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坂部凛的身体瘫软在了地上，牙齿不住地打着架，发出咯咯的声响，一脸绝望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凛？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的计划就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将教团的人杀光，然后把仪式现场给破坏掉吗？老实说，这个计划还真是漏洞百出呢。”
月看着几乎已经跪伏在地上五体投地的坂部凛，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视线仿佛在看一名闯了祸的孩子一样，朝着坂部凛招了招手，说道：
“还不过来接受惩罚？”
坂部凛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月身前，亲吻了一下月的鞋尖，然后将额头贴在了月的鞋面上，月的那丝淡淡的微笑终于变成了满意的笑容，抬起脚踩住了坂部凛的脑袋，然后视线转向了洛星月，开口说道：
“星漓，我的妹妹，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好久了。”
月的视线扫过洛星月手上的那枚戒指，笑容变得更灿烂了：
“我看到你把我送你的礼物也带来了，怎么样，喜欢吗？”
“凛…为什么要这样侮辱凛？先放开她，好不好？”
洛星月悲伤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虽然那副容貌是如此的熟悉，但所作所为却是如此的陌生，自己的姐姐绝不会像这样对待自己的好友，她永远都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包容。
“对不听话的宠物难道不该施加惩罚吗？”
月有些惊讶地看着洛星月，接着说道：
“这不是你教给我的东西吗？看，这些年我调教得如何？现在的凛是不是已经成为了一只合格的宠物？她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星漓。”
“不，当初我所做的那些事是错误的，凛她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啊，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着自己的七情六欲，不是什么宠物。”
“错误的？为什么？不如我们来问问凛，凛，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我的宠物？”
“是的，我是月的宠物，无论月对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坂部凛由于被月踩住了脑袋，因此声音有些发闷，但话语中那股谄媚的语调却非常明显，让洛星月脸上的悲伤更加深了几分，满是愧疚地注视着被月踩在脚底的坂部凛。
“星漓，跟我来吧，让我们一起完成这个仪式好不好？只要仪式能完成，我们就可以在千柱之城构建只属于我们自己的乌托邦，好不好？”
“可是，代价是什么呢？这个世界无数无辜的人们，都将为我们的任性付出生命的代价，对不对？如果你真的是星月，真的是我的姐姐，那就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星漓，人都是会变的，我发誓我真的是洛星月，真的是你的姐姐。当我的灵魂被放逐到时间的裂隙中时，你知道我是多么渴望再见你一面吗？在那没有自我、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的一片虚无中，支撑着我坚持下来的唯一动力就是你，是你啊我的妹妹。渐渐地，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拥有绝对的力量，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只有成为那高高在上的神明，才能拯救自己心爱的人。试想一下，如果你我拥有神明般的力量，十六年前的那场悲剧还会发生吗？”
“可是那场悲剧已经发生了，我曾发过誓，要尽我所能的阻止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在其他无辜的孩子身上，我发过誓要守护我所爱的人，以及她们爱的人。你的做法无疑是让我打破誓言，亲手将灾难施加到无辜之人的头上，你明白吗？”
“但只要你成为了神明，就能阻止更多的灾难发生了不是？和那些邪神不同，你我完全可以成为人类、成为这个世界的守护神，将这个世界从那些高高在上的超凡存在手中解放出来，将这个世界变为你我的伊甸园。”
“不，你错了，人类需要的不是一个守护他们的神明，或者说人类压根就不需要所谓的神明来守护他们，有没有一个守护他们的神明并不重要，这个世界不存在神明对他们来说才很重要。”
月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抬起了脚，将坂部凛放了开来，然后朝着洛星月说道：
“星漓，你不理解我的苦心很正常，因为你没有我的经历，也不知道我所看到的东西，但只要你成为了神明，你就会理解我所说的、所做的一切，这场仪式我已经准备了千年，我是不会就此停下的，而你也没有拒绝我的资格，钥匙和门扉都已经准备就绪，由不得你不参加这个仪式。”
月轻轻踢了仍旧跪伏在地上的坂部凛一脚，吩咐道：
“凛，将星漓抓起来，如果她敢反抗，就用狐火把她体内的灵能先烧干净。”
“是，姐姐大人。”
坂部凛顺从地从地上爬起，走回到洛星月身边，与洛星月对视了片刻，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太刀，低声说道：
“对不起了，我也不想这样的。”
洛星月却只是摇了摇头，用充满悲伤的语气回了一句：
“我知道，我也不愿走到这一步，道不同不相为谋，十六年前的日子终究是回不来了。”
坂部凛抽出太刀，用刀尖指向洛星月，几乎直接抵在了洛星月的喉咙上，一缕鲜血顺着伤口涌出，又顺着刀尖一滴一滴流下，滴落在地面上，将地面染上一抹红色。
突然银光一闪，洛星月和坂部凛突然消失不见，然后瞬间出现在了月的身边，坂部凛的太刀由上往下，直接朝着月的肩膀砍了过去，而洛星月的匕首则朝着月的后心刺了过去。
似乎是根本没反应过来，月仍旧站在原地，毫无防备，就这么任由坂部凛和洛星月的攻击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坂部凛和洛星月惊呆了。
只见月的身形突然变得扭曲了起来，随即化作了一片黑幕，迅速扩大，将两人笼罩在了其中，黑色的烟雾腾起，遮蔽住了两人的视线，周围的景色迅速消失，被这片黑幕彻底吞没。
“小心，这是月的幻境结界，我们在这里面无法使用灵能，只能依靠肉体来战斗。”
坂部凛和洛星月背靠着背，全神贯注地警戒着周围的一举一动，此时月的声音突然在这片黑暗的空间中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我说过，凛，你的计划漏洞百出，你真的以为装作一副顺从的样子跪倒在我面前，就能让我放松警惕吗？”
“呵，月，有些事情，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答案呢？”
一道影子突然从侧面袭来，坂部凛迅速挥动太刀，唰地一下将那道影子斩成两段，随即影子逐渐变得扭曲，最后消失融入进了周围的雾气之中。
“没用的，坂部家的剑道和薙刀术都是我传下来的，你所掌握的法术和咒印也是我教的，你准备用这些来对付我吗？呵，天真。”
坂部凛又是一刀将一道袭来的影子劈开，露出一丝甜甜的笑容，说道：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不试试怎么知道答案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还记得那个派去和星漓接触的姜文涛吗？你真的认为这个人选是长老团随便选出来的吗？”
“啧，原来这么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吗？这么说那个姜文涛与其说是为了接触漓，不如说是为了把我给钓出来？”
“不，比这更早，当长老团派人去破坏母神教的献祭仪式时我就怀疑内部出现了问题，我曾三令五申不许下面的人去招惹母神教，以免节外生枝，结果还是出了这样的岔子。凛，当初将母神教的情报和那则来自全知会的预言带回教团的不正是你吗？怂恿长老团去掺和那场献祭仪式的不也正是你吗？”
“嗨，我一直以为我足够小心谨慎呐，没想到还是露出了这么多破绽，月，这十几年来，你究竟有没有真心信任过我？”
月没有回答，只是围攻坂部凛和洛星月的影子变得越来越多了，两人背靠背疲于招架，由于无法使用灵能，都有些累得气喘吁吁的。
“凛，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当初那个听话的乖宝宝会突然背叛我？你不是说你爱我吗？为什么会对我拔刀相向？”
“月，这十几年来，为了你我做了多少违心的事？你现在还在问这种问题吗？如果不是出于对你的爱，我又如何会为你背上累累血债？我又为何会和我的至亲每次见面都如仇人相见？但我丝毫没有任何后悔，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无可救药的爱上你，爱着你，为了你我愿与整个世界为敌。”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背叛我？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爱，呵，多么有趣的借口，不，我从没有一天停止过爱你，直到现在我仍旧爱着你。但无论多么深沉的爱意，终归是有底线的，从你踏过那条底线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不明白，我何时踏过了你的底线？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你所期望的吗？”
“我所期望的？真的如此吗？月，你老实告诉我，同样的话，在千年前你是不是也对藻女说过？藻女是不是也因为对你的爱，而选择成为玉藻前，嫁入皇宫，成为天皇的妃子？”
月沉默了，甚至连不断攻击两人的影子都停滞了片刻，坂部凛露出了一丝凄美的笑容，接着说道：
“看，被我说中了吧？月，你打算什么时候像抛弃玉藻前那样，将我宛如垃圾一样一脚踢开呢？”
“不，凛，你误会我了，你和玉藻前是不同的…”
“不同？什么地方不同？同样都是坂部家的血脉，同样都融合了杀生石的力量，同样都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月，你知道吗？哪怕在融合了玉藻前看到了藻女曾经的记忆之后，我仍旧天真的爱着你，相信你所说的一切，但随着你的计划推进，你已经表现得越来越急不可耐，女人的心思是很细腻的，你对我的态度里哪怕只有一丝敷衍，我都能察觉到的。”
月又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缓缓地叹了口气，说道：
“凛，没想到你会自己钻进这么个牛角尖里，相信我，最后一次相信我，好吗？我、你、还有星漓，我们三人终究重逢于那水草丰满之地…”
“这种鬼话事到如今就不要说了吧，你想要构筑的那个世界里没有我的位置，你所想要的就是满足你成神的野心罢了，如果不是和你联系最深的是双子邪神，必须要姐妹两人同时存在才能满足仪式的条件，在你规划的未来里恐怕也没有漓的位置吧？”
“不是这样的…只要我成为神明…只要我们称为神明…一切都会回到十六年前，我，你，还有星漓，我们可以一直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
“生活在你精心编织的幻境里吗？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信吗？‘幸福不是靠别人施舍的，而是靠自己双手争取来了’，还记得这句话吗？十六年前漓对你我说了这句话，我现在深以为然，既然你所许诺的幸福只是镜中花水中月，那我自然要用自己的双手去争取幸福，哪怕这意味着对你拔刀相向，我也要将链子拴在你的脖颈上，让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月沉默了，原本以为凭借着坂部凛对自己的爱意，可以通过言语轻易地化解坂部凛的敌意和战意，但没想到坂部凛的爱意已经变态扭曲，让月压根就没有任何办法，于是月又只能转向洛星月，开口劝道：
“星漓，我的妹妹，就此停手好不好？只要你能给我一点时间，我自然能证明…”
“该收手的是你，难道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嗯？约定？什么约定？你听我说，我的妹妹…”
洛星月死死咬着牙关，面色决绝，但眼睛深处却透出一股最深沉的悲伤，径直打断了女子的辩解：
“闭嘴，不许叫我妹妹，你不是我的姐姐！”
“…星漓？”
“哼，听好了，我的名字叫洛星月，我的妹妹在十六年前就死于邪教徒之手，我们姐妹在分别之时曾有过约定，现在，是我履行约定、履行身为姐姐的义务的时候了。”
月的话语中透出一丝错愕，似乎完全没想到洛星月会如此不买自己的账，但攻击洛星月和坂部凛的影子却变得更多了，攻势也变得更加凌厉。
洛星月见状，眼神的深处却透露出一股发自内心的悲伤绝望，也不再言语，而是开始在内心深处默默祈祷起来：
【小布，苏小布，如果你能听到的话，请将你的力量借给我吧！】
没有任何回应！
洛星月并不气馁，一面抵御着影子的疯狂进攻，一面继续祈祷着，透过那一丝契约的联系试图从苏小布那里汲取力量。
而月也终于失去了全部的耐心，整个空间开始变化了起来，一股庞大的灵能风暴逐渐成型，向着两人压迫了过来。
“既然讲道理讲不通，那就只能把你们两个抓起来慢慢调教了。”
随着月的话音落下，黑暗的空间中突然出现一道惊雷，夹杂着无边的威势朝着洛星月和坂部凛劈了下来，洛星月躲闪不及，只能伸手护住脑袋和身体，准备硬吃了这一道惊雷。
“凛！”
洛星月在最后一刻被坂部凛推了开来，自己则瞬间淹没在了电光之中，好在这一道惊雷不仅击中了坂部凛，也同样将周围的影子给撕了个粉碎，因此倒是没有影子趁机偷袭两人。
坂部凛身上散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口鼻处鲜血喷涌而出，样子极为凄惨，而坂部凛却没有任何疲态，反而陷入了一种异常的亢奋中，看着雷光形成的位置，大笑着说道：
“找到你了，月！”
随即坂部凛就朝着新形成的那道雷光冲了出去。
轰！
坂部凛不闪不避，居然用身体硬抗住了雷光，浑身上下冒着烟从电光中冲了出去，随即一刀斩出，整个黑暗空间被这一刀直接从中间劈开，化作一片片碎屑逐渐飘散在周围的空气中。
随着视线一阵扭曲，洛星月和坂部凛重新回到了那个大院中，坂部凛满身是血的从半空中跌落了下来，洛星月则连忙上前接住了奄奄一息的坂部凛，探了探坂部凛的颈动脉，还好，还活着。
洛星月抱起坂部凛，施展能力就想要逃走，但月只是伸手一抓，洛星月身上的银白色光芒就如同冰雪一样开始消融，原本已经消失的身形重新出现，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星漓，你的能力是对我没用的，不要想着逃跑，老老实实留下来吧。”
只见月站在石川长老身边，被一众黑袍人众星捧月似的围在中间，淡漠地注视着跪倒在地的洛星月。
洛星月不甘心，再次施展能力，一次、两次、三次，但每次灵能才刚刚被汇集起来，就被月一个简单的手势直接抽干，而洛星月的脑袋反而由于过度频繁的使用能力而有些隐隐发痛。
绝望的情绪蔓延到了洛星月的脸上，看着怀中命悬一线的坂部凛，洛星月终于举起了手枪，朝着月扣动了扳机。
呯！
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在原地不闪不避的月，但却宛如击中了一层水幕一样，荡漾起一阵涟漪，随后子弹就直接穿行而过，消失在了月的身后。
“没有用的，如果连你们这种程度的攻击都能伤到我，那我的计划还从何谈起。”
洛星月不信邪，再次扣动扳机，呯呯呯，一直到弹匣里的子弹打空，洛星月仍在机械地扣动着扳机，手枪传来咔哒咔哒的响声，然而月却仍旧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洛星月。
月迈开步伐，缓步走到洛星月面前，伸手捏住了洛星月的下巴，洛星月想要躲闪，但周身的空间似乎被凝固了一样，动弹不得，月的眼睛亮起一道红光，洛星月在看到这道红光之后神情逐渐变得呆滞，慢慢地洛星月的双眼也染上了一道红光，洛星月不再挣扎，就这么痴痴地和月对视着。
看着逐渐变得听话的妹妹，月露出了一丝胜利者的笑容，伸出左手轻轻抚摸了洛星月的脸颊，用温柔地声音说道：
“真是的不听话的妹妹，居然朝姐姐开枪，看来必须得好好调教一下才行呢。”
然而月话音刚落，意外就发生了，只见月胸口的衣服突然炸裂开来，一道血痕逐渐在胸口的鳞片上浮现，这让月有些惊愕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突然出现的伤痕，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禁锢着洛星月和坂部凛的空间也就此产生了一丝波动。
洛星月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洛星月微微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此时与苏小布的联系终于恢复，洛星月不顾一切地从苏小布那里开始吸取灵能，然后施展能力，随着一道银光闪过，两人的身影凭空消失。
“圣女大人，要不要派人去追击？”
石川长老走到陷入沉思的月身边，恭敬地问了一句。月注视着面前逐渐消散的银色光芒，缓缓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随即低着头又看了看胸口的那道血痕——这是被坂部凛刚才那一刀斩出来了，如果再深些恐怕就将月从肩膀的位置直接斜向下劈开了。
随着月伸手一抹，那道血痕也消失不见，然后才抬起头来，回答道：
“没必要，星漓已经被我下了暗示，她会自己回来的。至于凛…我让你们去抓的人抓到了没？”
“回圣女大人，抓到了，一个老的一个小的，已经在往这里押送了。我们一开始到神社扑了个空，后来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她们的行踪，还有就是那个老的费了我们不少功夫，还死了两个资深教徒。”
“唔，婆婆她虽然年纪大了，但对法术的练习从来没落下过，你们不够小心谨慎自然不是她的对手，对了，没有伤害她们吧？”
“回圣女大人，没有，只是那个老的一直在绝食抗议，不过我已经吩咐下面的人想办法喂她吃东西了。”
“嗯，这件事你亲自盯一下，不要出了岔子，等她们送到这儿，你就派人把这封信送到坂部家的那个温泉旅社去，到时候凛自然就会来的。”
“需要派人去盯着她们吗？”
“不用，以凛的能力，她想跑你们也拦不住。”
“是，属下明白了。”
“对了，下面的人还在附近抓到了两名忍者，请问应该如何处置？”
“那是凛的专属忍者，之前在神社的时候风和火死了，这两个应该是林和山，这些坂部家专门培养的忍者只听凛的命令，留着也是个祸害，杀了她们，手脚干净一点。”
“是，谨遵圣女大人吩咐。”
月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两人消失的方向，转身走回了山洞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