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历1869年11月12日
距离那场几乎颠覆了整个下城的灾难，已经过去了七日。
但是对于牛津大学的学生们来说，那场灾难没什么实感。
除了能听见铺天盖地的报道以外，并没有对他们的校园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晚秋的日光像是融化的黄油，涂抹在钟楼的尖顶和红砖墙上。
悠长的钟声拖着尾音，惊走了一群不会迁徙的乌鸦。
那翅膀扑棱棱的略过学生们的头顶，惹得他们抬起脑袋张望。
这一抬头却正好看见了那靠在窗边的金发身影。
来自佛兰德斯王室的小公主终于换回了自己的校服。
墨绿色的长毛衣一直包裹到大腿，衬托出她发育良好的身形。半截白花花的大腿露在外面，和刚过膝盖的黑丝袜一起组成了比日光更吸睛的景色。
此时的艾琳依旧带着一副金丝眼镜，但比起之前，那金色的短发下却多出一对翡翠色的耳饰，在平添几分华丽的同时，也衬托出那同色眼眸中闪烁着的神采。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黑色蕾丝颈带，脖颈上锁链形状的勒痕正传来阵阵隐痛。
这是烙印，也是见证，这是她付出的代价，也是她与神明立的约。
艾琳并不在意那些盯着她看的人，只是看着远去的乌鸦逐渐消失在秋日的尾声里。
这些在过去的每一日都司空见惯的风景，却让艾琳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搓了搓大腿，站起身来。
如果不是今天约了某人，她肯定不会穿的这么单薄。
随着艾琳走出教室，周围不少人立刻围了上来。
“殿下，能请您帮我看看我的论文吗？”
“艾琳小姐，我的母亲组织了一场沙龙，就在子爵府，希望你能来参加。”
这些缀满了头衔的殷勤像蛛丝一般攀附上来，让她想起了下水道里的那些，粘在她身上的菌丝。
艾琳的眼神中泛起一丝倦意，她礼貌地颔首，手却不自觉的搭在了胳膊上。
那里还留着被铁棘刺穿的伤疤。
若是在之前，她一定会局促不安地点头应和，但是现在她只觉得很无趣。
无视了所有迎上来的人，她自顾自地往前走，很快在一颗树下找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银发的侦探靠在树干上，骚包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借过。”
低哑的嗓音扫过人群，一瞬间仿佛空气都变得稠密。
修司伸手将墨镜戳到额头上，一只手背在身后走向艾琳。
此时的修司像是一头误入温室的野兽，强势的气场让未经世事的学生们自觉闭嘴。
被那双黑色眼眸扫过的人身上不自觉的打了两个冷颤，忙不迭的给这个满脸杀气的女人让路。
不少人甚至捏紧了身上的圣徽和护身符，满脸警惕的看着这位危险分子。
纯白的花束扫开了挡在两人身前的某位贵族学生。
对方刚想发作，就被修司身上的血腥气堵住了嘴巴。
艾琳戳了戳还带着水珠的百合花瓣，嘴角蓄满了笑意。
“没想到你会带花给我。”
本来艾琳想问的是，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可能不会太喜欢对方的答案，便没有深究。
“我看起来不像赏花的人吗。”修司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活跃，仿佛刚刚的低沉嗓音是刻意装出来吓唬人的。
“你闻起来像是刚杀了一百个人。”艾琳接过花，表情很是认真。
“真的吗？”修司抬起手闻了闻自己的手腕，“刚刚去给下城的事扫了个尾，差点没赶上你下课。还请公主殿下见谅～”
修司将墨镜摘下，架在了艾琳的眼镜上，随后挽住艾琳的胳膊，向外面走去。
“你吓到我的同学们了。”
“那我对此深表歉意，我的公主殿下～”
“你不打算洗个澡吗？”
“这么急？我以为这是晚上的环节，看起来某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嗯…”
晚秋的日光像是融化的黄油，涂抹在艾琳红得像砖似的脸上，唤醒了那些浪漫的幻想。
天才公主从不回避自己的欲望。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林间小道的尽头，僵在原地的人群才一下子炸开。
“这女人到底是谁？我们学院有这号人物吗？”
“不知道…但是她走过来的时候，我家里给的护身符都裂开了…”
“是王室的秘密护卫？”
“怎么可能！她看起来就像个绑架犯！公主殿下一定是被胁迫了，快报警！”
“可是艾琳公主看起来像是自愿的…”
“她好帅…”
……
罗伊•查尔斯
圣历1856.4.12——1896.11.5
“卡麦尔作证，他最后赌赢了。”
卡洛琳站在墓碑前，纯白的婚纱拖在地上，遮住了她身上吱呀作响的义体。
这身衣服对卡洛琳来说并不合身，长长的拖尾已经被墓地的泥土弄脏。
唯独她头上那纯白的头纱，干净的像是艾琳捧在怀里的百合花。
卡洛琳的白纱被晚风掀起一角，稍纵即逝的晚霞在她手上的黄铜匣子上折射出橘色的光。
七天之前，在艾琳赶到时，卡麦尔已经被菌丝吞没，而艾琳及时拆下了凯特脑子里的保存模块。
三阶“机械”途径的超凡者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上传灵魂，以待后日的重新下载。
但是卡洛琳不想等那么久，这场婚礼已经被拖的太久了。
修司摘下墨镜别在胸前的口袋里，另一边插着一束白玫瑰。
艾琳站在修司身边，手中捧着那束百合。
布朗则站在艾琳肩头，尾巴上卷着一小束铃兰。
虽然大家的花看起来都不伦不类，但是也不会比这场婚礼更离谱。
“我第一次见在墓地举办婚礼的。”修司将一个弯弯的小酒壶放在罗伊的墓碑上，对卡洛琳说道。
“婚礼要在朋友的见证下才作数，我和他的朋友都在这里了。”卡洛琳的语气既不悲伤，也不欢欣，只有一种终于等到了的释然。
“开始吧。”
坚硬的义体隔着白丝手套摩挲着匣子的边缘，卡洛琳向着充当司仪的玛格丽特点头致意。
玛格丽特翻开泛旧的《圣歌法典》，无关信仰，这里的人们大多会让圣歌女神来见证自己的婚礼。
“卡洛琳•雪莱，你是否愿意接受凯特•维斯成为你的丈夫？无论他贫穷还是富有。”
“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讲你的生命交付与他？无论未来是安乐或是苦难。”
“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成为他生命中唯一的伴侣，一起欢笑，一起哭泣？无论现在，未来，还是永远。”
“我愿意。”
黄铜义手将法典翻过一页，玛格丽特继续问道：“凯特•维斯，你是否愿意接受卡洛琳•雪莱成为你的妻子？”
“他愿意。”
新娘捧着手中的匣子，瞳孔凝视着记忆中虚影。
“他愿意。”
新娘重复道。
“那么，在朋友们的见证和祝福下，新娘可以亲吻新郎了。”
在林立的墓碑间，卡洛琳•维斯捧起那个小小的匣子，在所有朋友的见证下，亲吻了她的新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