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非常爱我的“家人”。
我的父亲名叫苏明。
他不像我的弟弟进那样是个帅气利落的大帅哥，但他是我引以为傲的、总是面带温柔笑容的帅气父亲。
我从未见过父亲发怒的样子。
他总是在眼镜背后藏着“温柔”，默默守护着我。
而且，父亲总是夸赞我。
“我引以为傲的儿子。”
这是父亲的口头禅。
因为想看父亲开心的样子，我努力学习和运动。
从那时起，我开始被人称为“神童”，但这一切的动力，都来自父亲，还有“母亲”。
我的母亲名叫姜娴。
她总是用皮筋束起栗色的漂亮头发，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
如果母亲来学校参加教学观摩之类的活动，周围的“朋友”都会说：“苏然的妈妈真漂亮啊！”母亲如此年轻美丽，让我很是骄傲。
母亲也和父亲一样是个“温柔的人”，她从未对我发过脾气，每次遇到什么事，她都会温柔地抚摸我的头。
随着年龄增长，我会有些难为情，但更多的是，我很享受那一刻的舒适感。
这样的父母，曾一直对我说过一句话。
那就是：“要怀着善意去对待他人。”
我的父母，就是如此充满“温柔”的人。
以前进曾这样说过：“就算我现在长大了，还是比不上哥哥你啊。”
当时听到这话的我，“可是，爸爸不是总说‘进比我更帅’吗？”
我记得我是这样回应他的。
“哈哈！苏然也会有明白的那天哦。”
那时，进说着，揉了揉我的头。
他们二人的“教导”，对我后来的生活产生了影响。
我把“向有困难的人伸出援手”当作自己的目标，努力想要一点点追上我最爱的两个人的脚步。
即使进入中学后，我开始不再相信“友情”，但我的这个目标也从未改变。
只要有我最爱的“家人”在，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然而，在中学三年级的12月24日——平安夜那天——我“幸福”的生活突然画上了句号。
——父亲出轨了。
这天，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父亲还没回来，我和母亲吃完晚饭后回到自己房间，这时听到从一楼传来两人争吵的声音。
我感觉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便尽量不发出脚步声地走下楼梯，靠近客厅去听。
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我听到母亲说出“别的女人”“隐瞒的事”之类的话，父亲则在否认，好像在说“不是那样的”。
从这些零碎的信息中，我不禁想到，父亲是不是“出轨”了呢？
一方面我相信父亲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另一方面，我也注意到这几个月来母亲的精神状态多少有些不佳。
而且，不只是今天，最近父亲回家都很晚。
爸爸，这不是真的吧？
然而，我的想法越来越被“就是这样”的情绪所左右，其他事情都无法思考了。
接着，从客厅里传来了母亲说“最差劲了”的声音。
紧接着，客厅的门猛地打开，只有父亲一个人走到了走廊上。
“…啊！苏然…”
我正好和父亲对上了眼，父亲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关上客厅门的父亲，走到一动不动、呆立在原地的我面前，突然把手放在我的头上，这样说道：
“…苏然，对不起。”
——那时父亲的表情，带着一种让人感到寂寞的、毫无力量的笑容。
父亲把手从我头上拿开，就那样走出了家门。
然后，这成了我和父亲的最后一次对话——。
＊＊＊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警察就来了，他们告诉了我和母亲“父亲去世了”的消息。
大概是在昨天晚上离开家之后……父亲开车在十字路口直行时，一辆没注意看信号灯的卡车撞了过来，就这样，父亲离开了人世。
听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母亲一下子瘫倒在地，只是不停地抽泣着。
我从未见过如此让人心痛的泪水，我甚至连安慰母亲的话都说不出来。
在那里接受了简单的询问后，过了一会儿警察就离开了。
他们临走前说的“事故处理的后续会陆续通知”这句话，在我听来充满了冰冷的感觉。
从那之后到了中午，我自然也没有什么食欲，母亲带着悲痛的“笑容”对我说：“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然后就上了二楼。
我呆呆地看着电视上播放的与此刻氛围格格不入的欢快的圣诞节新闻，这时听到楼上传来母亲哭泣的声音。
然而，对于“父亲去世这件事”，我却没有流泪。
虽然心中充满了揪心的疼痛和一种仿佛被挖空了的空虚感，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心里也有一丝觉得这是“因果报应”的冷漠情绪。
这种冷漠的感觉，和被曾经的“挚友”背叛时很相似。
我对最爱的“父亲”的感情，被某种黑色的东西渐渐吞噬。
那真的很不舒服，让人感觉恶心。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母亲回到了客厅。
她的眼睛红红的，眼中失去了光彩，明明看起来一点也不“没事”，
“苏然，已经没事了哦。”
母亲却露出了往常那“温柔的笑容”。
“我们去取预定好的蛋糕吧？”
12月25日，正好是圣诞节，也是我的生日。
因为我的生日在圣诞节，所以往常我们三个人会一起吃圣诞蛋糕。
但是，今天却是这样的情况，蛋糕什么的……
我想对母亲说“把蛋糕退掉吧”，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母亲在努力营造“欢快的氛围”，我担心如果说出那样的话，会让母亲更加伤心。
“嗯，好啊。我去准备一下，你稍微等一下，妈妈。”
整理好着装后，我和母亲一起走出了家门。
因为父亲开车出去了，所以家门前没有车，总觉得正面看起来有些冷清。
幸好预定蛋糕的店就在最近的车站附近，不用开车也能去。
在去的路上，母亲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用“往常的语气”和我搭话。
这种情景和万里无云的冬日天空的“违和感”，让我的心情变得阴沉起来。
取了蛋糕回到家后，我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整理一下思绪，便深深地坐在了自己房间的椅子上。
然而，我完全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于是就像要转移注意力一样，开始做寒假作业。
过了一会儿，听到楼下有人喊我，我探出头去，母亲说她要出去买点东西。
虽然我担心让母亲一个人出去，但我也觉得母亲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平复心情，于是我笑着目送母亲说：“路上小心。”
母亲出门大约五分钟后，我的手机响了。
来电的是进，我接起电话说：“喂……”
“…苏然！你没事吧！？”
电话那头传来进带着焦急情绪的声音。
我回答说我没事，和进聊了一会儿。
似乎警察也已经联系了进，他说现在要去处理事故相关的事情。
他说已经和母亲联系过了，父亲的事故处理似乎都由进帮忙处理。
我对他处处照顾我们感到很愧疚，但“现在姜阿姨和苏然都需要时间好好平复心情。”
他这样说，我也只能接受他的好意了。
进应该也和母亲一样痛苦才对。
父亲和进的关系非常好，进很尊敬父亲这个人。
所以，我无法把父亲“出轨”的事告诉进。
进说事故处理和各种手续办完后，明天会到我这里来。
其实他本来想今天就过来的，但进有沈婉柔阿姨和陈葵酱。
我不想因为我家的事情，让陈葵酱每年都期待的圣诞节变得悲伤。
所以，我请求进暂时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陈葵酱，让他明天再来。
就这样我和进挂了电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又开始继续做寒假作业。
说实话，我的脑子几乎没怎么运转，但手还是不停地动着。
答案对不对，以后再考虑就好了。
总之在那个时候，我只是想专注于某件事情。
就这样一直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我都在专心做着作业。
＊＊＊
洗完澡，吃完晚饭后，母亲作为餐后甜点，端来了“生日蛋糕”。
她把蛋糕放在桌子上，脸上带着疼爱我的、有些憔悴的笑容，
“苏然，十五岁生日快乐。”
母亲用温柔的声音为我庆祝生日。
“谢谢你，妈妈。”
我回应了她的祝福后，母亲递给我“一块手帕”。
这块手帕，是母亲“每五年”亲手缝制的手帕。
缝纫是母亲的爱好之一，因为“想把成长的过程留下来”，所以在我五岁和十岁的时候，我也收到过手帕。
就像这次十五岁收到的手帕一样，手帕的右下角缝着“15”的数字，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十五岁时收到的。
“要好好珍惜哦！”
我表达感谢后，母亲一边说着“苏然……你长大了呢”，一边像往常一样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
我正沉浸在那种舒适的感觉中时，母亲眼中泛起了泪水，突然这样说道：“苏然，谢谢你来到这个世界。”
听到这毫无预兆的话，“妈，妈妈，你突然说什么呀。”
我不知怎的觉得有些难为情。
然后，为了掩饰这种难为情，我说：“来，我们接着吃蛋糕吧？”试图转移话题。
就在那一瞬间，母亲温柔地抱住了我。
母亲的样子和往常不一样，我掩饰不住自己的困惑，问道：“怎，怎么了？”
母亲抱着我，仿佛要把每一个字都赋予“心意”一样，缓缓地开口说道：“苏然，你是我和‘步先生’非常非常重要的宝贝。你能成为我们的孩子，真的太好了。苏然很聪明，运动也很棒，还很善良，是我们‘引以为傲的儿子’。我真的很期待你今后会度过怎样的人生，会遇到什么样的人。所以，苏然，以后也让我们两个人继续守护你吧。”
我完全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说起“这样的话”。
随着从母亲那里感受到越来越多的“爱”，除了“开心”之外，我也开始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表的、隐隐的“不安”。
但是，从母亲那里传来的“温暖”，以及她那规律跳动的心脏带来的“安心感”，让我动弹不得。
因为我真的很想更多地沉浸在最爱的母亲的温暖之中。
在不安和安心这两种矛盾的情感的折磨下，母亲紧紧地抱住我，说出了这样的话——
——苏然，我爱你。
被母亲如此直接地传达了“爱”，即使是我也感到了无比的难为情，
“妈，妈妈，我都十五岁生日了，你说得也太夸张了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从母亲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把剩下的蛋糕塞进嘴里，
“我要去睡觉了哦，晚安！”
说完，我像要掩饰自己的害羞一样，离开了客厅。
（妈妈真的太夸张了。明明明年我也还有生日的啊。）
刷完牙，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我很快就感到眼皮沉重起来。
从一大早就有警察来，又发生了父亲的事情，我的身体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疲惫。
说起来，因为太害羞了，我都没洗碗就跑到这里来了。
不过，我已经无法抗拒困意了，想着明天向母亲道歉就好，于是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在我的眼皮后面，浮现出离开客厅时看到的母亲那“虚幻的笑容”。
我想着她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但最终也没有找到答案。
这也没关系，明天直接去问母亲就好了。
然后，苏然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