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事情办完了，所有的实验体都已经销毁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厚重的闸门这次并没有重新闭合，身穿绛红色长袍的Z带领着一队士兵越过苏小布，朝着实验室内部走去——他们是去善后并回收最后的资料的。
苏小布没有搭理这些人，只是自顾自地发动了银之匙的能力，打开了一道空间裂隙，朝着身边的凯瑟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凯瑟琳看着苏小布，久久没有动作，欲言又止，张了好几次嘴，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嗯？还有什么别的任务吗？”
苏小布的语气如同冰霜一样寒冷，光是听着就让凯瑟琳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但面对苏小布的询问，凯瑟琳犹豫了一会儿，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率先走进了空间裂隙，而苏小布也在最后深深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充满罪恶的实验室之后，跟着走进了空间裂隙，返回了母神教的总部。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要休息了。”
凯瑟琳默默点了点头，朝着苏小布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出了苏小布的房间，同时不忘把房门带上，但出门之后的凯瑟琳却没有立刻离去，只是靠在房门上，将山羊头面具摘下，仰着脑袋默默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一阵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凯瑟琳对此并不意外，不如说早已知晓了真相的凯瑟琳早就预料到苏小布会在发现真相之后情绪崩溃，但凯瑟琳对此什么都做不到，或者说凯瑟琳什么都没有打算做。
这是伊格德拉希尔冕下的意志，凯瑟琳无法违背，甚至无法提前对苏小布进行一些暗示，也无法在事后陪伴在苏小布身边安慰她。
凯瑟琳不知道这几年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会对苏小布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今天的事情是否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苏小布彻底崩溃。
对此，凯瑟琳只能隔着一扇门、隔着一堵墙，站在苏小布的房间之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哭泣声，默默为苏小布向伟大的母神冕下祈祷着。
时间回到苏小布发现真相的那一刻。
在苏小布看到那名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的时候，心中顿时就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伊格德拉希尔曾对苏小布说过的话语如同梦魇一样再次浮现在了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将苏小布的心拉向了最低谷。
“为了确保你能顺利降临到这个世界，我不得不提前做了一些…嗯…小实验…”
“既然是实验，又怎么可能一次就成功…”
“不过你可以放宽心，其余的实验体都已经下令销毁了…”
一切都连起来了，难怪母神教倾尽全力来运作这个实验室，难怪那些失控的实验体有着极强的自愈能力，难怪自己在吞噬那些实验体之后会产生出那种力量增长的快感。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答案，那就是在伊格德拉希尔的设计下，苏小布亲手杀死了数十名与自己同源而生的姐妹，而那些不顾生死、疯狂阻拦苏小布的实验体们也只有一个目的——保护位于最深处的这个妹妹。
苏小布感觉到天都塌了，一阵又一阵的晕眩感涌入脑海，让苏小布完全失去了平衡，手不自觉的松开，太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板上，整个人也跪伏了下来，双手撑着地面，发出一连串的干呕声。
苏小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厌恶自己，明明早已习惯了杀戮，明明早已污秽不堪，为什么自己还会产生同情心、同理心这样多余的情绪？为什么自己会突然产生这么剧烈的生理反应？
杀死这些连人形都不具备的触手怪难道比杀死手无寸铁的平民更让自己难受？
苏小布受够了自己的虚伪和伪善，伊格德拉希尔的一个个试炼无情地将苏小布身上的一层层遮羞布撕下，暴露出苏小布最本源、最深沉、最黑暗的自私与欲望。
也许仅仅是因为伊格德拉希尔当初的一句“同源而生”，苏小布竟然对这些只具备些许智能、大部分时候都是靠本能行动的实验体产生了比对人类更加强烈的感情，这一发现让苏小布无比消沉。
我究竟是谁？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究竟是什么？是人类？是超凡生物？还是单纯只是一只怪物？
“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母神的孩子，是为世界敲响丧钟的使者，是为万千生灵带来死亡的刽子手，不是什么宣扬爱与和平的大使！”
伊格德拉希尔略带傲慢的轻笑声仿佛再次在耳边响起，苏小布努力抬起头，看着那具已经腐烂了一半的躯体，用力擦了擦刚才因干呕而不自觉流下的眼泪，伸出幽影触手卷起这具躯体，然后一口吞了下去。
力量增长的感觉再次传来，但这次苏小布的心却早已经支离破碎，只是满脸麻木地在这个房间里拖着步子走动着，手指轻轻拂过那些早已布满灰尘的玩具，似乎在感受着刚才吞噬的这位姐妹生活过的痕迹。
也许这就是母神子嗣的宿命吧，只有制造杀戮才能带来欢愉，只有吞噬同类才能增长实力，苏小布感觉自己的心这一刻已经彻底死了，一种认命的感觉充斥着大脑，逐渐沉沦于自暴自弃所带来的麻木不仁之中。
哀莫大于心死！
苏小布捡起太刀，走出房间，如法炮制般的将那棵树形实验体的核心也完全吞噬下去，又杀死了那三只被法咒束缚的人形实验体，一并用自己的幽影触手吞噬下去，将所有的一切都融入了自己的身体，将一切的罪恶都掩埋进了自己的灵魂深处。
苏小布莫名地回忆起了自己曾做过的那个噩梦，孤独地站立在一座孤岛上，发出疯狂的笑声，脚边躺满了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尸骸，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宿命，自己那可悲的未来，在无数姐妹的血肉浇筑下，走向发狂的终局。
至此，所有实验体的销毁工作已经完成，偌大的实验基地里除了苏小布之外再无活物。
但深埋在内心最深处的那一丝善良和不甘还是驱使着苏小布没有马上离去，而是转而开始搜索起基地里没来得及带走的记录来。
苏小布想要知道，这个基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些实验体会失控？这一切的背后是个意外还是确实是伊格德拉希尔为自己布置的阴谋？
苏小布想要知道真相！
在搜索了大半个实验室一无所获之后，苏小布再次来到了中控室，从一个倒塌的立柜下面翻找出了一份还没来得及带走、或者说还没来得及销毁的实验笔记，让人有些惊异的是这份记录居然是用中文写的，和其他那些统一使用英文的文件截然不同，不过这倒免去了苏小布因语言不通看不懂的烦恼。
“...第一个能稳定存活下来的融合体诞生了，我就说以前的那些研究方向都是错的，感谢母神的庇护，我们总算是找到了正确的道路。将原体的血肉和地球上已经存在的生物相结合确实是一条很好的出路，比单纯用原体的血肉去从零开始培育出完整的生命体简单且稳定许多，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让祂拥有智能，毕竟现在的祂只有着进食和睡觉这两个本能。我的建议是一步到位直接和人类的胚胎融合，但那些老古董却不同意，认为由人类诞下吾主的子嗣是大不敬，真是离谱，难道将吾主赐予的原体和那些猫猫狗狗融合就是尊重母神冕下吗？有时候我真想撬开这群老古董的脑袋看看，是不是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久了脑子都干涸了！”
【原体？指的是我吗？】
苏小布皱着眉翻到了下一页，跳过了中间那些遭到损坏的部分，接着阅读道：
“...实验又陷入了僵局，我们已经尝试着用各种生物来和原体的血肉进行融合，但实验体的智能却始终停留在极低的水准，不要说人类的水平了，就连经过训练的猫狗都不如。里面最聪明的居然是第37号实验体，这也是唯一一个和植物融合之后存活下来的实验体，根据观察，37号不止能听得懂简单的指令，同时也能通过观察来进行学习…真是离谱，这棵树居然能把蔓藤延伸到整个下层区，通过蔓藤上的微小触手来感知周围，上次差点没把我直接吓死…”
“...真是有意思，37号比我想象的还要神奇，今天曼莎来叫我吃午饭的时候我正在观察和记录37号的行为，结果37号似乎理解了吃饭这个单词的含义，居然从枝叶上结了一枚果实送给我…这究竟是偶然的本能行为，还是她切切实实在向我们示好呢？而且最近我发现了37号的根系能分泌出一种特殊的黏液，这棵树居然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一直用这种黏液喂食其余的实验体，现在暂时还不知道这种黏液有什么效果…是不是该想办法限制一下37号的蔓藤和根系能延伸的范围呢…”
苏小布想起了自己刚一踏入下层区地面上覆盖的那种生物质，目前看来，在封锁的这段时间里，其余的实验体大概率就是靠着吞噬这种生物质存活下来的，可37号又是依靠什么来生长，将自身覆盖满了整个下层区呢？
“...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37号那枚果实的分析报告出来了，幸好当时我没有出于好奇或者是别的什么把果实吞了下去，根据分析结果，如果我真的吃了这玩意儿，估计直接就原地去世，被植物寄生了。不过也是，果实和种子本就是植物用于延续族群的手段，37号这是产生了某种想要繁衍的本能？我现在看见37号就打颤，那群老古董居然还把那枚果实给供了起来，直呼是母神的恩赐，天天围着37号打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好吧，看来那群老古董还是有点东西的，这确实是母神的恩赐，那枚果实居然大大提升了融合的成功率，只是新生的个体总感觉有些诡异，大部分直接失去了原本的形态，变成了一种全新的形态，61号甚至变成了一团如同史莱姆一样的东西，经常从通风管道溜到37号那边，派人抓回来没两天又溜过去了，再这么下去估计得把她关进完全密闭的容器里了…”
史莱姆一样的东西，难道是自己刚进入上层区的时候击杀的那只实验体吗？那就是61号吗？苏小布将笔记向后翻动着，但接下来的几页不是损毁严重、就是被人撕了下来，而再次有了清晰记录的一页却已经直接跳转到了好几年之后了。
“...真是的，早就该像我说的那样利用人类胚胎来进行实验了，这个建议我在五年前就提出来了，结果硬生生等到五年之后、我当上了负责人才被批准通过，五年，整整五年时间浪费了，那群老古董究竟知不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过来的？知不知道他们浪费了多少宝贵的时间？不过好在一切顺利，曼莎肚子里的孩子所有指标都相当正常，再过几个月，这个承载着母神恩赐的孩子就能降生，如果她能平安长大，我的血脉将和伟大母神赐下的完美血脉相融合，成为这个世界上最高贵、最强大的血脉…”
“...曼莎的产前抑郁症越来越严重了，她经常一个人喃喃自语，我询问起来她总说是肚子里的孩子在对她说话，而且她对一切的异常响动都变得愈发敏感，有一次我只是在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她就尖叫着开始用指甲撕扯自己的血肉，这使得我不得不将她转移到一个24小时受到监控的封闭单间里。但这却使得事情变得更糟糕了，胎儿散发出了强大灵能让她产生了大量的幻觉，一个人的封闭单间又使得她无法分辨真实与虚妄，我很担心这么下去她在生下孩子之后会彻底疯掉…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孩子能活下来，只要实验能成功，无论是谁都是可以被牺牲掉的…”
“...孩子顺利出生了，非常的健康，和普通人的婴儿几乎没有任何差别，这证明我的理论是正确的，我所选择的道路才是对的。我就说嘛，人类是地球的主宰，是万物之长，搞些莫名其妙的动物和植物来和母神赐下的高贵血脉融合，才是对母神的大不敬。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曼莎死了，孩子直接撕开了她的腹部来了一个‘剖腹产’，曼莎当场毙命，甚至都没来得及抢救…不过这样对她来说也许是解脱吧，产前的一个星期曼莎就已经彻底疯了，必须24小时有人在旁边监视控制她才能避免她做出危害胎儿的危险行为…现在的问题，变成了我该找谁来当孩子的奶妈呢…”
“...今天我不得不亲自运用机器喂孩子喝奶粉，这两个月来已经换了4个奶妈了，前三个都死了，最新这一个几乎精神崩溃，看来我坚持让人类来哺乳的做法被证明是行不通的了…可是这也不能怪我，谁知道这孩子会在喝奶的时候会顺便伸出触手把奶妈的心脏挖出来吞下去呢？实验总是这样的，从失败中总结经验，一点一点的试错来找到正确的方向，人类不就是这么一步步发展到今天的吗？”
“...真是奇迹，真是造物主的奇迹，真是母神冕下的祝福，仅仅才六个月大，这个孩子就已经和七八岁的小孩拥有几乎同等的智力水平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身体发育得也很快，现在看上去已经和三四岁的孩子差不多大了，而且力气堪比成年人，前两天刚用触手把一名离得太近的卫兵拍到墙壁上，全身骨骼碎了一小半…唔，这倒是一个难题，她似乎对和我们交流的兴趣不大，我该如何让她理解并接受来自人类的善意和供奉呢？”
“...赞美母神，母神万岁！我终于聆听到了伟大的母神冕下的神谕了，祂让我去物色适配程度比较高的人类母体或者父体来充当下一步实验的质料，这意味着我的才智、我的计划得到了母神冕下的认可，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并且母神冕下还为我指明了方向，免去了我在茫茫人海之中大海捞针的烦恼，现在我只需要前往霓虹，找到那个所谓的神社巫女就好了…”
一个凡人真的能听到母神的神谕吗？苏小布对此严重怀疑，即便自身有着觐见母神的经历，但苏小布知道那都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发生的，身为母神子嗣的自己要见母神一面都如此困难，更别说母神会专门给一个凡人下达神谕了。
这个笔记的作者、那个疯狂的实验人员应该是听到了伊格德拉希尔的声音，对于凡人来说，分不清两者的区别非常正常，而且从苏小布了解的情况来看，知晓伊格德拉希尔存在的仅仅只有那少数几位大祭司而已，发生这种误会再正常不过了。
但这也让苏小布大致推测出这件事发生的时间点，这应该正好在坂部凛出生之前，伊格德拉希尔神谕中提到的那个神社巫女很可能就是坂部凛的母亲。
“...我找到了那个巫女，劝了很久她都拒绝合作，用强也不行，她厉害的简直不像是人类，我带去的十几个手下全死了，我自己也差点交代在那，好歹算是死里逃生…哼，真是不知好歹，居然胆敢拒绝母神冕下的恩赐…不行，我得想个办法，给她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霓虹的巫女都是这么油盐不进吗？这搞得我对这个国家印象更差了…不过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虽然搞不定她，但我可以搞定她的老公，她那个老公真是符合我对这种入赘吃软饭的男人的一切刻板印象，没费什么力气，这个男人的性格也太糟糕了，如果不是出于政治联姻的需求，我估计那个巫女连正眼也不会看这个男人一眼…不过这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我在想要不要悄悄弄点手段，稍微改良一下这个男人的基因，免得他污染了我主伟大的子嗣…”
“...实验出乎意料的顺利，巫女的孩子简直比普埃拉还要完美…顺带一提，普埃拉就是99号实验体，我本来想给她取个中文名字的，结果被那些高高在上的祭司禁止了，然后取了这么个不明所以的名字，哼，他们算什么东西，我可是能直接聆听母神冕下神谕的人，而且99号再怎么说也算是我的女儿，连名字都不让我取，我迟早有一天…”
苏小布有些沉重地看着后面被涂抹掉的一大段话，目前看来所谓的99号实验体普埃拉就是自己在最深处发现的那具尸体，而巫女的孩子、也就是100号实验体则是坂部凛。
可普埃拉为什么死了？如果她真的成功融合了原体的血肉，那自愈能力应该堪比母神子嗣，为什么会不声不响死在了最深处？
坂部凛呢？坂部凛后来的情况是否也有着母神教在后面推波助澜？坂部凛这一生的悲剧是否全都源自这个所谓的实验？
希望这份笔记中能找到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