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愈合

作者:帘雨听风 更新时间:2025/4/29 0:30:02 字数:3738

“塞莉娅回来了。”

“嗯。”

耳边传来塞莉娅和兰斯洛特的声音,我有些恍惚地摇头。

天边阳光依旧,仿佛那一段奇幻的历史只是幻象。

可……

我看着手上浮现的鳞片,无数色彩交织,映出我的面容。

那赤红的发,那还沾着一些灰的脸。

这又怎能是假的呢……

巴布罗斯、米奥、塞莉西娅、瓦莱里乌斯、龙王……

他们可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啊。

簌簌——

周围传来了响动,我回过神,兰斯洛特和塞莉娅瞬间将我保护在中间。

一个又一个白骨战士从灰烬中攀生,最终慢慢汇聚在周围。

“我去……这有点多了啊……”

本大爷现在还处于魔力干涸期呢……怎么打?

但它们并未朝我们攻击,相反,它们丢下了手中的武器,朝着我们——

弯下腰。

像是对我们的认可,又像是一种请求。

“……”

我突然想起艾尔文曾说过的话。

——“只有当生命再度复苏,用新生去感化平静他们的恨,林地才会再度敞开怀抱。”

原来……这才是他要表达的本质吗?

一个有些矮小的白骨法师走出,它用那颤颤的指节为我们指引方向。

这家伙……是亡灵族?

我和兰斯洛特对视一眼,达成某种默契后,我们随着它,朝着更深处走去。

如果说外围是灰烬,那么越深入,就宛如置身火山。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地面开裂,露出深红的熔岩,而我们也终于看到了,在大地上凸起的一个巨大肿瘤。

它浑身冒火,流动着岩浆,外围却是诡异的木制硬壳,纹理清晰,伴随着火焰的呼吸一并脉动。

“这就是烬灭之瘤?”

倒还挺贴切的。

不过……

“喂,你还不出来吗?”

我朝着某处看去,在我的视野中,那处地方涌动着灰哑的绿。

“龙?”

塞莉娅尚未说完,不远处的灰烬森林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

“艾尔文?”

好家伙,原来你一直在偷看啊。

悄咪-咪的,不像个好人。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我先发制人,夺得先手。

“……”

他没有说话,而是一步一步朝着我们走来,每一步,他的另一侧就会燃起火光,仿佛烈焰重燃般,带着那庞大体格释放出压抑沉重,我忍不住微微张开掌心。

兰斯洛特也抽出剑。

但对方在我们不远处就停下了,他慢吞吞扭动着脑袋,看向那颗巨大的熔岩之心。

“他叫法恩,是我的兄长,400年前,为了守护这片林地,被深渊侵蚀,如今已成这幅模样……”

他用那一半布满生机的手掌朝烬灭之瘤伸去,上面的小花似乎受到某种影响,渐渐枯萎。

“现在,只要摧毁他,这片林地就会解放……而困扰你们的问题,也会解决……”

艾尔文收回手掌,缓缓后退。

“去吧……帮我跟他说声对不起……以及……辛苦了。”

我狐疑地看了看他:“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去摧毁这个……呃……烬灭之瘤?”

“凭我的能力,无法突破守护的卫兵。”他看了看我们周围的白骨战士们,“也只有你们有资格去解放这座林地,因为你们终结了伤痛的轮回。”

“这样?”

我看了看艾尔文,他身上的能量似乎并没有多么强大,相反,大部分力量都用来对抗灰烬的侵蚀,所以真要说的话,似乎也的确不怎么强大。

要不要相信他?

欸!我有一个好点子。

“那……现在没人阻挡你了,你可以去解决烬灭之瘤了。”

我让你去解决不就行了,万一有什么问题也波及不到我。

艾尔文一怔,目光不解地看向我。

“哇塞,龙好残酷,让弟弟杀哥哥。”

“欸?”

坏了,差点忘记这个了。

我看向艾尔文,但后者并未因此激怒,只是摇头。

“我做不到……百年前,我苟且偷生,堪堪存活,这样的我,只会玷污他。”

“……”

玷污?

我的视线在艾尔文和那团球体来回移动,一个看上去有点人样,一个连人样都没有了。

这有什么好玷污的。

我懒得计较,直接朝烬灭之瘤伸出手。

世界开始模糊,色彩凝结成暗红与深绿。

可我的目光并未在此停留,而是愈发深入。

渐渐地,出现了其他颜色。

一小丝半黑半褐的丝线在红绿旋涡中摇摆冲荡。

找到了。

我集中精神,然后轻轻地挑拨那根细线。

第一次的尝试自然是失败了。

但是第二次……第三次……

直到第五次,我终于成功地握住了它。

然后将其抽离。

仿佛手中受到某种阻力,不过我并未放弃,慢慢地、耐着性子将丝线从旋涡中取出。

当我成功抽离出那丝核心后,烬灭之瘤剧烈震动,周围的白骨卫兵也变得有些躁动不安。

一股混杂着痛苦、愤怒、疲惫但隐约还有一丝清明的意识流通过连接传递出来。

嗡——

我睁开眼,在烬灭之瘤的前方看到了那道与艾尔文相似的虚影。

呼——

看来本大爷还挺有天赋的嘛。

通过真名魔法将色彩剥离出来,达成某种净化的效果。

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对方的灵魂是否还残存意志,不过现在看来,对方的还挺能磨,400年过去了灵魂还没消散。

“喏,这是你哥,你找他去解释吧。”

我说道,看向艾尔文。

后者已然怔愣住,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直到那虚影发出沉重的叹息:“艾尔文……你来了……”

“……我……对不起……”

树灵低着头,不敢看向虚影。

“为何对不起?”

“……因为我……我逃离了自己的职责……没能好好守护这片林地。”

“傻孩子……我从未怪过你啊……”

“可是我——”

当艾尔文触及那干枯的面容时,他的话语尽皆消失。

“我……”

法恩的虚影缓缓朝着艾尔文走去,最后,轻轻地环住他。

“谢谢你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我的逃避……”

“那是我的期望。”

法恩打断了艾尔文,“那是我希望你能活下来。”

“你不必为此自责,也不必悔恨,你能好好活着,便是对我最大的宽慰。”

他的虚影似乎更黯淡了一些,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目光投向那仍在不祥脉动的烬灭之瘤。

“我困在这深渊的腐蚀和自身的意志之间,每一刻都在撕扯,每一息都在煎熬。你用你的力量压制它,修复它,就像给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不断缠上新的绷带,却从未清理里面的腐肉。”

“现在,它已经开始反噬你了,弟弟,不要让这片溃烂,带着你一起沉沦。”

“可是我……我只是想让你回来……”

“我知道。”法恩的虚影伸出手,想要触摸艾尔文,却穿透而过,“我知道你的心意,弟弟。但真正的‘回来’,不是以这种扭曲的形式存在。真正的守护,也不是让所爱之人承受无尽的痛苦。”

他转过身,面向那巨大的、丑陋的烬灭之瘤,瘤体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注视,脉动得更加剧烈,发出沉闷的、如同呻-吟般的回响。

“它在吞噬我,也在利用我的残存意志污染这片土地。而你每一次的修复,都在无意中滋养了它。”法恩的声音充满了决绝,“已经够了,艾尔文,这燃烧了四百年的火焰,该熄灭了。不必再用力量净化我了,我有点累了,就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还记得小时候,你睡不着,总是我哄你入眠……现在,来哄哄我吧,好吗?”

“……好,哥哥。”

艾尔文慢慢抬起头。

法恩的虚影消散,露出身后臃肿庞大的火瘤。

于是他朝着烬灭之瘤走去,火焰燃起,灼烧他的一侧,却有无形的力量滋润另一侧的生机,两股力量消磨抗争,最终支持着他来到圆球前。

他缓缓伸出手,温柔地触摸,周围的白骨士兵们低下头颅,眼中的灵魂之火似乎也在一并消散。

咔——

破碎的声音传来,那团木瘤突然遍布裂痕,但裂痕之中,不是火光,而是青绿的生机,它自缝隙流入,带着400年的温软呵护,最终还于大地。

周围刮起了风,它吹散了灰烬,在泥土里种下绿草繁花。

随着风越来越大,眼前的景象也被新绿覆盖。

所有的一切都在猛然生长,火焰驱散,生命降临。

翡翠浪潮里,一朵朵红灰色小花点缀其间,在树上,在石缝里,就连白骨也被覆盖,在所能看到的任何地方疯长。

“我去!这是……烬生草?!”

这么多?

发财了啊?!

我揉揉眼睛,忍不住拔下一朵花。

“还真是烬生草……”

“这样是否意味着艾尔文成功了?”

塞莉娅举着长满蘑菇的木棍走来。

“应该吧。”

看着那彻底沉寂下来的烬灭之瘤,以及站在旁边静默的艾尔文,我开口说道。

或许,这片林地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愈合。

……

站在林地的出口,我深吸一口气,抬头,仿佛那参天古树就在眼前。

兰斯洛特安顿着马车,塞莉娅走过来。

“龙,塞莉娅要走了。”

“欸?”

我看向她。

“为什么?”

“塞莉娅本来就是要去很多国家的学园,然后迷路了,现在路通了,塞莉娅也该继续前往自己的路了。”

“所以塞莉娅该和你们告别了。”她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朵小花,那是她第一次发现的烬生草,“塞莉娅很高兴能与你们同行,这是报答,我们后面再见面的时候再相互欺负吧。”

“是后会有期啦……”

我接过她递来的小花,看向这个神秘中又带着点呆萌的少女。

“那……我们下次再见面咯。”

“嗯,塞莉娅会等着你们的,再见,以及,后会有期。”

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朝我们笨拙地摆了摆手,然后转身,就如初见般,背着那巨大的剑刃一路向东,渐渐地,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

“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

虽然如此说道,但内心总有点空空的。

或许,这就是旅途的意义吧,遇见,然后告别。

我想起以前不知在哪儿听过的一句话:

并不是只有永远在一起,才算是结局,相遇之后,彼此都成为了更好的人,也算是最好的结局吧。

有些人是来让你懂得什么是爱,有些人是来教会你成长,有些人是来陪你一生,有些人就是来告别的,所有的遇见都有意义。

以前并未察觉,而今才恍然。

原来自己已经走过这么长的路了啊。

我看向身后,艾尔文站在花海里,沉静地注视着我们,曾经焦黑的躯体已然破碎新生。

眼中没有愤怒,带着释然与感激,就如这片林地一样,缓缓苏生。

看到他此刻的样子,经历了这一切,我才更深刻地理解了师傅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小子,记住,伤口结痂时最痒,愈合时最疼——可要是怕痒又怕疼,就永远只能带着溃烂活着。】

或许,对于他来说,自己的哥哥法恩就是那道伤口。

对于愈合林地来说,烬灭之瘤就是那道伤口。

但,又何止是艾尔文如此呢?

人人都会有伤口的,只不过有的伤口看不见、也摸不着。

它切切实实地存在那里。

“菲奥娜,走吧。”

兰斯洛特的声音传来,我看向他。

“好。”

伸出手。

掌心交接。

“怎么了?盯着我看?”

“没……”

我摇摇头。

马车摇摆,有些颠簸。

我看向高大的丛林,嘴角牵出难以察觉的笑。

但很庆幸,

我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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