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神州西南的一处小山村。
作为神州西南部的边疆地区,这里的动植物种类冠绝全国,素有“动植物王国”之称。这里历史文化悠久、自然风光绚丽,有着无数的传说和神话,其中一些甚至名声远播海外,引得不少外国人来这里探寻大山深处的秘密。
由于这里以高原山地为主,地形的种类极为多样化,包括高原、山原、高山、丘陵、盆地、河谷等等,因此孕育了各具特色的民族以及在这些民族间流传的神话与传说。
其中最为有意思的则是在一处巨大的横断山脉间流传的一则传说。
这处山脉被当地人称为迷雾山脉,由于山脉巨大,海拔超过了四千米,导致山顶、山中、山腰、山底、以及山脉旁边的河谷里居住了五六个不同的民族,各有各奇特的习俗。
但这五六个不同的民族中居然都不约而同的流传着一则传说,那就是这处迷雾山脉中沉睡着一位上古时期降临凡世的天神,这位天神的神躯化作了迷雾山脉,山中终年不散的大雾就是这位天神呼出气息,而由这些气息又孕育出了各式各样的神兽,在迷雾山脉的深处守护着天神的宝藏。
时至今日,当地仍旧保留着不少祭祀这位天神的活动。
这原本只是一个看上去随处可见的传说故事,但一百多年前有一位外国来的传教士来到了迷雾山脉,因为大雾而在山中迷失了方向,后来被当地的一个村落所救,这位传教士在村子里住了一个多月,最后趁着一次雾气消散的机会成功离开了迷雾山脉返回了自己的祖国。
在回国后传教士写了一本《迷雾山脉游记》的日记式自传,里面详细记载了那个村落的风土人情,还有他在当地的所见所闻,以及村落的头领巫医——据说是一位性感漂亮的美女,这位美女那神奇的法术和能力,当然,其中也免不了穿插一些情情爱爱的内容,以满足读者们的需求。
这本游记原本并没有引发什么大的轰动,但好巧不巧让一位知名的冒险家看到了,这名冒险家远渡重洋来到了神州,前往迷雾山脉寻找那个神秘的村落,但却失败而归,不止压根没找到那个村落,甚至自己还精神失常,回到祖国后被送入了精神病院。
这一来就引发了不少探险家的兴趣,一时间许多人摩拳擦掌,誓要在遥远的神州闯荡出自己的名声,这些人有的死了,有的疯了,有的甚至压根连迷雾山脉都没能进去就被中途劝退了,直到后来战争爆发,这股探险热才被拦腰打断。
不过这样一来却为这个大山深处的小山村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科技的进步,小山村也逐渐褪去了神秘的光环,成为了神州大地上普通的一个山村,而这里的村民也逐渐从封闭的状态走了出来,接触到了外面的世界,逐渐融入到了现代的生活之中。
本来这个故事到这里也该结束了,但这些年正好赶上当地政府大力发展旅游业,于是这个神秘小山村的传说也被发掘了出来。这里本就风景怡人,再配合上当地各式各样的神秘传说,稍微包装打造一下就能成为一个非常吸引人的旅游景点。
首先是一百多年前那名传教士的日记被翻译了过来,利用日记中那些诡异惊奇的故事来为小山村渲染灵异神秘的氛围,然后又找了一些历史学专家,考证了一下这个小山村以及村民的历史,诸如由于过于封闭仍旧保留母系社会的结构啦,比如又惹人遐想的走婚习俗啦,再比如村子里的大巫医掌握着的神秘法术啦,诸如此类。
最后当地政府又请了一些专家来对本地的一些超自然现象进行了一番科学解释,从地质学、气象学等角度论证为什么这处山脉终年笼罩在雾气之中。
一来二去,这个小山村终于算是弄出了点名声,被评为了4A级的景区,以及传统文化重点保护单位,当地政府于是开始大兴土木,准备把小山村打造成一个配套设施一应俱全的旅游胜地。
但就在这一步上吃了瘪,迷雾山脉的地形实在是太险峻了,想要将物资运输到小山村要花费极大的成本,所谓要想富先修路,但奈何这地方终年笼罩在雾气之中,给施工队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再加上一到雨季就各种山体塌方和泥石流轮着来,最后一核算成本,还是放弃了原地将小山村建设成景区的打算。
可是这样终究不是办法,前期投入已经进去了,不继续下去沉没成本就太高了,但交通不便物资匮乏,压根就没有游客和旅行团愿意到这种鬼地方去旅游。
后来当地政府请教了某位高人,高人出谋划策出了个主意,让当地政府在山脚下新建一个村子,就按照那个小山村的规模来建造,祠堂、经堂、花楼等一应俱全,然后再派人去做村民的思想工作,让村里的人们都搬出来共同富裕。
这样一来旅客就能在享受便捷的交通、充沛的物资的前提下游览几乎一模一样的村子,了解当地居民的风俗,而老的那个村子则打造成探险家、登山客等人的圣地。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你只是想要走马观花看看新奇玩意儿,那可以来这个全新打造的村子里旅游消费,如果你想要寻求刺激和贯彻探险精神,那大可请个当地的向导跋山涉水去迷雾之中寻找那个神秘的小山村,当然这其中的开销和危险就只能靠自己掂量掂量了。
经过了几年的运营,山脚下的这个新建的村子规模越来越大,除了原有的建筑之外,外围还兴建起了旅馆、饭店、酒吧等娱乐设施,甚至一座历史文化博物馆也已经建成,收藏了不少古老的物件在里面,还有专门的向导为来往的旅客讲解相关的历史、人文。
久而久之,村子里的年轻人几乎都跑出来谋生活,大山深处的那个村子里只剩下了一些不愿意离开的老人,还有一直坚守传统的巫医一脉,偶尔有一些探险家和登山客慕名来到此地,看到这一片萧条人丁稀薄的景象,再和那名传教士日记里的描写相对照,也会感到唏嘘不已。
然而今天,这个小山村迎来了一位相当罕见的客人。
与那些平日组团请着向导来这里了年轻人不同,今日来的这位客人是孤身一身前来的,而且这位客人是一个外国人。
这是一个消瘦高大的男子,也许是经常风吹日晒的缘故,皮肤透着健康的小麦色,并且略微有些发黑,男子带着非常爽朗的笑容,能讲一口流利的神州话,甚至还会一些当地的方言。
男子在两天前就抵达了山脚下那个旅游景点,在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之后,又在酒吧消磨了大半天的时光,最后在和一个当地人搭讪的时候了解到了这个小山村的方向,便独自一人踏上了上山的旅途。
从他公开的身份文件上来看,这是一名来自米兹拉伊姆的历史学教授,名叫阿图·萨麦迪,对神州这个神秘的东方古国抱持着不小的兴趣,曾在国际知名学术期刊上发表过不少关于各国神话的考据论文,对这个隐藏在迷雾山脉深处的小山村神往已久,因此才不远万里来到这块心目中的圣地朝圣。
到了今天这个时代,神州早已开放包容、海纳百川,每天因为各种目的而进出神州的外国人数以万记,这个名叫阿图的历史学教授只不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但就在这位教授踏入小山村的那一刻,村里的大巫医就已经带着自己的弟子守在了村子门口,迎接着这位尊贵的客人到来。
“远道而来的客人,请你留步。”
这一代的大巫医已经年逾六旬,是一名外表看上去有些严肃地女性,岁月在她的身上刻上了很深的痕迹,脸上布满了皱纹,一头盘在一起的头发已经全部花白,身体也有些佝偻,拄着一根拐杖,步履蹒跚,但双眼看上去却非常有精神。
大巫医名叫白腊蕾,这并不是说她姓白,名腊蕾,“白腊”在当地方言里是巫医的意思,连起来就是巫医蕾,这里的村民在融入外面的社会之前都是有名无姓,往往以职位、所居住的方位、出生时的时节等等加在名字前作为连名,用以进行区分。
大巫医身边站着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子,女子和大巫医一样穿着非常正式的巫医服,双手叠放在身前,低垂着脑袋,一脸严肃地站在大巫医身后,甚至全程没有抬眼看过一次这名远道而来的异乡人,大巫医和男子的对话也完全没有想要参与进去的意思。
这名年轻女子就是大巫医的弟子,也是下一任大巫医的继承人,名叫白腊薇,从刚出生就被选为了大巫医的继承人,一直跟着白腊蕾学习至今,平日里几乎不会离开师父独自活动,这也是当地习俗所要求的,在出师之前必须跟师父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两人的关系如同母女。
“尊敬的大巫医,向您致意,我是来自米兹拉伊姆的历史学教授,名叫阿图·萨麦迪。”
“远道而来的客人,我并不在意你的身份和名字,但你寻求的东西早已不在这座山脉之中,请回吧,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而你也并不受到我们的欢迎。”
大巫医的双眼似乎能洞穿男子来到此地的目的,毫不客气地向着这名高大的男子下达了逐客令,佝偻着的身子堵在了通往村子的唯一道路上,仿佛一面血肉制成的城墙,将男子所有的窥视都挡在了外面。
吃了闭门羹的男子并未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仍旧维持着爽朗的笑容,说道:
“尊敬的大巫医,我并非是为了梦境诸神的遗产而来,我很清楚梦境诸神的遗产早在几百年前就被渎神者所掠夺,我来这里,只是想和您达成一个交易,一个对您、对您信仰的神明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交易。”
大巫医有些动容了,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子,就连身后的年轻巫医也抬起了头,瞥视了一眼这个黝黑瘦高的男子。
“先人教导我们,如果有一件事看起来有百利而无一害,那你所要付出的代价将远超想象。请回吧,我们这里不过是一个被时代所遗忘的小村庄,不论你谋求着什么,我们都没有兴趣。”
“尊敬的大巫医,请容许我把话说完。就在两天前,当我在酒吧里喝的烂醉如泥的时候,渎神者已经再一次遭到了驱逐,她手上掌握着的遗产也即将易主,身为女神的代行者,难道就不想趁此机会夺回这些遗产吗?”
大巫医沉默了,眯着眼睛看了男子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还是请回吧,我已经太老了,已经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参与到这些游戏里了,我们一族的年轻人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使命,代行者已经名存实亡,想必你和你背后的人不会对我们感兴趣的。”
“不不不,您误会了,我背后没有任何人,我来到这里并非为了谋求什么,只是单纯的受人之托,我有一位朋友拜托我帮一个小忙,而想要兑现承诺,就必须借助于梦境诸神的力量,或者准确地说,是泊勿女神的力量,因此为您提供这些线索只不过是表达我的诚意、以及预支一部分报酬罢了。”
大巫医闻言皱起了眉,再次仔细打量起眼前这名神秘的男子来,但越是观察,却发现笼罩在男子身上的迷雾越是浓厚,根本无法判断男子的真实目的。
“诸神早已死去,祂们的力量早已遗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请回吧,我们帮不了你。”
面对大巫医的第三次逐客令,男子仍旧锲而不舍,摊开双手,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再次出言劝道:
“难道您就不想听听具体的内容吗?比如说,我想要打开幻梦境。”
“这不可能,自从女神死后,幻梦境就再也无法开启了。”
大巫医身边的年轻女子终于忍不住了,出言反驳了男子的说法,但却换来了大巫医严厉的眼神,这让年轻女子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也太过逾越了,连忙住口,重新低垂下了脑袋。
而男子则正等的是这句话,弹了一个响指,低声诱惑道: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开启幻梦境呢?身为代行者,难道就不想去觐见自己守护了一辈子的神明?难道就不想恢复往昔的繁盛与荣光?难道就不想搞明白梦境诸神究竟为何陨落?”
不得不说男子的话语非常有诱惑力,几乎每一句都击中了大巫医的软肋,男子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于是再接再厉,视线转移到大巫医身边的女子身上,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高深莫测起来:
“难道,你们就不想夺回神明的遗产,重新掌控幻梦境吗?或者说,难道你们不想取回原本就属于你们的东西,比如,泊勿女神的传承?”
大巫医脸色一变,对男子更加警惕了起来,男子说的这一切这几乎就是每一任大巫医的梦想,也是每一任大巫医的不传之秘,而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居然能精准地把握到这一点,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些辛秘的?
大巫医很想立刻就转身拂袖而去,但终归这里面的诱惑还是太大,但加上对方既然知道了这些东西,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于是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悸动,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这背后的关联,不过说话的语气却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一些:
“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说过,我是一名历史学家,知识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对于传说中的神明陨落之地,我自然是想去亲眼见证一下的。当然,如果在这个过程中,能顺手完成朋友的委托,那就更完美了。”
看着露出了灿烂笑容的男子,听着男子极具蛊惑力的话语,大巫医也不由自主地动了心,在大巫医一脉人丁凋零、影响力几乎已经完全丧失的当下,如果能成功夺回幻梦境的控制权…也许,这真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还有,如果真的能重返幻梦境,那么薇也就能…
想到这里,大巫医不自觉地看向了低垂着脑袋站在自己身边的白腊薇,陷入了沉思。
“放心吧,我可以以我的灵魂起誓,我是绝对不会觊觎梦境诸神的遗产的,如果你们还不放心我,我可以服下暗夜之雾,我想这样的诚意应该足够了吧?”
看着已经几乎被完全说服的大巫医,男子压上了最后一注筹码,这下不止是大巫医因此而动容,旁边年轻的白腊薇更是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下意识地就开口问道:
“暗夜之雾…你知道那东西会在你体内…”
“没错,我当然知道,但这是女神教给你们这些代行者最好的控制奴隶的手段,不是吗?当然了,我愿意喝下暗夜之雾只是为了证明我的诚意,如果你们能信任我的话,我也不想喝下那种奇怪的东西,一想到要喝下一大杯虫子,我就浑身上下都是鸡皮疙瘩呢。”
虽然嘴里说着这样的话,但男子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的神色,但见到男子如此表态,大巫医反倒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一方面对方既然做出这样的承诺,那背后所图必然不小,按理说应该果断拒绝男子,将可能的危险掐灭在摇篮之中。
另一方面一旦服下暗夜之雾,男子的生死就已经捏在了自己的手中,大巫医是不相信男子有能力对抗这种衍生自女神神力的药剂的,从这方面看哪怕男子所图不小,至少他这个人是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的。
“你的那位朋友,究竟是谁?你口中的委托又是什么?”
在作出最终决定之前,大巫医还是决定先把话问个明白,男子倒是没有藏着掖着,而是直截了当做出了回答:
“我的那个朋友的名字对你们并没有什么意义,你们也不可能听说过她,不过我保证,她如果想要对付你们,早在几十年前就能将你们这一脉完全覆灭,哪怕是现在,只要她一句话,几天之内神州官方就会找上门,你们是不可能逃得掉的。”
“官方的人么…”
大巫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却紧紧皱起了眉头,既然男子背后的委托人是神州官方的人,那为什么又要借这个外国人之手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来找自己呢?
大巫医一直认为自己所做的伪装天衣无缝,早就骗过了神州官方,但没想到官方还是有深藏不露的高人的,早就洞悉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不知道对方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放过了自己,当然,也不排除这只是眼前的男子在虚张声势,在故意误导自己。
“尊敬的大巫医阁下,您也许对我所说的话还抱有怀疑,但为了欺骗您而撒谎把神州官方扯进来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不是吗?对方既然委托我这个局外人来做这件事,自然是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只是这背后的原因她也没有告诉我呢。”
“所以你在不知晓具体情况的前提下就主动卷入这次事件吗?”
“谁叫我欠那位女士一个人情呢?相信您也知道,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
男子露出了无奈的神情,摊了摊手,重重叹了口气,大巫医见状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于是转而问道:
“那委托呢?委托的具体内容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您说笑了。这个委托的内容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协助那位女士看好的晚辈完成试炼,指引她前往卡达斯。”
大巫医和身边的白腊薇顿时神情一肃,对视了一眼,大巫医主动开口问道:
“那个晚辈,是什么人?”
“唔,我也没见过,据说是一位可爱的小姐,正在寻求突破自身的机缘。”
“那她要去卡达斯做什么?你应该知道卡达斯是什么地方,对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所接受的委托仅仅是为她提供一定的指引,具体的试炼还需要她自行完成。”
男子再度摊了摊手,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具体内容,但很快又开口补充道:
“不过大巫医阁下若是想要重掌幻梦境,也必须前往卡达斯,不是吗?要知道如今的幻梦境可不是一个风景宜人的旅游胜地,那里潜藏的危险可不少呢,到时候也许大家能结伴而行,遇到什么危险也有个照应不是?”
大巫医沉默了,知道男子是暗示自己可以随行监视他和那个所谓的试炼者,不过这倒也提醒了大巫医,根据族中典籍的记载,幻梦境是一片极为广阔的神国,而地图也早已在千年的传承中遗失了,单凭自己和弟子白腊薇两人,哪怕能成功进入幻梦境,也根本无法顺利抵达卡达斯。
“你…知道前往卡达斯的道路?”
男子笑了,当大巫医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说明她已经同意了自己的交易,于是男子微微点了点头,回答道:
“当然,否则我有什么资格接下这个委托成为指引者呢?迷雾山脉通往幻梦境的门扉连通着迷魅森林,从迷魅森林到卡达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想我们在出发之前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不是吗?”
大巫医默默注视着面带灿烂笑容的男子,过了半晌,终于侧了侧身子,让开了通往村子内部的道路,开口说道:
“阿图·萨麦迪先生,欢迎您来到勿多伦,这世上最后一片属于女神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