间的地面就会蠕动起来,尖锐刺耳的噪音会从她颅内响起,绞碎任何睡眠的可能。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直到那位白面纱的主教将她保释出来,她才一头倒对方怀里昏睡过去。
醒来的艾琳公主已经不想思考这位主教是否是审判庭推出来唱白脸的角色。
只是对玛格丽特那充满母性的怀抱产生了依赖和信任。
她现在还能记得玛格丽特身上淡淡的熏香气息 ,记得自己趴在那温柔的怀抱里,下意识的叫对方“妈妈”。
在玛格丽特的介入下,她的嫌疑被暂时消除,被允许在监视下活动。
在告别了玛格丽特之后,艾琳拒绝了大使馆的保护,再一次回到了校舍。
在进过审判庭的地牢之后,她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并不能像往常一样保她无忧。
她必须自己保护自己。
就像狄更斯教授所说的,艾琳.冯.艾希瓦尔德是个天才,真正的天才。
在回到校舍的第一时间,她就在审判庭的眼皮子底下将校舍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仪式场。
哪怕只用最简单的素材,她绘制出来的法阵也依然有着非比寻常的效力。
源自一份失落古籍的古老仪式将她的房间从认知上与外界隔离,任何从外界窥探内部的人都会觉得这里“一切正常”。
凭借这份认知遮蔽,连她自己都记不清自己在应激状态下布置了多少陷阱。
包括传送,禁魔,防护在内的多重法阵,将她的房间变成神秘学意义上的无懈可击。
当三个身披黄袍的超凡者绕过监视的审判官,准备闯入她的房间时,却被地上亮起的传送法阵均匀的传送到了12个不同的坐标点。
然而成功阻挡了尸食教的袭击没能让艾琳安心分毫,那个身披黄袍的身影在被均匀送走之前留下的话让她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黄衣王的婚礼就要开始了,您作为新娘怎能缺席?”
艾琳再次失去了睡眠,但是这一次是她自己抗拒闭眼。
只要她闭上眼睛,就能看见狄更斯教授的尸体,审判庭的地牢,邪教徒狰狞的笑脸,还有一颗处于所有幻觉中央,正缓缓升起的黑色星辰。
她一遍又一遍的割开自己的手腕,以此确保那颗黑星不会离自己更近。
艾琳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她觉得自己早就变成了一具虚无的空壳。
只能依照恐惧的本能蜷缩在自己的房间内,不断的用老师的死来拷问自己。
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在一点点被剥离,与某个更加广阔的存在融为一体。
一个枯槁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愿黑星照常升起。
“愿黑星……”
剧烈的爆炸声打断了她的呢喃,火光和烟尘翻卷着摧毁了校舍的外墙,连同她铭刻的大量法阵。
“芜湖!天佑阿尔布伦!我真是爱死这些皇家军工厂的大烟花了!”兴奋无比的笑声轰鸣中响起。
爆炸造成的冲击波并未损害楼体,却让艾琳的脑瓜子嗡嗡的。
阳光从被炸出来的缺口上射进来,照亮了一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
艾琳眯着眼睛看去,只看见呼啸的风中一头银色长发恣意的飞舞着。
“想必你就是艾琳殿下吧,因为你现在看起来挺埋汰的,所以我暂时不准备亲你的脚。”
银发的身影走到艾琳面前,居高临下打量着这位满身尘土的公主。
在艾琳的眼中,那挥之不去的黑色星辰被眼前的身影覆盖,连带着心中的恐惧都被驱散了些许。
“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你,但是你看起来像是随时会猝死的样子。好在我给你带了些礼物。”
艾琳看着对方从一个粉色的麻袋里摸出一根看起来就很不友善的粉色棍子。
“来试试修司医生自创的强效安眠药,安眠效果一流无差评!”
“不,等等…”
砰!
修司抱起被她哄睡的公主,塞进了价值6便士的粉色麻袋里,还顺手把地上的金丝眼镜捡了起来。
“接到人了,我们快走吧。”修司背着麻袋冲布朗招呼道。
“吱!”布朗立刻召唤出暗影触手,连人带麻袋一起拖入暗影界。
等到值守的审判官赶来,只看见一片狼藉的校舍和不知所踪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