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小布离开审讯室后，洛星月三人便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
“小月，天河，你们对这个苏小布怎么看？”
“我认为她说的话基本可信，但似乎仍旧有所隐瞒，从男变成女包括死而复生这两件事情上她应该知道些什么，但却没有告诉我们，反而编了个所谓的变性手术的理由来搪塞我们。”
先说话的是洛星月，楚天河则在洛星月说完之后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这个苏小布的表现过于冷静了，回答也非常有条理，几乎没有太多无用的废话，刑讯这种事情我也干过不少，像她这样能在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同时还思路清晰的试图用一些简单的话术引导我们的思路，不简单呐。”
“天河你注意到一个细节没有，当你说话吓唬她的时候，她的注意力甚至没有放在你身上，而是未卜先知一样的集中在了我身上，似乎是提前知道了我会开口打圆场唱红脸，这样的洞察力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她这个年纪的娃娃身上。”
“您这么一说我也想到一个细节，当我向她出示林羽照片的时候，她明显有一瞬间的动摇，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的回答都会留有一定的余地，但她最后却坚决回答了不认识。现在回想起来，这一瞬间的动摇很有问题，综合考虑，我认为她并不认识林羽，但确实是在某个场合见过这个林羽，而那个场合正是她一直试图隐瞒的信息。”
洛星月的精神状态明显处于一种不正常的亢奋之中，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苏小布的话语中抓住一丝蛛丝马迹，死死盯着面前的屏幕，屏幕上正回放着审讯苏小布的全过程，洛星月眼睛一眨不眨，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细节。
老人见状皱了皱眉，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说话，反倒是旁边的楚天河先开口接上了洛星月的话头：
“死而复生，男性变成女性，看来这个苏小布的身份还真是不简单啊。按照之前的推测，母神教花费大力气潜入我国，所追寻的应该就是这个苏小布，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带走苏小布，还有那个神秘的第三方势力也没有带走苏小布，反而让我们把苏小布从尸体堆里捡了回来。”
“或者我们可以换一种思路，这些邪教分子所追寻的其实是苏小布身上的某样东西，而这样东西在母神教举行完献祭仪式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们获取了，所以他们才会将苏小布的尸体弃置。而那个第三方组织也是为了争夺这件东西，因此才暗杀了林羽，取走了这件东西。”
“可这也说不通啊，母神教绑架苏小布，举行献祭仪式，第三方神秘势力介入，最后关头抢走成果，这一切的一切，完全可以在我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那这样一来把母神教的情报泄露给我们又有什么意义？他们就不怕我们的行动脱离掌控，半路截胡吗？”
“我觉得你们陷入了一个误区，为什么你们口中的那个第三方势力就一定要和母神教追寻同一件东西？”
一直没有说话的老人终于开口了，洛星月和楚天河立刻停止了讨论，摆出一副聆听的姿态来。
“假设有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组织，不仅能未卜先知地摸清楚母神教的详细计划，还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手杀死母神教的高层干部，并且从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中成功脱身，并且还费尽心机地把我们卷入到这一系列的事件之中，通过情报一步步引导我们走到现在这一步，那么这个组织的最终目标肯定和母神教并不一致，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我们来的，这一切都是为引我们入瓮布的局。”
“可是…首长，如果真是这样，这个组织究竟想要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呢？我们的行动虽然失败了，但却并没有人员受伤或死亡，对我们最大的伤害可能也就是在社会舆论方面的压力，如果这是针对我们布设的阴谋，那他们究竟想要从我们这里获取什么？”
“小月，首先我要更正你的说法，这次行动并不是没有人员伤亡，在接到你们怀疑情报来源的报告时，总局那边就开启了相关人员的秘密审查，结果却发现负责情报传递的两名特勤人员以及他们的三名下线全部离奇死亡，我们安插在自由国的一名高级情报官则下落不明，也就意味着对方早就先我们一步直接抹除了自身存在过的痕迹，掐断了我们反向追踪的线索。”
“什么？”
洛星月和楚天河大吃一惊，但老人却摆了摆手，接着说道：
“这个手法实在太过干净利落，反倒是让总局那边有了些猜测，我们一致认为全知会有着重大的嫌疑。”
听到全知会这三个字，洛星月和楚天河都皱着眉陷入了沉思。严格来说全知会并不算是一个邪教组织，而是由一群来自世界各国的学者、政客、企业家、思想家们建立的一个松散的学术组织。
这个组织历史极为悠久，其成员也五花八门，影响力非常大，甚至有传言著名的物理学家、数学家牛顿爵士在晚年也加入过这个组织。之所以会有如此多的高智商人群加入这个组织，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全知会所崇拜的并不是某一个特定的神明，而是知识本身，或者说是一个超脱于物质宇宙，知晓过去未来全知全能的存在，而这个存在本身就是人类、乃至于整个宇宙所有知识的集合。
组织也曾经派遣过谍报人员试图打入全知会内部，结果却出人意料。特勤人员几乎没什么难度就联系上了一个全知会的成员，并且还在这个全知会的成员的热心介绍下结识了更多的成员，但随着调查的深入却发现全知会和那些分工明确、组织严密的邪教有着很大的区别。
全知会的成员们没有丝毫保密意识也没有任何加入非法组织的自觉，大多都是几个认识的人之间抱团取暖，或通过电子邮件，或通过在线实名制讨论群互相联系，内容也大多是和自己的研究方向专业内容有关，与其说是一个组织，不如说是一个同好会，一个知识分子的专业知识分享网络。
结果那名特勤人员在里面呆了几个月，每天都被一群大学教授拉着探讨染色质折叠问题，为了能跟上讨论节奏那名特勤人员每天熬夜看文献都快看得秃顶了，最后实在受不了主动找到组织请求放弃任务。
就这样组织对于全知会的渗透最终不了了之，再加上全知会有史以来就没有引发过什么产生严重社会危害的事件，因此组织对于全知会的监控一直都保持在最低的限度，平时在讨论邪教组织的时候也往往会把全知会排除在外。
“全知会出手，这在我们的认知中应该还是第一次吧？首长，总局那边对此有没有什么批示？”
楚天河皱着眉问了一个问题，老人则摇了摇头，答道:
“我离开的时候总局还在开会讨论这个问题，就目前的情况我们也缺少决定性的证据去证明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就是全知会。之所以做出这种猜测也是因为这次事件前后计划得严丝合缝，几乎每一步都走到我们前面，同时将母神教玩弄于鼓掌之中，有这种能力的组织在全世界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一个个排除下来就全知会的嫌疑最大。”
“首长，以全知会一贯的行事作风来看，能打动他们的估计也只有知识了，我实在想不明白我们手里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知识，能让全知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算计我们。”
“关于这件事，我也是刚才见到这个苏小布之后才想明白。小月，天河，如果先前你们的推测没有错的话这个苏小布可是正儿八经的死而复生了，这种事情已经可以算是来自神明的奇迹了，对于这种属于神明的知识，如果说全知会不感兴趣那才是奇了怪哩。”
“但全知会为什么不想办法带走苏小布？以他们展现出来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带走一个高中生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难度。”
“唔…全知会纵容母神教完成仪式，但却又抹杀了母神教的高端战力，我怀疑，不，我肯定全知会的目的就是把这个苏小布送到我们手里。”
老人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语气变得更加笃定，继续解释道：
“如果说经历的邪神献祭的苏小布是钥匙，那这把钥匙对应的门就肯定在我们手中，全知会费尽心机将苏小布送入我们手中，肯定还有后手来利用苏小布这把钥匙打开正确的门。我认为，在母神教的献祭仪式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我们的视角来看母神教的献祭仪式成功了，但在母神教的视角来看这个献祭仪式应该是失败了，我们一定要弄清楚献祭仪式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而这个苏小布绝对就是知情人之一！”
“既然这样，首长，要不我们马上再提审一遍苏小布？”
老人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提案。
“不急，全知会既然敢把苏小布交到我们手里，就说明他们有自信哪怕我们知晓了事件的全貌也无法阻止他们的计划，也就意味着拼图缺失的碎片不止一块，哪怕我们得到了苏小布这一块，却仍然还有别的部分有所缺失。如果我们急功近利着急行动，反而可能会再一次吃了信息不全的亏，不如放缓节奏，从容布置，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全知会手段高明，但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楚天河也点头赞同道：
“首长说的是，反正苏小布在我们手中，哪怕她有三头六臂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小月，你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在想些什么？”
洛星月已经沉默了好一阵子了，眼中一直闪烁着莫名的光芒，默默听着老人和楚天河的对话，现在听到首长询问自己，才抬起头，犹豫了片刻，缓缓开口说道：
“首长…不，罗爷爷，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哦？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集思广益嘛。”
洛星月用一根手指轻轻敲击着面前的屏幕，屏幕里正是之前审讯苏小布的录像，画面定格在苏小布抬头看向摄像头的那一帧，画面中苏小布的眼神似乎穿透了时间与空间，与此时画面外的洛星月对视着。
“我认为我们可以尝试收编苏小布。”
老人和楚天河都愣了一下，楚天河皱着眉头问道：
“虽然组织里也有过收编策反敌对组织觉醒者的先例，但这个苏小布的身份还是太敏感了，现在情况晦暗不明，苏小布和母神教的关系纠缠不清，又有全知会虎视眈眈，哪怕要收编她也必须等到这一系列事件基本尘埃落定才具备可行性吧？”
洛星月摇了摇头，进一步解释道：
“苏小布在我们手里，其实我们就占据了一个无以轮比的优势。无论是母神教也好，还是全知会也罢，苏小布在他们眼中恐怕也就是一件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但经过刚才的审讯我现在已经非常确定，苏小布是一个有着独立人格、独立思想的人，你们看她的眼神，她绝对不会任由母神教或者全知会的人肆意摆布她。”
洛星月说到这儿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当母神教绑架苏小布的时候，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高中生，没有能力进行反抗，而现在的苏小布，有着足以死而复生的异能，你们认为她还会继续听之任之，任由那些邪教组织摆布吗？”
“话虽如此，可我们又如何能保证这个苏小布就会听我们的呢？”
“重要的是我们该怎么做才能赢得她的信任，我们究竟是把她当做一件工具来看待，还是把她当做一个人来看待。如果我们和那些邪教一样，满脑子想着如何从她那里套取情报，如何利用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那我们只会将她越推越远，最终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更何况，我们还有着其他的优势。不管怎么说苏小布都是土生土长的神州人，和我们有着相近的价值观、荣辱观、世界观，而且苏小布的父母亲人、同学、朋友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正所谓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只要苏小布还想在这个社会生活下去她就无法摆脱这些关系的束缚。也正因如此，哪怕我们什么都不做，苏小布都会天然的倾向于我们，而我们所需要注意的就是尊重她的人格，然后慢慢获取她的信任就好了。”
一口气说完了一大段话，洛星月稍微喘息了两口，老人一直微闭着眼睛听着洛星月的计划，此时也睁开了眼，露出赞许的目光，说道：
“小月的这个计划确实非常大胆。由于我们工作的特殊性质，往往是先确立怀疑对象，然后再一点点洗去目标身上的嫌疑，小月这个计划可谓是反其道而行之，先给予目标充分的信任，再想办法获取目标的信任。如果计划得当行事小心，我认为这个方案有不小的可行性，而且很可能成为目前破局的关键。小月呐，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那从什么地方开始着手应该也考虑过了吧？”
“嗯，我认为从其母苏丽娟入手就很不错，既然苏小布想要和母亲见面，那不如就安排她们母女相见一次，也可以趁机观察一下苏小布的表现，并且进一步确认她的身份。还有就是我们可以尝试着给苏小布更多的自由，同时与她分享更多的情报，总之不要让她产生自己被囚禁的感觉。”
老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又思考了片刻，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语气郑重地向洛星月下达了命令：
“洛星月上尉，既然是你提出的方案，那具体实施的细节就由你来把控，不过我想先提醒你一下，贸然对她示好可能会适得其反，不如你以签署保密协议为突破口，慢慢一点一点放宽对苏小布的监控。对了，稍后你有时间记得把你的方案写成具体的书面报告，我会想办法和总局那边沟通让方案通过的。”
“是！”
老人随即又转向楚天河，吩咐道：
“楚天河少校，你负责追查苏小布父母亲人同学方面的情报，优先想办法接近其母苏丽娟，将苏小布目前的情况一点点透露给苏丽娟，记得尽量不要刺激她，最好能争取到她的全力配合。至于其父舒雷方面，想办法把他过去二十年都干了些啥查出来，但要注意隐蔽，不要打草惊蛇。”
“是！”
老人吩咐完公事，重新挂上慈祥的笑容，眯着眼睛看向洛星月，笑眯眯地说道：
“小月呐，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忘了兑现啊，说好的审讯结束就去休息，结果又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我现在命令你把手头的工作放下，立刻马上去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