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布在时空缝隙中的祈祷成功的引起了母神的注意,但也仅仅是一丝好奇而已,就好像在一片平静的水潭里看到某个地方突然泛起了涟漪,母神朝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子嗣投来了好奇的一瞥。
但仅仅是被母神这么看了一眼,苏小布的内心深处就涌现出了无与伦比的狂喜:
“祂看我了,祂在注视我,祂看到我了!”
苏小布当即就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用最为真挚美丽的语言和歌谣开始称颂母神的伟大,什么洛星月,什么坂部凛,都被此刻的苏小布完全抛在脑后:不要妨碍我,女人只会影响我苏小布对母神的虔诚之心!
母神对苏小布的兴趣也只持续了一瞬间,这一次瞥视转瞬即逝,母神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就从苏小布身上离开了,但即便如此,这一次瞥视还是解决了苏小布的问题。
这一道目光不仅仅是看到了苏小布这么简单,同时还洞悉了此间的因果,这一道目光穿透了世界的壁障,刹那间就找到了那个胆敢对自己子嗣出手的女人,并且给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个小小的教训。
在这次瞥视的末尾,苏小布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一脚踹在了屁股上,直接给苏小布踹进了一扇突然开启的银色门扉之中,苏小布只感觉自己似乎一瞬间穿越了无尽的空间和时间,一头栽倒在了坚实的地面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苏小布头晕脑胀的从地上爬起来,看到自己那双白白嫩嫩的小手,愣了片刻,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地球,而自己也不再是那副肉球触手怪的形态,重新恢复了人形,甚至母神还贴心的帮苏小布连衣服都准备好了,苏小布此刻正穿着一身浅粉色的浴衣,赤着脚踩在地面上。
苏小布用力甩了甩脑袋,狂热和疯狂逐渐从脑海中消退,理智再次占领高地,苏小布立刻起身,跪倒在地上,双手做出祈祷的姿势,大声说道:
“赞美母神!”
然后苏小布的后脑就被人来了一巴掌。
“你在这发什么神经?”
洛星月也已经几乎恢复了原状,说是几乎,是因为之前被苏小布触手束缚和狐火灼烧造成的伤痕仍旧还保留着,全身上下由于灵能全部透支而瘫软无力,虚弱到了极点,只能拄着妖刀才能勉强维持站立的姿态。
洛星月全程目睹了银色门扉被撕裂,然后苏小布从里面掉出来的过程,由于早早就被姐姐抓住并且禁锢在了法阵中的缘故,洛星月并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此时看到苏小布一出场就跪在地上开始赞美母神,还以为这家伙发了什么神经,上前就对着苏小布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哎哟,谁打我…诶?星月姐?你是星月姐吗?”
苏小布有些激动,刚想上前抱住洛星月,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从地上跳起来,后退两步,摆出阵势,朝着洛星月问道:
“你先回答我,你过生日的时候我给你做的三菜一汤都是什么?”
洛星月皱着眉看着如临大敌的苏小布,回答道:
“你哪根筋又不对了?发什么神经?”
“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好吧,分别是红烧狮子头,清蒸大黄鱼,白灼菜心,还有一锅汤,是清炖牛腩。”
苏小布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戒备卸去,露出了委屈、激动、兴奋的神情,一个纵身直接扑进了洛星月的怀中,洛星月本就十分虚弱,被苏小布这一下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洛星月被摔得头昏眼花,正要训斥苏小布,但却听到怀里传来了呜咽地声音,苏小布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将脑袋埋在了洛星月的胸口,委屈地哭出了声:
“呜呜呜,星月姐,我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只有我一个人,又冷又寂寞,我好怕…呜呜呜!”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一切都过去了。”
洛星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紧紧抱住了苏小布,轻轻抚摸着苏小布的后背,低声安慰着哭泣的苏小布。
苏小布哭了好一会儿,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洛星月趁机赶紧问道:
“小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已经恢复了人形?我最后的记忆是被姐姐关进了一个法阵里,是你救我出来的吗?”
苏小布闻言,努力止住了哭声,从洛星月的怀里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思考着该如何向洛星月说明事情的经过。
此时洛星月又问道:
“对了,凛呢?她没和你一起来吗?”
“凛?噢对,凛!”
苏小布终于想起自己忘了谁了,赶紧从地上跳起来,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找到坂部凛的遗体,顿时急得在地上转圈圈。
“小布,你怎么了?凛呢?是凛出事了吗?”
“星月姐…凛她…她…”
看着欲言又止的苏小布,洛星月也急了,强撑着身子站起来,一把抓住苏小布的肩膀,用力摇晃着,问道:
“你快说啊,凛她怎么样了?”
“她被那个女人杀死了。”
“什么?”
洛星月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在地上,苏小布连忙上前扶住了洛星月,正想要再说些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此时房间的大门被嘭的一声直接炸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鱼贯而入,苏小布搀扶着洛星月站在原地,面对一排黑洞洞的枪口,一动不敢动,而那队士兵则分为两队,一队继续搜索这个巨大的房间,另一队则朝着洛星月和苏小布围了过来。
“都住手,她们是自己人!”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挤开了士兵走了进来,来人正是苏小布的监察官林如霜,林如霜的怀里抱着黑猫,黑猫看到苏小布安然无恙,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林如霜走到为首的一名士兵面前,鞠了个躬,说道:
“坂部大佐阁下,这两位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失踪领事馆成员。”
那名为首的士兵取下了面罩,露出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庞,这名男子看上去四十多岁,胡子拉碴的,不过林如霜叫他坂部大佐,苏小布暗自猜测这人应该也是坂部家的一员。
“林女士,你能确认她们的身份吗?我建议还是将她们带回去检查一下为好,那些邪教徒最是狡诈,也不乏有能伪装成他人的能力。”
“不必了,坂部大佐阁下,这两位的身份毋庸置疑,而且她们都是上报过贵国外务省的在册外交人员,享有外交豁免权,还请您不要难为我们。”
男子撇了撇嘴,这才朝着周围的士兵们做了一个手势,让士兵们解除了警戒。其中一名士兵走上前来,凑到耳边小声向男子说了什么,手指不时指向不远处的一具无头的尸体,男子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洛星月和苏小布,又开口问道:
“两位,请问这里的邪教头子呢?据我所知那是一个背生双翅头生双角的女人,请问两位有见过她吗?”
苏小布还没说话,洛星月就抢先开口了:
“她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她因为灵能失控自爆了。”
“灵能失控?自爆?”
“没错,她的仪式召唤来了某位邪神,引火烧身,导致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灵能,失控自爆了。”
“这样么…”
男子皱起了眉,显然不相信洛星月说的这些,又问道:
“那么她尸体的残骸在哪?还请两位把知道的情况都详细说一说,这是我国内务部通缉名单上的头号危险分子。”
“自爆了,尸体烧成灰了,什么也没留下。”
洛星月再重复了一次,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
“这位女士还请不要开玩笑,尸体哪怕烧成灰也会留下痕迹,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坂部大佐阁下,这么逼问两位受到了严重惊吓的女孩子恐怕缺乏绅士风度吧?如果没有别的问题,请允许我将这两位带回去接受治疗,如果贵国有什么想要了解的,请通过外务省向我们递交正式公函,我们会尽可能配合你们的。”
林如霜插了进来,将苏小布和洛星月护在了身后,然后朝着坂部大佐鞠了一躬,便领着两人准备离开。
“诸位,麻烦让一让,让我们过去,她们需要立刻接受治疗。”
士兵巍然不动,堵住了三人一猫的去路,林如霜眯起眼睛,扭头看向了坂部大佐,问道: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坂部大佐深深看了一眼林如霜,又扫了一眼洛星月和苏小布,挥了挥手,开口说道:
“把路让开,让她们过去。”
士兵们这才侧身让出了一条路,林如霜三人在周围士兵们虎视眈眈地注视下离开了这个房间。
刚一走出房间,苏小布就看到了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杏子,还有在杏子身后不住安慰着杏子,但满脸也是悲痛欲绝的浅见婆婆,而两人面前则躺着一具尸体,尸体已经盖上了白布,但从白布下露出的衣物来看应该就是坂部凛的遗体。
“婆婆…”
洛星月面色苍白地在坂部凛的遗体前跪坐了下来,杏子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洛星月,随即便再度将脑袋埋进了浅见婆婆怀里,低声哭泣着。浅见婆婆显得更加苍老了,脸上的皱纹深了许多,头发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泽,双眼的光芒也已经熄灭,完全不复前些日子见面时的那种精神头,抿着嘴唇,看着洛星月,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
“小布…凛究竟是为什么…”
“是那个女人亲手杀死她的,她为了将我放逐出这个世界,伪装成你的样子,亲手用太刀刺入了凛的心脏,杀死了凛。”
苏小布也在洛星月的身边跪坐下来,低声解释了坂部凛的死因,洛星月听完之后脸色更加苍白了,内疚、后悔、悲痛的感情充斥着洛星月的内心,洛星月整张脸都因此有些扭曲,用极度悔恨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
“不,星月姐,这不是你的错,那个女人早就布好了陷阱等着我们,哪怕我完全融合了玉藻前也不是她的对手,凛…凛她是一直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为了守护你,为了守护杏子和婆婆而死的,要怪只能怪我太没用,没能帮上忙…”
苏小布刻意隐瞒了坂部凛跳反的那一段,准备让这个秘密烂在自己心底里,至少在最后的最后,能让坂部凛这个复杂的女人在自己的亲人和朋友面前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融合…玉藻前?”
由于事涉坂部凛,因此苏小布是在用霓虹语和洛星月说话,此时浅见婆婆突然抓住了苏小布话语中的关键词,向着苏小布投来了疑问的目光,苏小布将妖刀胧月从洛星月手中拿了过来,递到了浅见婆婆面前:
“婆婆,这是凛想出来的办法,凛虽然将这把刀传给了杏子,但却也不愿意杏子走上和她一样的道路,因此拜托我、和玉藻前同源的母神子嗣,想办法将玉藻前彻底吞噬,一来可以增加对战那个女人时的胜率,二来也能将坂部家彻底从玉藻前的诅咒中解脱出来,让杏子能有一个幸福美满的未来。可惜我实在太没用了,没能及时完成融合,也没能守护好凛,导致凛…凛她…”
“那个恶魔怎么样了?”
“婆婆,她已经玩火自焚,灵能失控自爆了,这是我亲眼所见。”
洛星月出言回答了这个问题,两行清泪瞬间从浅见婆婆眼眶中流了出来,浅见婆婆松开了杏子,拉着杏子,庄重地在洛星月和苏小布面前跪下,朝着两人重重地拜了下去。
“诶?婆婆,你这是做什么?如果不是因为我,凛未必会遭此大难,都是我的错,十六年来,我再一次害死了自己最亲密的朋友…都是我的错…”
“不,月,还有这位苏小布,你们杀死了那个恶魔,又帮坂部家从玉藻前的诅咒中解脱出来,你们受的起这一拜…凛…凛她有今天的结局,完全是咎由自取,好在到了最后,她终于能幡然悔悟,不至于一错到底…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浅见婆婆说完这番话,视线转向苏小布手中的妖刀,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刀身,叹了口气,朝着苏小布说道:
“这把妖刀,是坂部家历代大巫女的象征,与镇压玉藻前的使命相辅相成,既然你已经融合了玉藻前,那这把刀理应归你所有。”
“这怎么行?这是凛送给杏子的礼物,我又不擅长使刀,怎么可以…”
“请姐姐不要再推辞了,我选择继承这把刀,继承镇压玉藻前的使命,都是为了帮凛姐姐分担肩上的重任,能让凛姐姐多活几年。既然凛姐姐现在已经走了,并且也帮我摆脱了镇压玉藻前的使命,那这把刀理应由姐姐保管,直到有一天我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大巫女,姐姐再来神社将这把刀交给我也不迟。”
杏子用力擦了擦眼泪,大声说出了这段话,然后再次朝着苏小布拜了下去,一副苏小布不留下刀自己就不起来的架势,旁边的洛星月见状也叹了口气,劝道:
“小布,你就收下这把刀吧,你和凛也算是有过一段缘分,留着这把刀也能做个念想,等将来杏子长大了,觉得自己足以胜任大巫女的职责了,再来找你讨要这把刀,如何?”
苏小布看到这副架势,也只能默默点了点头,将太刀横放在自己大腿上,洛星月将浅见婆婆和杏子扶了起来,朝着浅见婆婆低声问道:
“婆婆,我想最后再看凛一眼,可以吗?”
浅见婆婆默默点了点头,洛星月伸手轻轻掀起白布的一角,看着宛如陷入安详的沉睡中的坂部凛,眼泪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坂部凛的额头,在坂部凛的耳边低声说道:
“别了,凛,祝你有个好梦。”
洛星月做完这一切,眼神变得更加黯淡了些,默默祈祷了片刻,随即拉着苏小布站起了身,向浅见婆婆和杏子鞠了一躬行了个礼,然后朝着站在远处等待着两人的林如霜和黑猫走去,低声向身边的苏小布说道:
“走吧,我们回家。”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