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妈…”
“小布啊，你下课了吗？”
“妈，你这话说的，没下课我能接你电话吗？放心好了，今天没课，我在家里复习呢。”
“嗯嗯，没打扰你上课就好，妈就是想问一下，你回来的车票买好了没？”
“你就放心吧，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考试结束我就回家，另外我是直接买的机票，坐飞机回去。”
“坐飞机？那得多贵啊…不过这些事你自己做主就行，妈就是问问，对了，你的飞机是几点到？要不要妈打车去接你？”
“不用不用，总局那边已经安排人帮我接机了，至于具体的行程…一会儿我直接发给你。”
“嗯嗯，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妈也就不多问了，就不打扰你复习备考了…”
“嗯，好的，那就过几天见…”
苏小布正要挂断电话，但那边母亲苏丽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等等，小布，妈再问一下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妈好提前准备一下。”
苏小布闻言一愣，“不用麻烦”四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我想吃腌笃鲜呢，好久没吃到妈你做的腌笃鲜了，首都这边也买不到太好的笋…”
“腌笃鲜么？嗯嗯，妈记下了，前两天还在菜市场看到冬笋来着，下次去记得在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
苏丽娟絮絮叨叨地说着，苏小布则是安静地听着母亲的碎碎念，嘴角微微翘起，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幸福表情。
“...噢，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小布，过年的时候小洛有事吗？如果没啥事的话邀请她一起来家里玩啊。”
苏小布沉默了，许久没有回应，苏丽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了一会儿见女儿毫无反应，赶紧又问道：
“...那个，小布，你还在吗？”
“嗯，我在！”
“不好意思啊，妈年纪大了，总是忍不住就啰里啰嗦的…如果小洛她不愿意来就算了…”
“没有的事，其实星月她也想来家里一起过年，只是她父母那边也离不开她，估计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带她回来看你了。”
“噢噢，瞧我这样，怎么把这个忘了…嗯…你记得给小洛的父母送点礼物，拜个早年，这些礼数得到位咯，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知道了，妈，星月虽然不来，但我有一个朋友可能会跟我来过年，她孤身一人留在国内，没啥亲人，我想了想要不直接邀请她一起回家过年算了，你觉得呢，妈？”
苏小布说的是洁萝露儿，苏小布思来想去，虽然大概率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但把这只蜘蛛萝莉扔在家里自己跑回老家去过年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因此索性将她一起带上，如果洛星月那边的事情有什么突发状况身边也能有个帮手。
“可以啊，这种事情你自己做主就好了，只要人家不嫌弃我们家里破旧就好了…”
“不会的不会的，那丫头挺懂事的，只要有吃有喝有玩的，她能在房间里宅到天荒地老…咳，扯远了，妈，好久没见到你了，我想你了…”
“哎，妈也想你，好在你过几天就回来了…噢，对了，差点忘了和你说，你的小姨回国了，说今年想要带着她闺女回来过年，妈想着提前和你说一声。”
苏小布的笑容凝固了，眉头微微蹙起，小姨苏丽萍是母神教的祭司，这一点苏小布已经知道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回来做什么？难道母神教在国内有行动？可是自己为什么没有听到任何风声？难道是凯瑟琳故意瞒着自己？
“喂？小布？你还在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苏小布将心中纷乱的思绪压下，重新用略带撒娇的语气说道：
“在呢在呢，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小姨。”
“你还能有几个小姨？妈只有那么一个妹妹…不过也是，她在你出生前就出国了，这次应该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呢。”
“是啊…嗨，不想了，反正到时候就能见到了，妈，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去复习了。”
“嗯嗯，妈不打扰你了，你赶紧看书，别耽误了学习。”
“嗯，妈，再见。”
“再见…”
苏丽娟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看着手机屏幕许久，直到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开口说话才抬起头来：
“电话打完了？”
“嗯，打完了，一会儿她就把行程发过来，到时候你们就能见面了。”
坐在苏丽娟对面的是一个年轻时髦的女郎，身上穿着名牌衣服，身边放着名牌包包，脸上的妆容也是经过精心设计的，皮肤保养得非常好，一丝皱纹都看不见，白里透红的，和苏丽娟这副苍老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萍，和姐姐说实话吧，你这次回来究竟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刚才不是说的很清楚吗？我是回来过年的。”
苏丽萍笑眯眯地注视着自己的姐姐，挑着半边眉毛，接着说道：
“当然，顺便回来看看我的大侄女…对了，我怎么记得你和我提过你生的是个男孩来着？”
“你记错了！”
苏丽娟断然否定了妹妹的疑问，又说道：
“你当初不顾我的劝阻一定要和那个人出国，就连我的婚礼都不回来参加，你这样的大忙人又哪里记得住我究竟给你生了个侄子还是侄女？”
“姐，别那么生分嘛…”
苏丽萍站起身，笑嘻嘻地走到姐姐身边，挨着姐姐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伸手搂住姐姐的肩膀，但苏丽娟却有些不自在地向旁边挪了挪。
“...想当初我可是没有你抱着就睡不着觉的，每天洗澡都要你帮我搓背呢，现在你妹妹我虽然已经是上市公司的高管了，但归根结底不还是那个喜欢依偎在姐姐身边的小女孩吗？长姐如母，我是姐你一手拉扯大的，没有你也就没有我的今天。”
“你要真是这么想的就好了！”
苏丽娟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善良的天性还是占据了上风，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也软化了许多：
“如果你真的还认我这个姐姐，那就说实话，你这次回来究竟准备干什么？”
“姐，你怎么这样？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了，我想你了，想要衣锦还乡了行不行？”
“如果你真的想我了，也就不会这么多年连个电话都不打回来，这一走快二十年渺无音讯，这时候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姐姐了？说吧，你是不是在外面出什么事了？”
“姐，你怎么能这么想你的亲妹妹？你是巴不得我在外面犯事是吧？”
苏丽娟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对于这个妹妹，苏丽娟可谓是再了解不过了，如果不是有求于自己，绝对不会摆出现在这样一副姿态腻在自己身边，从前她就是这样的，二十年过去了，她还是这样。
苏丽萍被姐姐看得有些发毛，最终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吞吞吐吐地袒露了实情：
“我这次回来，其实是为了Susan。”
“Su…san？”
苏丽娟的英文并不好，几十年没有说过英文，因此发音有些别扭，妹妹苏丽萍也不在意，反而相当显摆地解释道：
“就是你的小侄女苏珊啦，孩子她爸是外国人，所以我给她取了Susan这个英文名，中文名正好就叫做苏珊，这样一来我们苏家也算后继有人，怎么样，很不错吧？”
“说重点！”
“欸，别心急嘛…姐你看前段时间的新闻没？就在半年前，自由国那边发生了一起轰动世界的校园枪击事件，你一定想不到，那次遭到枪击的学校就是苏珊所在的那个中学，死了好几个孩子，其中就有苏珊的同班同学。那次事件发生之后我就和我老公商量，要不把苏珊送回神州来上学吧，至少不用担心哪天下班接到警察的通知，让我们去认领尸体。”
“校园枪击？小侄女她怎么样了？没受伤吧？”
苏丽萍的话成功引起了姐姐苏丽娟的关心，苏丽娟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到了这件事上，表情透露出一丝关切，苏丽萍则也露出一副哭唧唧惹人同情的神色，说道：
“幸好那天我带着闺女去拍艺术照，学校那边请了假，这才躲过一劫…但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谁知道下次运气还会不会那么好，姐，就算看在你的侄女的份上，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我啊。”
“哎…看来这世界上不管哪儿都不太平呐…好了好了，别一直在我身上蹭来蹭去的，萍，不是姐不想帮你，而是姐实在没有能力帮你啊。你是想要让侄女来神州上学吧？姐一没钱二没门路，又不认识什么学校的领导，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没事没事，我有钱，也有门路，学校的事情，我来摆平，生活费学费也是我来出。”
苏丽萍看姐姐松了口，赶紧打蛇上棍，拍着胸脯保证姐姐说的这些难处都不是问题，这把苏丽娟给搞糊涂了，既然妹妹自己就能摆平这些事，那还来找自己做什么？
“那你要我帮你什么？”
“是这样的，我公司那边走不开，不可能长时间呆在神州，孩子她爹也很忙，这次连和我一起来过春节都抽不开身。所以我就想能不能让苏珊借住在姐姐家里，姐你帮我照顾她一段时间，等她考上大学能独立了，也就没事了。”
苏丽娟皱了皱眉，低着脑袋思索了片刻，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
“这我倒是能做到，现在小布已经去首都上大学了，除了放假基本不会回家，我虽然平时还要上班，但抽时间出来照顾侄女的起居倒是问题不大…只是还有一件事，萍，你问过孩子的意思吗？离开父母，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甚至可能还面临文化和语言上的障碍，她愿意吗？”
“嗨，姐你是不知道，苏珊她可听话了，只要我和她好好说说，她一定会同意的。这次带她回国来过年也是存了这个心思，让她来看看国内的环境，和姐你、还有她的表姐相处一段时间，我相信她一定会喜欢上你们的。”
“这样的话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了，我想小布她也不会在意家里多了个妹妹…对了，侄女她什么时候到？喜欢吃什么口味的东西？不行，我得去看看家里还有没有多余的行李，少不得要给侄女专门买一套新的才行…房间的话可以就住小布以前的房间，小布回来让她在客房凑合几天就好了…”
苏丽娟习惯性地开始操心起侄女的情况来，苏丽萍则是翻了翻白眼，看着姐姐起身就想要去翻箱倒柜找行李，也站起身，说道：
“姐，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毛病该改改了，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总是操心来操心去的，这次我和苏珊住酒店就好了，等事情都办妥了、尘埃落定了，你再给她张罗行李也不迟。”
“真是的，住什么酒店啊，自己家在这儿呢，又不是没有地方住，多浪费啊…这样，你和我挤一挤，小布和苏珊挤一挤，小布好像要带同学回来一起过年，让同学住客房好了。”
“带同学回来？男朋友？”
苏丽萍一脸八卦地挑了挑眉，苏丽娟则是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
“是一个女同学，据说家里人都不在国内，孤零零的一个人没地方过年，所以小布就准备邀请她回家来一起过年了。”
“哟吼，看来我这个大侄女还是遗传了她妈妈的善良嘛，那个同学和大侄女很熟吗？居然敢跟着大侄女跑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还放心大胆地借助在陌生人家里，也不怕被人骗了拐卖了。”
苏丽娟拿过一把梯子打开，准备爬到上面去查看顶上的柜子里有没有多余的行李，听到妹妹的话，瞪了一眼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没好气地说道：
“瞎说什么呢？我们又不是人贩子，有什么不放心的？”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有你这么说自家姐姐和侄女的吗？”
“嗨，我就是说，姐你总是把人想的太好太善良了，我在外面闯荡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如果不是时刻谨记着人心险恶这四个字，恐怕早就被人卖到非洲去当妓.女了！”
“我不管你有什么传奇经历，但你最好不要整天给孩子们灌输一些莫名其妙的思想。”
“怎么莫名其妙了？教导她们学会保护自己有什么不对？大侄女今年也十八了吧？都成年人了还不懂这些道理，今后到社会上要吃亏的。”
苏丽娟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棉被，递到妹妹手上，准备把棉被拿去阳台，趁着这几天太阳好晒一晒，好等家里来客人了才有得用。
“虽然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一些居心叵测的坏人，但大多数人都还是普通人，也不都是像你说的这样整天就想着算计别人陷害别人，与其把孩子教的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充满负能量，不如教导她们积极向上，以一个更健康更正面的心态来看待这个世界。”
苏丽萍接过棉被，不屑地撇了撇嘴，小声咕哝了一句：
“嘁，说的好像你很有经验一样，还不是遇到了姐夫那个人渣…”
苏丽娟很明显听到了妹妹的小声咕哝，下梯子的动作顿时一滞，屋内的气氛瞬间低了几度，苏丽娟虽然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着自己的工作，但却也没有再搭话。
妹妹苏丽萍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抱着棉被跟在姐姐背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姐，这些年你就这么一个人过？”
“你什么意思？”
“就是…嗯，你没有再找个男人？单亲妈妈很辛苦的。”
“说得轻巧，离过婚还带着娃的女人，哪那么容易再找到一个能托付终生的人？”
“我就不信没人追求过你，姐，我们俩可是亲姐妹，我对你的条件可是再了解不过了，只要你用心打扮打扮，还不是大把的追求着排着队任你挑选。”
“我可不像你，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清楚，只要小布能平安长大，幸福的生活下去，我就知足了，至于我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姐…不要那么悲观嘛…还是说你忘不了姐夫？你还想为他守节？”
“莫名其妙，我又不是什么封建余孽，守哪门子节？还有我说萍，好端端的你非要提那个男人干什么？你很关心我的私生活吗？”
苏丽娟显然有些生气了，一把将棉被从妹妹怀里抢了过来，摊开来放在晾衣架上，小心把皱褶都抚平，并且调整了一下位置，避免棉被拖到地上。
“我身为妹妹，关心你的私生活有什么问题吗？现在大侄女已经长大成人了，姐你辛苦了大半辈子，还不能享受几天清净日子？依我看你不如趁着还不算太晚赶紧找个对象，以后老了也能有个伴来着…为了姐夫那种男人守节，荒废了自己的青春，太不值得了。”
苏丽萍看姐姐没有继续反驳，便笑嘻嘻地凑了上去，打蛇上棍，继续劝道：
“姐，我这不是看你一个人实在太辛苦了，如果家里有个男人，有了支柱，出了什么事也能有个人帮着照顾一下…如果你是担心大侄女不同意，那我去做她的思想工作，大侄女不是考上了名牌大学？思想肯定不会那么保守的，到时候我再带她出国去深造几年…”
没想到在提到苏小布之后，苏丽娟的脸彻底冷了下来，直勾勾地注视着面前嬉皮笑脸的妹妹，早已今非昔比的苏丽萍在看到姐姐板着脸的模样之后，居然开始没来由地心慌起来，声音越变越小，有些惴惴不安地嘟囔道：
“我说的不对吗？姐你明明就是还忘不了姐夫…”
“够了！苏丽萍，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千里迢迢赶回国内来过年，我很欢迎，你想要把女儿托付给我，我也会尽心尽力帮你照顾好她，但不要拿你们那些破事来试探我！”
“姐…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试探你…”
“苏丽萍，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比你大三岁，爸妈忙着工作的时候都是我在照顾你，后来爸妈走了，也是我在供你读书，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最了解你，那一定是我这个姐姐。你真的以为你这个老实巴交的姐姐是个傻子，对你做的那些破事一无所知吗？”
“姐…我…”
“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姐姐，那就不要把你们那些歪风邪气带到这个家里来，你一个，还有舒雷，你们在外面做什么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如果你们胆敢把手伸到下一辈的身上，伸到我的女儿身上，别怪我翻脸无情，不认你这个妹妹。”
一向高傲的苏丽萍被姐姐一顿臭骂，居然连还嘴的勇气都提不起来，只能相当窝囊地点了点头，带着委屈地表情帮姐姐做着家务事。
苏丽萍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已经有了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明明已经有了极高的社会地位，明明手中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权力，但在姐姐生气的那一刻，自己心里却害怕的要死，仿佛变回了当初那个十几岁的少女，懵懵懂懂的，丝毫不敢惹这个性格很好的姐姐生气。
苏丽萍很想大声反驳几句，或者以一种优越的姿态教训几句自己的姐姐，但在看到姐姐那张板着的面孔时却立刻怂了，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小姑娘一样老实低头挨训。
苏丽萍发现自己似乎想错了，而且错的离谱，自己这个姐姐并非是一个蠢笨的人，而是早就已经发现了自己的那点小秘密，只是出于维护家人的考量才没有戳穿自己，放任自己为所欲为。
而现在自己的试探显然触碰到了姐姐的逆鳞，所谓为母则刚，姐姐绝对是看出了自己回来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大侄女苏小布这一点，才突然爆发的。
苏丽萍不知道姐姐究竟了解到了哪一步，但现在却非常肯定，这个曾以一己之力将自己拉扯长大并且供自己读大学的女人，绝对不像是表面上看上去那样的脆弱，相反她有着一颗极为强大的内心，正是这颗心支持着她一路走到今天，而在这一点上自己永远也比不上姐姐。
看来要从姐姐苏丽娟这里打开突破口是不可能了，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那个大侄女比较好对付，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年轻人，即便是母神子嗣，想必也缺乏足够的社会阅历，比较好忽悠吧？
毕竟自己的前程乃至自己的性命，可都寄托于这次回国的旅程上了。
苏丽萍无声地在心中叹了口气，开始默默向伟大的母神祈祷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