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开始后，和去年一样往返于家和打工地点的八月第一周，今天正准备去打工时，很少响起的固定电话突然传来了铃声。
来电显示的号码很陌生，但数字排列看起来像是手机打来的。
（啊，这个号码是……）
我打开放置固定电话的架子抽屉，取出里面的便签纸。上面写的号码和正在拨打的号码完全一致，想着应该提前存好的同时，我拿起听筒贴到耳边。
『喂，是苏然同学吗？我是叶悠美。』
“喂，我是苏然。接电话晚了，非常抱歉。”
正如预料的那样，打电话来的是叶老师。
『没关系，突然打电话给你是我的不对。现在方便吗？』
“是的，没问题。”
『那就好。其实今天找你是有事。苏然同学明天周六有空吗？』
刚奇怪怎么突然来电，紧接着就被问起明天的安排，我有些疑惑。虽然明天确实没有打工，但老师有什么事呢？
“是的，暂时有空。”
『有空的话，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参加开放日？』
“……开放日吗？”
之前叶老师提过开放日的事，但当时说“可以考虑”就结束了话题。而且记得老师当时说的是“自愿参加”的开放日，不是这种需要一对一陪同的高难度活动。
正当我思索叶老师为何会提出这种邀请时，老师恰好开始解释原因。
『上次三方会谈时，陈先生拜托过我。他说苏然同学自己不会主动对大学产生兴趣，希望我能帮帮忙。我也希望苏然同学能考虑一下升学的事，所以决定协助陈先生。正好明天我认识的大学有开放日，和对方说明情况后，他们同意邀请我们参加。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要不要来试试？』
原来上次三方会谈时，陈哥让我回避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正如陈哥所料，我对大学完全没兴趣，暑假至今也没做过任何相关调查。
没想到他们竟然把叶老师也卷进来，试图打破我的心理防线……
虽然现在拒绝叶老师的提议很简单，但事实上老师已经多次关心我的升学问题，于是我决定回应：
“……明白了。明天的开放日我会参加。”
说不定，我内心也会因此产生不同的想法。
这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但我确实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发生一丝微妙的变化。
『那明天早上九点左右我去接你，到时候见。』
之后我听老师说明了需要携带的物品和着装要求，便将听筒放回原位。
“唉……”我叹了口气，最近临时安排突然变多了，无奈地耸了耸肩。
陈哥也就算了，为什么叶老师也要如此费心呢？
再次对自己摊上这么爱管闲事的班主任感到无奈，我默念着“反正我的事怎样都无所谓了”，默默继续打工准备，决定提前前往打工的便利店。
＊＊＊
次日清晨，我正边看书边打发时间，门铃响了。我拿着行李打开玄关大门。
“早上好，叶老师。”
“早，苏然同学。看你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吧？”
我穿鞋走到外面，看到一辆淡蓝色的轻型车停在家门口，那应该是叶老师的爱车。
坐在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后，车子缓缓启动。叶老师知道我的住址，是因为在联系方式表格上有填写，据说学校经常会在需要家访时用到这些信息。
我看着叶老师握着方向盘开车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异样，于是决定询问今天开放日的情况。
“叶老师，今天我们要参加的是哪所大学的开放日？”
“哎呀，忘了说了。”叶老师露出恍然的表情。
“今天我们要去的是‘清北大学’。”
“啊，是‘清大’吗？”
“呵呵，没错。”
听到叶老师说出的大学名称，连我都不禁吃了一惊。“清北大学”是无人不知的“国内第一学府”，简称“清大”。
完全没想到会是清大的开放日，我立刻说道：“我这种人跟清大没什么缘分，去参观也没什么意义吧？”
但老师回应道：“别这么说。以苏然同学现在的成绩，完全有机会考上清大。而且去了解一下大学是什么样的地方，肯定会有收获的。”
既然如此，我决定暂且听从老师的安排。
“我知道是清大的开放日了。老师说有熟人介绍，那位熟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叶老师略作停顿，开始解释：“说是熟人，其实是我朋友，她在清大担任助教。她叫赵雅静。我跟她提起你之后，正好今天开放日她有课，就邀请我们去旁听。之后她还会带我们参观校园，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把握啦。”
“原来如此。”
通过叶老师的说明，我了解了参加这次开放日的缘由。
“我跟雅静提过你的情况，她似乎很感兴趣。”
“啊？为什么？”
虽然不知道叶老师是如何向这位“赵老师”介绍我的，但我有什么值得别人感兴趣的地方呢？
“苏然同学喜欢看书吧？”
“嗯，算是兴趣爱好。”
“雅静在大学里研究文学。听说你喜欢看书，她就感兴趣了。呵呵。对了，雅静人不坏，但有点特立独行，你可能会被她吓到哦。”
叶老师笑着回忆起提到我时赵老师的反应。虽然觉得自己实在算不上“爱书之人”，但对方似乎因此产生了兴趣。
叶老师说她“特立独行”，这位赵老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不过仔细想想，我身边的人好像也都挺有个性的，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叶老师和赵老师是从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雅静和我从高中就认识了。大学也在同一所，所以交往很久了。”
听到叶老师说出令人在意的内容，我继续追问：“叶老师和赵老师都是清大毕业的吗？”
老师微笑着回答：“不，不是的。雅静是从研究生院进入清大的，所以我们念的大学不是清大。”
“雅静拜在清大文学研究的教授门下，经过各种机缘巧合，现在在清大从事研究工作。”
“原来如此。”
听叶老师谈论赵老师，能感受到她不同于学校里的另一面，让我深刻体会到老师也是普通人。
人与人之间，只有通过交流才能了解对方。但即使向对方倾诉，也无法完全传达自己的真实想法，这一点我也明白。
正当我陷入复杂思绪时，感觉思考又开始偏离正轨，于是决定将注意力拉回车内。
“说起来，现在播放的音乐是老师的爱好吗？”
我这么一问，叶老师说：“其实……”然后开始解释：“现在播放的歌单是学生们推荐的。了解大家平时听什么歌，既能作为聊天话题，也能发现不少好音乐，所以开车时就放这个。现在这首我也推荐哦。苏然同学平时会听音乐吗？”
没想到一个随意的话题让车内气氛活跃起来。我运用从楚前辈那里学来的音乐知识，和叶老师交流推荐曲目，没想到这段车程意外地充实，完全没有冷场。
听着老师的讲述，我一方面觉得她确实是个和学生打成一片的热心老师，另一方面也感受到了她日常的用心积累。
＊＊＊
到达目的地后，下车步行一段路，标志性的红色大门映入眼帘，周围已经挤满了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终于亲眼见到了电视里看过多次的景象，虽然只是模糊的感觉，但确实有了“来到这里”的实感。
“我们进去吧？”
“好。”
穿过大门，一条笔直的大道延伸向前，正前方是一座既古典又庄严的校舍。
大道上也有很多高中生，似乎在参观清大生的社团活动介绍。
问答活动的摊位人气很旺，高中生们七嘴八舌地猜答案，玩得不亦乐乎。
我和叶老师沿着大道前行，走进校舍。
“我联系一下雅静。”
叶老师拿出手机，开始联系赵老师。很快收到回复，大约三分钟后，一个人大声喊道：“喂～悠美～”
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留着有些特别的茶色刘海，用发夹别起露出额头，戴着大圆眼镜，穿着白大褂的女性朝我们走来。
“介绍一下，苏然同学。这是我的熟人，今天要麻烦的赵雅静老师。”
赵老师整理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名牌，双手叉腰，挺胸抬头地自我介绍：“我是赵雅静，今天来得正好，少年！”
果然如叶老师所说，这位老师确实与众不同，我立刻有了这样的感觉。
“少年，幸会！”赵老师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力上下摇晃。
我正被赵老师弄得不知所措时，
“你对我的学生做什么呢？”
“呀！”
叶老师突然抬手敲了下赵老师的头，后者眼泪汪汪地揉着脑袋。
“唉……”叶老师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那眼神冷得让人怀疑周围空调是不是开得太猛了。
“哇，悠美瞪我了！少年，救命啊！”
“我怎么成坏人了？苏然同学也在看呢，你多少注意点形象。”
叶老师半是无奈半是尴尬地恢复常态，赵老师也假装擦了擦冷汗说“好险”，这才恢复正常状态。从她们的互动能看出两人关系很好，距离感把握得恰到好处。
“雅静，这位是我的学生苏然。”
“终于见到你了，苏然少年！听说你爱好读书？”
“我是苏然。虽然谈不上精通，但平时有空会读点书。”
“读书量不重要，少年。只要你在读书，无论一本还是百本，我们就是书友。别叫我赵老师，直接叫雅静吧。”
“好的，雅静老师。”
与雅静老师交谈时，能明显感受到她不同于常人的学者气质，既专业又不失亲切感，让我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她的气质与我印象中刻板的大学教授截然不同，反而很容易相处。
“听说你是非常优秀的学生？”
“没有的事。”
“悠美特意带你过来，见面后更觉得你有趣了。”
“过奖了。”
“是个认真的好孩子呢。考虑报考我们文学部吗……”
“雅静，又跑题了。”
“哈哈，开个玩笑。今天请多指教，少年。”
之后，雅静老师带我们前往教室。
“我先去准备了，少年，好好享受课程吧。”
“很期待。”
“我也很期待雅静的课。”
“被悠美看着会紧张的……”
雅静老师去做课前准备后，我和叶老师走进教室。宽敞的阶梯教室与高中截然不同，我们坐在最后一排预留的座位上。
等待上课期间，我打开雅静老师给的帆布袋，里面装着清大宣传册和社团介绍。叶老师和我一起翻看宣传册，为我讲解学部相关知识。
上课铃响后，雅静老师走上讲台：
“欢迎各位高中生！我是赵雅静。感谢大家选择文学部。首先，我们来探讨‘阅读’的本质。大家在学校考试中常遇到‘心理描写’类题目，但你们是否怀疑过，自己的答案真的准确传达了作者意图？其实，这种解读非常困难。今天我要讲的是两种阅读方法……”
雅静老师的授课结合专业视角与高中生易懂的讲解，让我感受到不同于高中的学术氛围。虽然只是基础内容，但她引导思考的过程让我对大学学习产生了一丝兴趣。
课程结束后，雅静老师被学生们团团围住答疑。之后我们来到大学食堂，雅静老师大口吃着芝士咖喱饭：
“干完活吃咖喱最香了！”
“你肯定每天都吃这个吧？”
“你怎么知道……！？”
“真的很喜欢咖喱呢。”
“悠美也尝尝看，芝士超棒的！”
“不了谢谢。”
雅静老师期待地看向我，我也婉拒了。叶老师露出歉意的表情，但我表示没关系。
我们点了套餐，价格比便利店还便宜，难怪雅静老师常来。正吃着，雅静老师突然问：
“说说你的学习动力吧？你为什么而学习？”
这个问题让我陷入思考：我究竟为什么学习？维持特优生身份？但我并不以此为荣。没有明确目标，只是机械地学习。
“……我也不清楚。”
叶老师解围道：“并非所有事都需要目的。”话题就此转移。
看着其他充满希望的高中生，我心中泛起一丝疏离感，或许是因为自己还未找到答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