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调整自身状态后,陈仄开始了“调和”湛蓝的眼眸如同古波不惊的深潭,他已完全进入了状态“秘银,繁星石,灿星草……”“赤金,哀心,怒心……”“接骨木,透鸦羽,蛊珠……”
幸好濑的素材十分齐备,不然陈仄必然会消耗大量的精力去调整各个素材的特性,又是一天一夜,六份特性各异的墨在陈仄手中分门别类的汇入琉璃瓶中留待使用。
虽然调和的时间是提纯的三分之一,但几十种素材的平衡与融合,无疑将陈仄的灵感几乎榨尽,灵魂更是疲惫不堪,没办法陈仄只能靠冥想快速回复,墨是在不停散发灵感的,即使有琉璃瓶所阻也绝对不能长存。
六小时后,陈仄继续,灵魂依然疲惫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五位大家看着陈仄或多或少有所动容,洛沁,尤里也慢慢从一开始的质疑敌意到欣赏友善,这是陈仄用自己的天份证明而得到的,他证明了他们不过井底之蛙,那么他们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对于未知的武断情有可原,对于现实的臆想纯是愚蠢。
五位大家分执一方,如同石像般为陈仄守望,当然在那之前他们为此开了五倍速,此地一天外界五天,不至于出去以后世界大变,那找谁说理去?
陈仄拿起一瓶黑中发紫,紫中发蓝的彩墨,指尖一拈一抛,拈起的彩墨在陈仄手中分化为无数毛针般的雨线,随着陈仄大手一挥,在这20m见方的术阵上下起了一场绚烂的墨雨『技艺·流雨』
仅这一手,一颗陨石的轮廓便已绘出,一步筑基!但就在五位大家专心为陈仄压阵时外界却掀起了喧然大波。
事情的起因是五十多位学子在休假结束后发现国子监进不去了,外界术阵完全启动,防御力甚至可以硬扛禁咒,这种毫无征兆的封校行为行为加上不解释不作为,要不是国子监总部背书,蓝寻早率人把这莫名其妙的分部给轰了。
只能说不管在哪个世界学生与上学永远是对立的,你看他们得知放假时的样子是多么高兴啊,只是不知道等回去时迎接他们的会不会是一摞假期作业?
其他人或许不明所以,但收到留言的芷安却是知道的,这一切都是在陈仄进去以后发生的,陈仄只说“人在国子监,勿念”却没说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这样敷衍的留言又怎能让人不挂念呢?
“臭哥哥,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出事了。”芷安的眼神满是冷冽,如同高原飞雪,湖底沉冰“莫尔,雨黛,柏落卡,没有人能阻挡哥哥的脚步,哥哥要的一定会是哥哥的。”没有人注意到芷安的离去,但一定会有人为这场误会付出代价。
不过无论是大家们还是陈仄都不知道外界的流言裴语,陈仄已完全忘我,投入定调,其他大家虽然知道厉害,但无法准确说出厉害在哪,唯有濑与尤里才知道陈仄的表现有多么惊世骇俗!
各类尺寸的仪笔,仪刀在陈仄手中绘出直线、曲线、菱形、圆形,陨石更加清晰生动但细看之下却尽是复杂交错的线条,你将任何部分单独拆出都会是一道威力不俗的术阵,但在这他们也不过是一道齿轮,一颗螺丝,银钩、落苏、云阖…”各利技艺将这些齿轮巧妙辐合,牵引。
各类远超陈仄身体极限的技巧固然使定调这一步完美完成但也给陈仄带来极大的负担,肉体崩解,灵魂萎靡,灵感每生成一缕便立马使用,凭陈仄现在的状态,最后只有心力枯竭而死。
完成术阵的几率微乎其微,完成还能活下来的几率更是可以忽略不计,但五位大家依然没有任何行动,如同泥尊石塑。
其实他们仍在此地便已是一种表态,流雨技艺虽能让术阵一步筑基但也相当于给如今的陈仄头上悬一把铡刀,要么完成后心力枯渴而死,要么未完成灵感流溢在场的人一起吃一发九阶魔法,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局,但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奇迹,等一个烟花重燃的奇迹。
20天后,术阵的测绘已经接近尾声,但同样的此时的陈仄完全就是个骷髅架子,仅剩挂在身上的几片烂肉和一颗眼珠勉强作为他生物的象征。尸水遍地,肉蛆在浸满尸水的腐肉间蠕动,但陈仄仍在继续,当身体达到极限意志会带你杀出重围,陈仄将一切献给了这次绘阵,最后留给自己的只剩未完的执念。
随着最后一笔的落下,一颗巨大的陨石跃然纸上,燃烧着黑焰拖尾的陨石似乎在无限空间中漫无目的的流浪,陨石上密密麻麻的孔洞让人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极度不适,仿佛自己也长满孔洞。当你长时间注视时总有那么一瞬与孔洞中诡祟的眼球对上视线,他们似乎在窥探着这个世界,然后一只只长着蛛腿的婴孩从孔洞中钻出,也从你的耳朵、嘴巴、鼻孔中钻出……
陈仄想要笑笑却发现自己已经忘记如何去笑,“呼……”一口气散去.陈仄死了。
不及他人反应,濑已将一道指诀印入陈仄眉心,原本分崩离析的灵魂因另一种更高位的力量强行聚合到一起,然后升到一片未知之地。
此地一片混沌难有空间之分,时间之限,唯有九个王座可堪永恒作为锚点将这里分出秩序,王座后面各有一帜,昭告着王座主人的身份。
裁决百目的肃锋之全兽
万象逆行的枯朽之木兽
山海倾变的洪流之水兽
逐心无相的星辰之火兽
玄藏葬灵的不工之土兽
清知浊解的折疾之风兽
言律引戒的暴刑之雷兽
潜渊惘顾的沫泽之光兽
失格戏嘲的终末之暗兽
旗帜各异但有的流光溢彩,带着一种威势,有的却古朴风尘,像落满了灰。
王座也不同,金兽面前的是一个由无数尸体扭曲重组的王座,不过这些尸体相比于生物反而更像一把把武器,有的头颅被骨头贯穿当作剑柄。两条腿则旋在一起当作剑刃,还有的手脚被嵌合在身体中,一根筋络系住脖脚,一把弓就完成了。虽然每把武器各不相同,但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在往外渗血,透过皮肤“滴嗒”“滴嗒”血气,戾气,锐气,仅看一眼便让人感到灵魂和肉体被切成整齐的豆腐块。
木兽面前的就正常的多,一只拥有植物根茎与色泽的巨兽张着大嘴,露出仅在咽喉前一点的王座,而巨兽本体却不断增生畸变着各类血肉,有时是手脚眼,有时则是毫无意义与价值的囊肿瘤块。
水兽也就是陈仄瘫倒的王座被分为三份,中间的一份就是的骨质,只不过上面用以高超技巧镂刻出了万族朝拜图。左边的一份整体泛黄,如同沧海桑田后的旧筏,不过上面有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小人在动,就像一副活过来的图绘。右边的一份较其他更为抽象,大红大紫,完全极端对立毫不考虑搭配的冷暖使用,贯穿全图的几河非但不能增添一份理性,反而更让整个画像疯子的随笔。
火兽面前的是一个不断涌动的脸潮,完全由人脸堆叠,填充。如同潮水这般涌动,喜怒哀惧怨,无论是文字所记载的还是语言难以描述的都可以在这里发掘,而这些人脸中都塞了一扇门,各种材质,各种样式,不需要任何媒介你依然能听到笑、哭、骂、衰。但细去追寻,又不过是一个幻觉。
土兽面前的是一个全骨,脊骨做背,腿骨为座,头骨高挂不断向下吐着有些发绿的黄沙,流沙中时不时还会伸出一只只长毛的手,但最终都不可避免的被吞回黄沙,无声咀嚼后,流沙涌出一股黄绿发臭的尸水,一种更为异质的气味扑鼻而来。
风兽面前的是一个锈到仅是触摸都会缺一角的勉强能看出形状的高背王座,其由万魂背着,不过这些明显具备人类体征的灵魂却全部呈人彘状,互相啃食但仍稳当的背着王座。
雷兽面前的是一团黑雾,黑雾中时或天雷滚滚,时或探出一个个只有嘴巴的面庞,他们或求饶,或叫骂,或忏悔,你狠难想象人性的恶只通过一张嘴就可以展现的淋漓尽致,傲慢、贪婪、伪装、妒嫉。
光兽面前的是一个有着圣洁光辉的王座,但当你扯下那层幕布,由血肉与萦绕着浓重死气的破碎胶节构成的王座冲击着你的视线,黑色的淤血在王座各处涌现,不知是脏器亦或其他的东西在血中沉浮,几道霞光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规则的角度进行折射,霞光带不来温暖,只有阴冷与死寂。
暗兽面前的是一个由纸屑垒成的王座,王座之下是一个个七窍流血跪伏在地的凡人,他们双手合十不停的祈求着什么,他们的脑袋则不断消失又聚合成纸屑以稳定他们头上的王座。
濑斜靠在纸屑王座上,20天的劳心劳力即使是濑都有些难顶“现在就看谁会响应了”濑着重看了眼木兽和风兽,在看到陈仄时又是默然一叹。
陈仄想要笑笑却发现自己已经忘记如何去笑,“呼……”一口气散去.陈仄死了。
坏结局·九死无生
陈仄死了,肉体腐坏,灵魂崩解。
陈仄死了,一如秋叶的零落,冬雪的清融,比他早夭的大有人在,他又有什么特殊的呢?他的死平平无奇。
他其实早该死了,但奇迹为他续了一场月余的旅行,现在只不过是轮船的汽笛,十字路口的红意将他唤回现实,令这段旅程归于寂静。
陈仄早就知晓没人能一直得到奇迹的同行,自己也不是小说男主的命,只是多少还有点惋惜,惋惜不曾见过这个世界的落日余辉,惋惜那些自己未曾亲睹的一切。
陈仄死了,濑就在一旁冷眼观之,即使他完全有能力救他一命,但他只是捡走绘好的术阵轻声叹息,是叹陈仄表现不尽人意还是叹自己浪费了一张好皮?谁人在意。
他的死就这样不加粉饰的宣扬出去,有人哀叹英雄早逝,有人感慨过刚易折,有人讥讽不自量力,但大多数人还是很快忘记,就像被浪冲上岸的沙砾,只待下一个周期便又回到海里无声无息。
他的葬礼无人问津,只有芷安哭红了眼,又为此生了场病,可笑陈仄从未表露心意,又何值佳人劳神伤心?
后来啊,他的比孤零零的沉入海底,十年以后,又有谁能为其扬一捧土,插一朵白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