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墓前倾诉完积压已久的心意后,我和林夏缓缓起身,准备返程。
“林夏,今天谢谢你陪我来这里。”
我由衷地向她道谢。林夏笑着说:“别这么见外? 能和苏然的爸爸妈妈‘说说话’,我也很开心呢?”
她的笑容让我心底暖意融融。收拾妥当后,我像来时一样自然地向她伸出手。
“嘻嘻?”
林夏将手轻轻覆上我的掌心。最近,我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牵手同行,比起初次牵手时的僵硬,如今的动作流畅了许多——只是心跳仍如当初般剧烈……
任由这份幸福的悸动蔓延,我与林夏十指相扣,说道:“该回去了吧?” 二人转身踏上归途。
就在这时,一旁突然有人开口叫住我们。
“打扰一下,请问您认识苏先生吗?”
突如其来的搭话让我们一愣,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利落西装、扎着低马尾的女性。她戴着眼镜,浑身散发着“职场精英”的气质,却难掩眼底的疲惫——那双眼眸浑浊而黯淡,透着深入骨髓的倦怠。
……这双眼睛,我似曾相识。
“请问您是……?” 我开口询问。方才她提到“苏先生”,显然是指父亲。看来这位女性与父亲颇有渊源。
见我发问,她微微颔首致歉,开始自我介绍:“抱歉突然打扰,我叫刘静。” 接着,她详细说明曾在父亲任职的公司工作,自新人时期便受父亲诸多关照。果然,她是父亲的旧识。
轮到我自我介绍时,我深吸一口气:“我是苏然。父亲生前承蒙您关照。” 听到我的名字,她喃喃道:“果然……” 随即轻声说:“……苏然先生,我一直想见您一面。”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镜片后的眼眶似乎泛起了泪光。
(……一直想见我?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我反应,刘静突然双膝跪地,深深低下头去。
“欸!?”
这突如其来的大礼让我大脑一片空白,震惊与慌乱中甚至忘了思考。短短几秒仿佛漫长得可怕,我终于回过神来,慌忙说道:“您、您这是做什么!快请抬头!”
她缓缓抬起头,直视我的目光中满是痛楚,仿佛下一秒便会泪如雨下。
望着她的模样,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涩在胸口翻涌——这份“痛感”为何如此熟悉?就在这时,刘静开口了:
“……对不起。”
紧接着,她说出的话远超我的想象,如惊雷般震碎了所有平静。
“苏然先生的母亲去世的原因……在我身上……”
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冲破胸腔。
“……哈?”
她刚才说了什么……?母亲的死……是因为刘静?
这个冲击性的事实让我的大脑瞬间空白。
“为、为什么……?”
我试图思考,却发现所有思绪刚一成形便从指缝间溜走,化作毫无意义的碎片消失无踪。
——可笑的是,人类总是如此“顽强”。哪怕面对难以接受的现实,大脑仍会强行启动,试图理解眼前的一切——无论你是否愿意。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铺天盖地的疑问如潮水般涌来,头痛欲裂的同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伸手攥紧胸口的衣服,试图压制这份不适感,却只能任由呼吸变得急促紊乱,仿佛沉入深海般窒息。
就在即将被痛苦吞噬的瞬间,后背突然传来一阵温暖——
“苏然,没事的,没事的。”
是林夏的手,正轻轻环住我的背。她一遍遍地说着“没关系”,声音里满是担忧。
我随着她的话语,慢慢调整着紊乱的呼吸。她的温度如同一束光,温柔地包裹住我心底的阴霾。
“林夏,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
终于找回一丝冷静,我向她道谢。林夏回以温柔的微笑——幸好有她在身边。如果此刻孤身一人,我怕是早已被负面情绪淹没。
——原来有她陪伴,是如此重要、如此珍贵、如此令人幸福的事。
只要有林夏在,我就不会迷失方向。
我重新握紧刚才慌乱中松开的手,转身看向仍在担忧注视我的刘静,正色道:“刘小姐,方才失礼了。请继续说吧,我准备好了。”
这一刻,我终于做好了直面三年前“真相”的觉悟。
请她继续讲述前,我再次恳请刘静起身——无论原因为何,我都无法接受他人在父母墓前跪坐致歉。或许是意识到这里是父母安息之所,她这次顺从地站了起来。
我与林夏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有些犹豫是否该继续聆听,但我坚定地希望她留在身边。对我而言,林夏早已是如同家人般重要的存在,我想让她见证这一切。
(今天已经连累她卷入太多,之后一定要好好谢她。)
待双方都平复情绪后,刘静开口了,第一句话便让我一愣:“……苏然先生知道吗?三年前的今天,我曾与令堂见过面。”
我摇摇头:“不,第一次听说。” 那天与母亲的对话至今清晰如昨,但她从未提过刘静的名字。
见我茫然,刘静继续说道:“三年前的傍晚三点左右,我前往苏先生家,途中遇见了令堂。当时她提着购物袋……”
听到这里,我不禁轻呼出声——确实,那天傍晚母亲曾独自出门购物。万万没想到,她竟在那时遇见了刘静。从刘静的表述来看,她们似乎是初次见面,这也解开了我心中关于“相遇时机”的疑惑,但更多的谜团仍笼罩着我。
“冒昧问一下,您当时为何会出现在我家附近?” 我忍不住问道。
她答道:“那天我因工作外出,途中得知苏先生遭遇事故的消息。碰巧当时就在您家附近,便想亲自确认情况……” 至于知晓我家地址,是此前与父亲出差时听父亲提起过。
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刘静顿了顿,缓缓开口:“我在您家门前遇见令堂,从她口中得知苏先生的死讯……其实,我早已接到通知,但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苏先生对我们后辈非常照顾,我必须亲眼确认他的安危才能相信……直到听令堂亲口说出,才不得不接受现实。”
她的语气里满是悲痛与不舍。设身处地想想,若突然得知亲友遭遇不测,任谁都会像她一样,唯有亲眼所见才能接受吧——不,或许即便亲眼见到,也未必能立刻接受。
听到这里,我愈发确信刘静并非“恶人”。她对父亲的敬重,显然出自真心。
然而,
『令堂的死,是我的错……』
这句话仍如鲠在喉,与眼前这位满怀敬意的女性形象格格不入。
……不,唯有一个推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尽管害怕,但作为父母的孩子,我有责任听完一切。或许听完会后悔,但我必须知道,三年前的那天,母亲为何选择了“死亡”。
深吸一口气,我直视刘静的眼睛,轻声问道:
“那时……您和母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言,她的表情骤然严肃,眼底泛起自责的阴影。
终于,她开口了——讲述那段我未曾知晓的“那一天”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