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苏小布和黑猫跟着洛星月来到了富士山。
这两天苏小布可谓是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要询问洛星月,但洛星月的状态却非常糟糕,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样,无论何时看到她都是一脸失魂落魄地抱着双腿蜷缩在角落,双目无神地盯着眼前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无论苏小布怎么和洛星月搭话,能得到的只有“嗯”、“啊”之类的回答,洛星月就这么不吃不喝不睡,在酒店里整整蜷缩了一天。最后还是苏小布从便利店买了些吃的东西回来,强行掰开洛星月的嘴往里面塞,洛星月才勉强吃了一点东西,不至于因为饥渴暴毙。
原本苏小布和黑猫到这里任务已经结束了,反正已经找到洛星月了,接下来只要联系组织,派人来把三人接走就好了,而黑猫也是这么建议的。但苏小布却非常担忧洛星月的状态,直觉告诉苏小布,如果就这么把洛星月带回去,恐怕她还会找机会跑出来,而且会弄出更大的篓子来。
不过好在一天之后,洛星月就稍微变得正常了一些,虽然还是对苏小布的问题避而不答,但却很明显恢复了部分活力,开始张罗起前往富士山的行程来。
面对我行我素的洛星月,苏小布和黑猫没有办法,哪怕想要动手把洛星月绑回去,一人一猫加起来很可能也打不过洛星月,于是只能老老实实买了车票,跟着洛星月一齐离开了京都,来到了富士山。
看着精神抖擞,用带着一丝关西腔的流利霓虹语向本地人问路的洛星月,苏小布生出了一丝不真实的感觉,现在的洛星月似乎已经满血复活,除了眼中时不时闪过的一丝阴霾,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元气满满地少女。
也不知道洛星月究竟说了些什么,逗得那位身材有些发福地大妈咯咯直笑,最后甚至还让自家老公开车捎了苏小布和洛星月一程,将两人载到了洛星月所说的位置,并且相当友好地向苏小布和洛星月道了别。
洛星月在目送那对友善的夫妻离去后便迅速收敛了笑容,看了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苏小布一眼,转身走向了一片茂密的丛林,顺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向前走去。
苏小布和黑猫连忙跟上,刚走出没几步就看到了景区的指示牌,上面写着“青木原树海”几个大字,下面还有一大堆对这处景点的介绍,指示牌旁边立着参观道路的线路示意图,就在苏小布还在记忆线路的时候,洛星月却看也不看,径直向前走进了树林。
“等…等一下!”
洛星月虽然没有答话,但还是稍稍放慢了脚步,苏小布连忙赶上,怀抱着黑猫,与洛星月并肩向前走着,同时问道:
“我们这是去哪?”
“那边!”
洛星月朝着前面指了指,给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回答,苏小布看着前方略显阴森的树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又问道:
“我们好像偏离参观道路了,不要紧吗?”
“害怕的话现在转身还来得及。”
苏小布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从洛星月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有效信息了,只能摸了摸黑猫,抬头透过郁郁葱葱的树林远远地瞥视了一眼富士山,这个季节属于一年里最热的时节之一,富士山山顶的积雪都已经快看不见了,和苏小布印象中看过的那些照片大相径庭。
“我还以为我们要去富士山山顶呢,没想到居然是来这么一片树林里,话说这个青木原林海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值得我们大老远跑过来。”
苏小布又试着和洛星月搭话,尝试聊些别的东西,缓和一下气氛,但洛星月却仍旧紧绷着脸,用一句话就杀死了比赛:
“这里是霓虹排名第一的自杀圣地。”
“哈?”
“上网搜一下就知道的东西,不值得大惊小怪。”
苏小布张了张嘴,很想说一句重点不在于此,但最终却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跟在洛星月身边朝着树林的更深处走去。
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苏小布想要拿出手机确认一下时间的时候,洛星月带着苏小布终于穿出了林海,来到了一处豁然开朗的地方。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非常漂亮的湖泊,在蓝天白云的映照下湖面散发着动人心弦的光芒,随着微风吹过,湖面上荡起道道涟漪,与远处的富士山交相辉映,使得苏小布几乎想要拿出手机立刻拍下一张照片,将这一美丽的景色记录下来。
然而洛星月却没有丝毫想要停下脚步欣赏美景的打算,只是沿着湖岸边朝着对岸的方向开始绕行,苏小布只得放弃了拍照的打算,连忙跟了上去。
这个湖比看起来还要大,当两人终于绕到对岸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洛星月则带着苏小布又一头钻进了树林之中,这次两人距离正常的参观路线偏离得更远了,道路也变得更加崎岖难走。
不过好在距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不一会儿两人就再次走上了一条由石子铺成的蜿蜒小路,随后苏小布就看到了一座掉色严重、年久失修的鸟居。
苏小布皱起了眉,这个鸟居让苏小布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月见稻荷神社的遭遇,而鸟居旁边的一座布满青苔的狐狸雕像更是让苏小布差点PTSD,这次总不会又有个狐狸女人等在前面吧?
“等等,我们就这么进去真的没问题吗?”
洛星月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一眼苏小布,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去,苏小布叹了口气,将黑猫举到面前,问道:
“现在这情况,你说咋办?”
“都来到这儿了你问我这个?早听我的把她抓回去不就没那么多事了。”
黑猫有些无语地看着苏小布,舔了舔爪子,苏小布则报复似的揉了揉黑猫的脑袋,再次叹了口气,跟着洛星月走进了神社。
这是一处非常破旧的神社,而且很明显已经被荒废了许久,就连正殿前面的塞钱箱都破破烂烂的,手水舍更是长满了青苔,里面的水池早已干涸,周围矗立着各式各样的狐狸雕像,但这些雕像也同样缺少打理,有的甚至已经开裂了。
然而就在这样一个荒废萧条的神社里,居然还住着人,只见一名看上去已经非常苍老的巫女,正手持一把笤帚,清扫着地面上的落叶,发出唰唰地声响,这在一片寂静的森林深处显得极为诡异。
“浅见婆婆,许久不见了。”
洛星月主动上前,走到了老人身边,向老人打了个招呼,而老人则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了洛星月,仔细打量了洛星月片刻,突然露出了惊恐的神情,手中的笤帚啪嗒一声倒在地上,而老人也站立不住几乎要摔倒在地。
洛星月连忙上前扶住了老人,同时用非常温柔的语调说道:
“是我,月,我回来了。”
似乎是终于认出了洛星月,老人惊恐的神色渐渐褪去,嘴唇蠕动了几下,用有些颤颤巍巍地声音问道:
“你是…月?”
“嗯,是我,我回来了。”
老人没有露出任何惊喜的表情,也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感觉,只是面带哀伤地叹了口气,挣开了洛星月搀扶的手,将倒在旁边的笤帚捡起来,说道:
“为什么要回来呢?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我来寻找一个答案,来了结一段往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在神社见到婆婆您,我还以为这里早就被荒废了。”
“是啊,被荒废了,可是哪怕被荒废了,这里也是我的家,离开了家,我又能去哪里呢?”
浅见婆婆摇了摇头,转身打开了屋子的门,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苏小布和黑猫,又朝洛星月说道:
“进来吧,还有你的朋友们,都进来吧。”
洛星月朝着苏小布招了招手,得到召唤的苏小布快步走到了洛星月身边,向着浅见婆婆微微鞠躬,问候道:
“婆婆您好,我叫苏小布,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浅见婆婆本来都已经踏入了屋子,听到苏小布打招呼,又转过身来,正要回礼,但在这个距离也终于能看清苏小布的样子,脸上再次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你…你…月…你又带了什么东西来?难道还嫌你带给我的苦难不够多吗?”
看着面露惊惧之色的浅见婆婆,苏小布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洛星月则上前一步,解释道:
“婆婆请不要害怕,这位苏小布是我的朋友,她没有恶意的。”
浅见婆婆剧烈地喘息了一会儿,确实没有在苏小布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最终才叹了口气,说道:
“罢了,我都这个年纪了,哪怕有恶意又有什么关系呢?都进来吧,月,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身边总是聚集着各式各样奇怪的人。”
两人一猫走进了屋子,与外面的一片荒凉不同,屋子里打扫的几乎一尘不染,所有的家具都整齐有序地摆放着,虽然有些陈旧简陋,但却看不出丝毫破损污秽的痕迹。
屋子里面似乎在燃烧着什么熏香,散发出一股非常好闻的味道,苏小布吸了吸鼻子,感觉这股味道似曾相识。
洛星月拉着苏小布在桌子边上跪坐下来,苏小布有些不习惯这个姿势,但碍于礼节也只能苦着脸老老实实呆在原地,只是身子不时扭动一下,试图找到一个更加舒适的姿态。
“如果不习惯的话就随意一些,我这里没什么规矩。”
浅见婆婆端着两碗白水回到了桌子旁跪坐下来,似乎看穿了苏小布的想法,随口说了一句,但还没等苏小布回答,洛星月就开口说道:
“我刚从凛那里过来,她…她这些年变了好多…”
“呵,我那个不肖的外孙女,她变成这样都是拜那个恶魔所赐,她抛弃了坂部家的荣耀,抛弃了自己身为大巫女的职责,她终有一日会自食恶果。”
浅见婆婆脸上无悲无喜,但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转而向洛星月询问道:
“你身边这位…又是怎么回事?当年我给你的告诫你都忘了吗?”
“...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搭档…这些年来我加入了神州的特勤部门,专门应对超自然灾害的那种…”
“唉,你还是走上这条路了,为什么?难道当年的经历还不足以让你对这些事情敬而远之吗?”
“婆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还是忘不掉十六年前的那件事,我不愿意发生在我和星漓身上的事情在其他无辜之人身上重演,我渴望向那些邪教徒复仇,这十六年来那件事就像是梦魇一样无时无刻不在缠绕着我,让我寝食难安。”
洛星月露出了混杂着哀伤、后悔、愤怒的复杂神色,顿了顿,然后指着身边的苏小布说道:
“她就是我这些年来努力的结果,我将她从邪神的祭祀仪式上救下,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待,教导她知识与技巧,现在她有着比普通人更善良、更坚强的内心,将来她能利用自己的力量去拯救更多的人,这难道不是您所一直追求的东西吗?这难道不是阻止十六年前悲剧再次发生的唯一方式吗?”
“可是你为什么要将这个无辜的孩子带到这里来?你为什么要让她卷入这场漩涡之中?你告诉过她她所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吗?”
面对浅见婆婆的质问,洛星月一时语塞,而旁边的苏小布则及时帮腔道:
“婆婆请您不要责怪星月姐,这次来寻找星月姐是组织上的命令,也是我自己的决定,对于可能会遇到危险这件事,我有心理预期,您不知道的是,要说怪物,恐怕这世上没有比我更像怪物的存在了。”
苏小布半开玩笑地试图缓和一下气氛,但无论是洛星月还是浅见婆婆都仍旧紧绷着脸,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浅见婆婆率先放松了语气,向着苏小布说道:
“苏…小…布…我还是叫你苏吧,可以吗?”
浅见婆婆似乎非常不习惯苏小布名字的神州发音,于是询问了一句,在得到苏小布的点头认可之后,又接着说道:
“苏,你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你面对的是怎样的危险,因此才会说出这些话。十六年前,就在这个神社,一群自称食尸鬼教团的邪教徒举行了盛大的降神仪式,让一位真神降临到了世间,你真的以为凭借凡人的力量,可以对抗一位真神?”
啥玩意?神降?有神明降临到了世间?这怎么可能?
苏小布被惊呆了,浅见婆婆所说的话大大超乎了苏小布的想象,可是如果真的有神明降临到了世间,而且还是食尸鬼教团信奉的邪神,那这么多年来那个邪神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没挪窝?为啥自己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神灾发生?
“婆婆,请不要危言耸听,当年我们已经将那位邪神驱逐出这个世界了,虽然最终的代价是我的妹妹星漓的生命,但我们现在面对的敌人肯定不是一位神明。”
“月,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那你告诉我,站在凛身边那个女人又是谁?”
洛星月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我就是为了寻求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来到这里的,如果真的是那位邪神再次降临,我会毫不犹豫地将祂再次驱逐出这个世界。”
“你真的能做到吗?现在那位神明已经变得远比十六年前更加强大,甚至还渗透进了情报本部,策反了凛这位大巫女,你告诉我,你准备怎么把祂驱逐出这个世界?就靠你和你旁边的这个女孩吗?”
“...总会有办法的,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祂肆虐世间,造成更多的悲剧吗?”
浅见婆婆也沉默了,洛星月说的没错,总要有人挺身而出对抗那位神明,但过了这么多年,已经失去了一个孙女的浅见婆婆不愿意再失去另一个自己视若己出的孩子,也许人上了年纪之后曾经的雄心壮志最终都会演变成一颗希望后辈平平安安幸福生活的心吧。
“婆婆,我回来了…咦?家里有客人吗?”
就在场面陷入沉默的时候,一道清脆充满活力的声音传了过来,洛星月等人转头看向玄关附近,只见一个穿着休闲装的年轻女孩正背着一个大包,好奇地看着洛星月和苏小布。
“我来介绍一下吧,这是我的孙女,浅见杏子。杏子,这两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月,还有苏。”
浅见婆婆看着来到身边的杏子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宠溺地摸了摸杏子的头发,为双方做了介绍,而杏子则猛地鞠了一躬,结果差点因为背上的背包而平衡不稳摔倒,发出一声不大不小地惊呼之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
“你们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你这丫头,冒冒失失的,快去把背包放下,然后去洗把脸,别在客人面前失礼。”
杏子点头应承了一声,又看到了苏小布怀里的黑猫,顿时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但碍于浅见婆婆的吩咐,只能按捺下心中想要吸猫的冲动,转身走进了后屋。
“她是?”
“前些年我收留的孤儿。”
洛星月皱起了眉,看着杏子离开的方向,再问道:
“婆婆,您这是打算让她去对付那个邪神?”
洛星月很明显是感应到了杏子身上散发的灵能波动,所以才问出了这样的话,而浅见婆婆则是面露纠结之色,叹了口气,承认道:
“最开始是这样的。”
“您应该知道,玉藻前现在是凛的式神,坂部家的法术都是围绕着驱役玉藻前而运作的,她哪怕天赋再高,在没有玉藻前作为式神的前提下,恐怕也发挥不出来,而想要让玉藻前成为她的式神,除非凛死了…”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呢?但你先前说的没错,不能放任那个恶魔继续在人间祸害下去了,总有人该去做些什么。”
“所以您就想要这个无辜的女孩去白白送死?恕我直言,哪怕这个杏子真的拥有了玉藻前作为她的式神,也不一定能阻止一位邪神。”
“但她确实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女孩,甚至比凛更有天赋。”
“那又如何?她现在才多少岁?十四?还是十五?而且她既然是您收养的,那身上肯定没有坂部家的血脉,强行和玉藻前签订契约只会导致她灵能暴走,最后死亡,这些知识难道不是您当初亲自教给我和凛的吗?”
浅见婆婆被洛星月的话语逼得有些破防了,面上挣扎的神色变得更加浓郁,几乎是在通过咆哮地方式向洛星月回答道:
“那又如何?坂部家的荣誉和传承不能就此断绝,坂部家传承至今已经历时一千余年,传了六十四代家主,每一代家主都在尽心尽力地维护着玉藻前的封印,运用这股力量对抗着那些来自世界之外不怀好意的视线,坂部家的荣誉…坂部家的荣誉怎么能毁在我的手里…”
“诶?婆婆,你们在说什么呢?”
杏子从后屋走了出来,打断了浅见婆婆和洛星月的争执,只见杏子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从休闲装换成了红白巫女服。
浅见婆婆看到杏子过来,立刻停止了刚才的话题,面露笑容地爬起身,朝着杏子招了招手,说道:
“杏子,你来陪客人们聊聊天吧,时候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太阳就下山了,我先去做饭,今天有客人,就做你最喜欢的汉堡肉吧。”
浅见婆婆不等杏子回答,就宛如逃跑似的离开了屋子,不一会儿后面就传来了锅碗瓢盆的声音。
杏子有些疑惑地看着浅见婆婆飞速逃离的背影,挠了挠头,随即走到桌子边跪坐了下来,视线扫过苏小布和洛星月,随即死死钉在了黑猫身上,嘴里却很有礼貌地说道:
“两位…呃…姐姐,我叫浅见杏子,是这间神社的见习巫女,还真是稀罕啊,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客人主动上门拜访婆婆呢,不知道两位是从哪儿来的?”
苏小布见杏子恋恋不舍地盯着黑猫看个不停,于是便将黑猫放到桌子上,推到了桌子中间,而杏子则两眼发光地看着黑猫,向苏小布问道:
“我能摸摸她吗?真的可以吗?”
在得到了苏小布的许可之后,杏子几乎是立刻抱起了黑猫,在黑猫怨念的眼神里就是一顿狂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