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真的要给我吗？真的可以吗？”
早餐依旧是那么丰盛，浅见婆婆虽然昨天在洛星月和苏小布面前对坂部凛表现得咬牙切齿，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外孙女，像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饭的机会这些年是越来越少了，坂部凛能乖巧地坐在餐桌前其乐融融还是让浅见婆婆心情很不错的，因此也精心准备了这顿丰盛的早餐。
坂部凛坐在杏子身边，凑到杏子耳边窃窃低语，不知道说了什么，让杏子又是高兴又是惊喜，甚至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杏子，注意礼仪！”
浅见婆婆严厉地训斥了一句，但双眼中却怎么也藏不住宠溺，杏子吐了吐舌头，连忙坐正，老老实实地点头应了一句：
“哦。”
“凛，早餐结束，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希望能和你谈谈。”
浅见婆婆在训斥了杏子之后，又转向了坂部凛，而坂部凛则微微一笑，摇头拒绝道：
“早餐结束我就要离开了，婆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是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的，你还是不要白费口舌了。对了，刚才我已经将胧月传给了杏子，这下你应该彻底放心了吧？”
“什么？”
浅见婆婆大吃一惊，胧月是坂部家传承千年的宝刀，也是每一任大巫女的信物，自从这把刀从坂部凛的母亲手里传到坂部凛手里，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六年，而今天坂部凛居然将这把刀传给了杏子，这也就意味着杏子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巫女继承人，也是千年来唯一一个非坂部家嫡系的外姓继承人。
“放心好了，本家那边没人敢反对我的决定，杏子有这个天赋，也有这个能力，更有这个意愿。”
“凛，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星月也放下了筷子，皱着眉问了一句，而坂部凛则是一脸无所谓地回答道：
“每一任大巫女，作为式神玉藻前的宿主，都很难活过三十岁，漓，我只比你小不到两岁，现在不把这股力量传承下去，再过两年就没机会了。而且杏子也很清楚获得这股力量的代价，她早已有了相应的觉悟。”
旁边的杏子连连点头，小脸上写满了认真的神色，显然早就知道这些东西，而且也没有半分退缩和畏惧。
“凛，我的意思是，我也许可以试着将玉藻前放逐出这个世界，这样一来坂部家千年传承的使命也将结束，你也好杏子也好，都不必再背负这个沉重的枷锁。”
洛星月所说的正是昨天浅见婆婆拜托自己的事情，但坂部凛却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反问道：
“放逐出这个世界？为什么？”
“你认真的吗？”
“呼呼呼，你们不会认为玉藻前什么域外来的邪神吧？玉藻前可是完完全全的、土生土长的这个世界的生物哦，严格来说，她也是坂部家的女儿，身上流淌着坂部家的血脉呢。”
“什么？你说什么？”
浅见婆婆脸色剧变，但坂部凛却只是无辜地眨着眼睛，向浅见婆婆说道：
“婆婆，坂部家家史可还是你教给我的呢，里面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哦。”
“家史…我知道家史里记载的是…可是那不是…”
浅见婆婆说到这里沉默了，一直以来浅见婆婆都对坂部家家史里记载的内容嗤之以鼻，要知道浅见婆婆的亲女儿，也就是上一任大巫女就是死于玉藻前造成的灵能反噬的，浅见婆婆可是亲眼见过自己女儿临死前的惨状的，能造成那种程度的异变怎么想罪魁祸首都不可能是这个世界的生物。
“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千年前的事情，你让我去哪找证据？”
坂部凛翻了翻白眼，随即视线突然转向苏小布，话锋一转，说道：
“证据我没有，但活生生的例子却有一个呢。”
众人的视线集中在了苏小布身上，苏小布本来吃的正香，突然被这么多人看着，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只得努力将口中的饭菜吞下去，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将筷子放下，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坂部凛在说些什么。
“别看我，我既不是坂部家的人，也长得不像狐狸，玉藻前的事情还是从你们嘴里听来的呢。”
“呵，我们的邪神小姐可真是谦虚，光从位格上来说，我们的邪神小姐可是远比区区玉藻前要高得多，如果有朝一日你和人类生了孩子，恐怕你的子嗣们的命运远比坂部家的女性凄惨多了。”
坂部凛的话让苏小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先不说苏小布压根就没有和人生孩子的打算，光是自己这个只有不到8%的基因相似度，和人类物种都不同，难道坂部凛初中生物没学好，不知道这世上存在着一种叫做生殖隔离的东西？
浅见婆婆从苏小布身上收回了视线，神情有些失落，洛星月似乎猜到了浅见婆婆所想的事情，开口安慰道：
“婆婆不必难过，这件事情可以从长计议，总是会找到办法的。”
“唉，谢谢你，千年都这么过来了，我也知道这件事并非一朝一夕、也并非我的能力所能解决的，只是这么一来总是苦了杏子这孩子，她明明不是坂部家的人，却要承受这样的枷锁和诅咒。”
浅见婆婆摸了摸杏子的脑袋，杏子却挣脱了浅见婆婆的手，神情倔强地反驳道：
“婆婆，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对即将承担的责任也非常清楚，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成为凛姐姐这样的人，就请婆婆放心吧。”
然而杏子的话却让浅见婆婆的神色更加的苦涩，而且很明显已经彻底没了胃口，将筷子放在一旁，碗里还剩了不少米饭。
所谓汝之砒霜彼之蜜糖，浅见婆婆对坂部凛所说的内容忧心忡忡，又对杏子未来地命运心神不宁，但苏小布却对坂部凛的这些话非常感兴趣。
一直以来苏小布都以为自己这样的存在在世界上是独一份的，之前曾怀疑过洛星月和自己是同类，但随着对洛星月的了解加深，苏小布又推翻了这一猜想，现在坂部凛居然拿自己和与玉藻前做对比，难道说玉藻前也和自己一样？曾经是人类，后来因为一些意外才变成了那副狐狸模样？
只是为啥玉藻前就是狐狸美人，自己却是一只触手怪，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一点。
苏小布暗暗打定主意，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向坂部凛打听一下关于玉藻前的事情，毕竟现在自身这个情况，能有个参考多少也是有些帮助的。
在苏小布胡思乱想的时候，坂部凛、浅见杏子和浅见婆婆的对话还在继续。
“杏子，婆婆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长大，离这些东西越远越好，这份责任本就不该由你来背负，我不希望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哎呀呀，婆婆你就放心吧，杏子可是大姑娘了，你就认可她自己的选择吧。要知道虽然这个责任有着很多负面的影响，但同样能带来无比强大的力量和掌控别人生死的权力，这可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要获得的东西呢。”
“凛你闭嘴，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蛊惑杏子，她怎么会对这件事有着莫名其妙的憧憬和向往？”
浅见婆婆满脸怒意地瞪视着坂部凛，但坂部凛却仍旧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压根没把浅见婆婆的愤怒放在眼里，从表面上压根就看不到这两人之间的祖母和孙女的亲昵，反而有着一丝势同水火的架势在里面。
“婆婆，凛姐姐，你们不要再吵了，这件事是我自己的决定，与凛姐姐无关，婆婆不要再责备凛姐姐了。”
杏子弱弱地说了一句，但浅见婆婆和坂部凛仍旧互相瞪视着，这让杏子有些焦急，放大了声音再次说道：
“力量什么的我才不在乎呢，如果我继承了玉藻前…如果我继承了玉藻前，婆婆和凛姐姐就能和好了，我们就能一起幸幸福福的继续生活下去了。”
浅见婆婆和坂部凛都愣住了，坂部凛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伸手摸了摸杏子的脑袋，微笑着说道：
“杏子，等你再长大一些就明白了，人与人之间是无法相互理解的，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而婆婆也有必须要坚守的原则，这其中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玉藻前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在让人们相互理解这件事上，还是远远不够的。”
“凛，我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但为什么不能就此停手呢？就像杏子说的那样，留在这里，和婆婆、和杏子一起好好的生活下去，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接下来的一切交给我就好了。”
洛星月也适时地插入了话题，坂部凛眯起了眼睛，收起了那一丝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洛星月，片刻之后才说道：
“我以为今天早上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你现在想要反悔吗？”
“我们达成的唯一共识是阻止即将发生的那件事，但具体是按照你的方案还是我的方案，还没有定论，更何况这本来就是我准备去做的事情，哪怕你就此退出留在神社，也不会影响我的决断。”
洛星月没有丝毫示弱地和坂部凛对视着，坂部凛看到洛星月的态度，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摸着杏子的脑袋向杏子说道：
“看吧，我就说人和人之间是无法相互理解的吧？哪怕是刚刚达成共识的盟友，也是说翻脸就翻脸。”
坂部凛顿了顿，收起了笑容，接着向洛星月说道：
“我要做的事情必须做到，哪怕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漓，如果你没有这样的觉悟，那就最好不要挡在我的面前，否则我将不再留手，一定会将你斩于刀下。”
“嗨嗨，这不是在吃饭呢？大家都是同一阵营的，没必要搞的剑拔弩张，弄得大家都没了胃口吧？”
眼看气氛越来越紧张，苏小布连忙出言打了个圆场，整桌人里就苏小布一个干饭人，把自己的那份扫的干干净净，其他人显然都没什么胃口，碗里剩了不少。
“哼，我吃饱了，杏子，跟我来吧，我还有话和你说。”
坂部凛瞥了一眼苏小布，将碗筷往前一推，直接起身离席，杏子被叫到也是愣了一下，连忙起身跟上坂部凛，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屋子。
洛星月注视着坂部凛和杏子离去的方向，目送两人离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向浅见婆婆，说道：
“婆婆，您吃好了吗？我来帮您收拾碗筷吧。”
语毕洛星月又看了一眼正满足地摸着肚皮，逗弄着黑猫的苏小布，补充了一句：
“小布，你也来帮忙。”
苏小布“哦”了一声，将黑猫放在旁边，黑猫看了看苏小布，一溜烟跑出了屋子，去监视坂部凛去了。
“月，谢谢你为我说话。”
“不，婆婆，您不用谢我，我也并非毫无私心。”
“唉，我真是老了，已经变得太过软弱了，在杏子提议让凛留下的时候，我居然真的以为能回到过去，真的以为失去了玉藻前的影响凛能变回那个听话的乖孙女。”
“婆婆，这都是人之常情，这十六年来，我每天晚上一入睡总是能梦到十六年前的快乐时光，我总是期待着能有着姐妹重逢的那一天，可是真的事到临头，我却又退缩了，我害怕改变，渴望所有人都能一直一直保持初心，但这却是不可能的。”
“月，这么说，你已经确定了那个女人的真实身份？她真的是你的妹妹，漓？”
洛星月沉默了，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水流的哗哗声，还有碗筷碰撞发出了些许脆响，过了好一会儿，洛星月才开口说道：
“凛说的没错，她确实是我的姐姐，洛星月，很抱歉欺骗了您这么多年。”
面对洛星月的坦白，浅见婆婆愣住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上下打量着洛星月，许久之后，才用不敢置信的语气问道：
“这怎么可能？我是不会认错的，月，虽然你们姐妹外表长得一模一样，但灵能波动却大相径庭，你身上…你身上的灵能波动明明是我当初使用秘法的结果，这种波动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洛星月低垂着眼睑，默默清洗着手中的一只瓷碗，低声回答道：
“可这具躯体里的灵魂却属于洛星漓，十六年前，随着那位邪神一齐被放逐出这个世界的是姐姐洛星月的灵魂。”
“不可能，这不可能！”
浅见婆婆皱起了眉，语气严肃地说道：
“月，你是不是被凛魅惑了？怎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灵能波动是不会骗人的，坂部家和玉藻前打了千年的交道，对灵魂方面还是有些研究的。一个人的灵能波动，正是来自于其灵魂本身，是独一无二的，这也是坂部家这千年来用于甄别每一任玉藻前的宿主有没有被玉藻前反过来控制的手段，如果宿主遭到了玉藻前的夺舍，她的灵能波动将发生极大的变化，会逐渐变为玉藻前的模式，坂部家有专门的秘法来探测这种波动的形式。比如凛她当初融合了玉藻前，如果灵能波动因此发生了变化，恐怕早就被本家派人来将她处决了。”
这回轮到洛星月和苏小布愣住了，只能说事情的真相总是这么的扑朔迷离，不论是坂部凛还是洛星月自己都坚定地认为现在寄宿在这具躯体里的是属于洛星漓的灵魂，而苏小布也被两人的说辞给说服了，现在浅见婆婆却斩钉截铁地否决了这种可能性，这着实有些出乎意料。
“月，你的身份不止经过坂部家秘法的甄别，据我所知神州那边同样有人用类似的办法甄别过你的身份，你毫无疑问就是月，这一点绝不会有错。”
浅见婆婆的话让苏小布想起了肖格阮那个神秘的女人，以洛星月的身份，还有洛家和总局的关系，请这位女士来确认洛星月的身份也顺理成章，这么说洛星月还真就是洛星月？那她自己为什么会认为自己的灵魂是洛星漓？
“婆婆，我有个猜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或者一种秘法，能让一个人伪装出另一个人的灵能波动？”
“你会这么问说明你根本不了解灵能波动的本质，对于神明来说，灵能波动都是独一无二的，象征着祂们的位格、权能以及存在，如果刻意伪装成另一个灵能波动，那就意味着失去了原本的位格和权能，甚至失去了自身的存在，可以说算是已经彻底死亡，变成了所伪装的那个对象。觉醒者作为最接近神明的人类，自然也有着类似的特性，如果一个觉醒者真的有能力改变自己的灵能波动，伪装成另一个人，那必然意味着这名觉醒者将失去原本用于伪装的能力，这就是一个悖论，是不可能实现的。”
浅见婆婆的话让苏小布想起了自己和洛星月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当时苏小布给洛星月举了一个忒修斯之船的例子，如果自己拥有苏小布的记忆、行为举止也和苏小布无异，仅仅是外貌变成了女孩子，那自己究竟还算不算苏小布？
现在这个问题也可以反过来理解，现在的自己拥有着全新的外貌、全新的能力、全新的朋友、全新的生活，和当初的苏小布的联系仅仅只是一段记忆，那自己究竟还算不算苏小布呢？
从浅见婆婆刚才那番话来理解，那以前的苏小布无疑是已经死了，现在在这里帮忙洗碗的这个苏小布只是一个有着相同名字的陌生人。可这种理解苏小布却不敢苟同，毕竟这从根本上否认了苏小布现在的存在方式，正是那段独属于苏小布的十七年的记忆，才塑造了如今的这个苏小布，如果否定了那段记忆，就意味着否定了自身的存在，这对于苏小布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洛星月现在的情况同样如此，如果没有那段独属于曾经的洛星漓的记忆，那现如今的洛星月也不会是这个样子，不过这也倒解释了为什么现在的洛星月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个强大的先天觉醒者，根本没有半分她故事中那个洛星漓的力量。
“月，老实告诉婆婆，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究竟是谁向你灌输了这种想法？是凛吗？”
浅见婆婆面色凝重，洛星月则是咬着嘴唇，脸上写满了混乱和迷茫，似乎对自己是谁这个问题产生了巨大的动摇，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我倒是可以回答，她们姐妹本身灵能波动就非常相似，月的灵能更是通过秘法从漓那里继承过来的，而她们的灵魂在杀生石的作用下又发生了融合，分不清彼此太正常不过了。”
坂部凛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门口，靠着门框，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屋内三人，对浅见婆婆的问题给出了答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