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刚过,太阳的光便初现端倪,橙黄的昏轮令风携上暖意 ,这是闹市唯二不闹的季节,行人就像蔫巴的小草耷拉个脑袋,鸟雀在树枝的阴影上慵慵打盹,蝉却是不满风对着叶片窃窃私语,偏是要用“唔依”为这夏天点缀木色。
“沙克,该走了”穿着白色儒袍的濑把陈仄从幻想中拉回现实,深海并不会有太大的温差,他们身体素质也绝非人类可比,陈仄就算想感受日光浴也少了那种意境“偏我来时不逢春,我的青春结束了。“陈仄缅怀一下过去,开始了今天的营生。
本来作为术阵大家的陈仄是可以光明正大偷懒的,但偏偏他又担了个历史大家的名头,这不,好处还没享受到,工作先安排上了。
陈仄倒没什么不满反而能借此看到许多莫尔拧巴的表情。
为了贴合夏季,陈仄专门搞了个大花裤衩和花马褂穿上,手里再捧一个保温杯装满浓茶,当然,最重要的不能忘记“丝哈,咂”陈仄吧唧一下嘴,夹一本《恩格索寓言》就悠悠出去。
待看到陈仄,哪怕是莫尔也要不情不愿的说一声老师好。
陈仄把《恩格索寓言》往桌上一放,“今天我们讲剑刃之争。”陈仄的声音低沉悠扬,似深涧清风,幽潭涟漪。
“四十年前,剑勇者赵安倾洲之力发动战争,鲜血如花开遍了两洲交界的每一个角落,吟唱造就的深坑就是天然的乱葬岗,那里有风吹不散的恐惧,雨淋不掉的怨念。血流千里,不过是家常便饭,更多的还是支离破碎的肢体混着腥燥的泥土,你能想象到脚下都是战友血肉的场景吗?昨天他还在和你谈笑风生但今天你却只能听到他在你脚下嘎吱作响,死灵亡魂的呜咽呻吟相和,他们用绝望与痛苦构成了一首安魂曲,但本是怨力造物又何来安魂一说?”
陈仄喝一口茶“浓郁的死气生出迷障,令空间翳质,从此地图上多出了一抹鲜艳的红,那是第一个与现实产生交互的死地。因此,赵安也成为了第一个被时代撤去勇者身份的勇者,你们有谁知道赵安是怎么死的吗?”
“五马分尸,但可笑的是这项极刑是他自己提出的。”坎利伯格一展竹扇,回答了这个问题。
“知人性,有大用,但喜欢表演”陈仄在心中给坎利伯格打上标签。
“那么谁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杀赵安?。”
“呼”听到折扇开合,陈仄一颗水珠弹在坎利伯格的头上。
“让你说话了吗?天天嘴叭个不停。莫尔,你说。”
“平民怨,战争实力不足。”莫尔面无表情,随口说了两个原因。
“心思深沉,有大局观但记仇。”
“那为什么现在还要和刃洲打?”陈仄扫视一圈“吧唧,阿里德你头低那么很不会睡着了吧。”
阿里德起身作揖“因为……因为古约吧。”阿里德语气支吾,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满脸苦笑。
“脑子不好使,适合背锅。”
“好,坐下吧。”陈仄的话对他而言如听天籁。
就这样陈仄逮一个历史事件便从各个角度提出问题要求他们解答,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语言则是人思想的镜子,哪怕镜子蒙尘但终究还是那面镜子。
这一个多月以来陈仄就是在找一块蒙尘的镜子好好看看他们的心。
……“坎利伯格,做下总结吧。”由坎利伯格开头,坎利伯格结尾,这叫有始有终。
“咳,咳,能在这里进行总结发言,我倍感荣幸……”陈仄一个水珠弹了他一下“好啦,好啦,死表演型人格,到这就行了,明天给你们职业觉醒,记得来早点。”
被骂的坎利伯格没有难过反而时愁时笑,估计自己又在歪歪爽文剧情了吧。
待众人走的差不多后,陈仄喜提一个妹妹挂饰,背着芷安去找沄玦,沄玦很好找,因为她和陈仄一样都喜欢泡馆,而且自从过来以后她的笑容多了很多,对陈仄也十分恭敬,就是……就是有点小毛病罢了。
沄玦的确看书,但除了他布置的书外她看的可都是言情小说啊。虽说思想没有贵贱但技巧却给书判了高低。
沄玦看的都是什么?《丈夫竟是我师尊》
《拉下我的云顶师尊》
《求求师尊放过我》
这是要道反天里吗?
“哥哥,你看看沄玦又不务正业了,天天就会惹哥哥生气,不像我……只会心疼gie gie"
听到芷安的话,沄玦放下书,对陈仄作揖。
“芷安殿下怕是少说了点吧,我今天可是看完一整本《世界通史》但我怎么看殿下中午去了首饰店呢?”
陈仄凝出水镜,水镜中倒映着茫安清秀的面庞和吸睛的银杏耳饰。
清玉映出桃花"gie gie,你看看姐姐,我不就说了姐姐两句,姐姐就这般计较,说来说去我还不是为了姐姐好?”
沄玦嘴巴微张,脑海中闪出“对付表子一百招。”
陈仄轻拍了下芷安的头,“好啦,沄玦,你职业是什么?”
沄玦作揖“是隐士”
陈仄摸摸喉结“还未开化?”
沄玦摇摇头,要不是她给王家挣了太多荣誉,利用价值极高,她早被清理了,又怎会告诉她这些知识呢?
沄玦就像一张白纸,王家的教育固然影响深远,但当她挣脱束缚后,发现世界并不是只有油灯和术阵,那么原先的白纸也只能在这新展的长卷上占据一小部分的位置,这张长卷上当有云彩青山,绿林沧海。
“沄玦既然你《世界通史》已经读完,那我来考考你,回答让我满意的话,我就帮你开化职业。”
“请老师考校。”沄玦恭敬一礼,十分享受两人互动的时间,不过如果没有芷安就更好了。
“剑刃之争中为什么明明赵安都死了,这场战斗还要延续下去?”
“显示崇敬先人?”沄玦有些不确定。”
“是立场,他们可以为了平民怨去杀勇者,但战斗却不能停哪怕两洲已经打成军事演习也不能停。”
芷安隐隐抓住了条线,但仍是管中窥豹。
沄玦更是云里雾里,二十的人生全部献给术阵使她根本不会思考这些事情。
“因为这个时代叫勇者,除非下一任勇者叫停,不然他们就是立场不明,勇者的对立面是什么?他们只要敢停战,定会被冠以不尊勇者的帽子被群起而攻之。性格是行为的底线,立场才是行为的准则。”
众皆沉默。
陈仄想的是:人生在世,迫不得已。
芷安想的是:立场坚定,讨哥欢心。
沄玦想的是:阵营正确,师尊不远。
最后陈仄还是将灵隐士的开化方法告知了沄玦,正如他自己所说,立场决定行为。
……
少年少女的脸庞洋溢着灿烂,如同春风一吹绽开的花苞,欣欣向荣。穿过廊桥,喧嚣变得真切,陈仄穿着术阵大家的袍子,拿着一沓阵基进入主院。
那群稚嫩的脸庞滞了一瞬,又吵闹起来,今天过后他们就毕业了。
以前腼腆的少年都愿和陈仄打个招呼,羞涩的少女也愿向陈仄表达仰慕。
陈仄一一回应,手不停的布置阵基。
陈仄布置完成,其他大家也连携而至。
没有多言,或者说除了人类外其他种族都不喜欢搞那种冗长的开场白和结束语,因为你的努力自然有人看见,你的荣誉自会有人铭记。
“觉醒仪式相信你们早就烂熟于心,那么就开始吧。”濑简单开个头便朝脚下的术阵注入灵感,九阶的『地·聚精』『地·会神』亮起银光,帮助收束思维时,更是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感帮助觉醒。
“沙克,你知道为什么这几届15才觉醒的人这么多吗?”尤里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了沙克一嘴。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看出陈仄的窘迫,濑开口替他解围“尤里,你糊涂了,沙克这能记得什么呀。”
濑又看问陈仄“因为你没觉醒职业,就推到三阶,搞得现在有了个标准,就是看你在觉醒前吟唱能达到多少阶,用来判断一个人的天赋。”
陈仄扶额,12岁以前的事跟他都没关系,不要和我说这些,谢谢。
……
陈仄与五位大家相处融洽,各自聊两句近年来的趣事。
因为『地·聚精』的效果,芷安得以打量一番觉醒进入的意境。
远处遥不可及之处是颜色各异的星系,若能以更高位的视角看去,你会发现所有的星系连成了一棵树,芷安自然也在这星系之中,她在树的根部。
周围是闪着异光的各类象征,有算盘、有拂尘、有勾玉、有剑鞘……
她同样也是象征,一枚半是湛蓝半是流彩的鳞片。
她的灵感有很多让她迅速朝远方冲去,不是说上面就一定好,但那都是前人走通的路,先驱固然伟大,后人也不卑微。
芷安划过一个个星系,象征变得越来越精致,异光越来越辉煌,令她惊讶地是她很轻松的就到达最高的星系,此处象证更为具体,刀枪剑钺皆有虚影操纵,你甚至可以看到刀和剑打了起来。
芷安终于明白觉醒的含义:低星系时灵感用来察看职业,高星系时更感用来和虚影对决。
鱼鳞的象征变成了具体的人:一只清丽的玉盘上,两汩灵动的消泉流淌,小巧的鼻峰耸立,峰前是一片晚霞丹枫,林中有小鸟啾咪,有小鹿叮铃,这是芷安。
芷安用灵感抽象出一把剑便朝着一展月亮冲去。
陆续有人完成觉醒,有人满意,有人懊恼,只有一个人双目无神,周边几个同好安慰。
大家们的话题也自然而然变成了当时觉醒的场景。
汉宜大家喷了个响鼻,“当初一心想去最高层试试手,结果老牛和第六层的锅铲撞个满怀,被迫成了厨师长。”
洛沁拍了拍汉宜以示宽慰“当时在第七层看到虫了,一个没忍住给自己成了昆虫学家。”洛沁语气平淡,只是其他人看洛沁的眼神多少·点无语。
瑞芙琳就正常的多“唉,我以为你们,都是老老实实去找呢。我魂质只有70多,在到第七层就结束了,后来我把第七层的职业看了遍才选择现在摘星人的。”
汉宜又喷了个响鼻,“得,以前学生都不认识老牛,还偏偏老牛最不争气。”
后面的三位还用说吗?汉宜已经坐好倒一的位置了。
尤里提及觉醒,罕有的露出尴尬“当时比较轻狂第一次去九层找剑打,之后又去找刀打,第三次不敢了,去找第八层的打,也没打过,最后晕了过去,醒来就成尸食教授了。”
濑环胸靠墙“当时看里面挺宁静的就坐下来冥想,一开始还好好的,但后面有条狗越叫越响我就去把它打了一顿。”这是濑第一次透露觉醒细节,虽然他语气平淡,但其它人都和见了怪物一样看着濑。
最后,五双眼睛齐齐投向陈仄,陈仄摸摸下巴总觉得自己和他们的觉醒有点不同。
当时进入意境,意境中没有那么多象征,甚至好多象征在乱跑,隐约间陈仄只看到一个大嘴,大嘴一张便天壤悬隔,无数的化身被吞入大嘴。
《一始》里觉醒都是眨眼,哪见过这场景?所幸有个旗子指引,令他总能提前躲避,最后收集了九面旗子的陈仄还是没跑掉成了鱼腹餐。
汀,成就“山海经异兽志”已达成。
开局一颗无限血蛋,进化全靠吞噬,是小蚊子,没事,看我吸,哇,进化成了鲲鹏。
“呃,当时有个旗子上面写‘距离本地1038米发现同城好友’,我就去了,最后捡了九个旗子就结束了。”五位大家都蚌埠住了,怎么,有点……小无语呢?
牛牛羡慕,牛牛想哭。
莫尔等人也陆续完成觉醒,黑嵯背后是一座山,坎利伯格是一条银河,莫尔则是白鹤戏雪,各有神异,尽是不凡。
现在只剩芷安还在党醒,罗天九钦的波动很明显,说明觉醒还在继续“漱,你说殿下?”洛沁眉头微蹙有些拿不准主意。
“再等等吧,我们这位野心倒不小。”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芷安。
罗天九钦气息愈强,可每到临界又会衰退,像是被网住的鱼,拼命挣扎但总差临门一脚。
“沙克,你用水兽唤一声殿下试试。”影子在陈仄背后写到。
陈仄又有了上次那种对方不怀好意的之感,但若是为了芷安那又怎样呢?
随着紫意的黯淡,山海倾变的洪流就溢了出来。
在下次芷安气势攀上顶峰时“芷安。”
“咔嚓”罗天九钦出现裂痕,一轮皎皎明月从芷安背后升起,这还没完,“鸣”无数携带虹色的鱼群朝芷安涌来,将她托起,它们在簇拥它们的王,万千鱼歌都在庆祝她的诞生,其中最为神异的就是一只看不清五官的鲛人,她那琉璃色的鱼尾如同精美的工艺品又像是晚礼服的长拖尾。
她所过之处所有人都觉得头脑通畅,心神宁静,她静静环住芷安,像温柔的母亲。
但就在这时,海底卷起浪花,原先万鱼朝拜的场景变得混乱,这明明是异象,此时却真实到可怕,黑色的雨黑色的浪,鲛人如临大敌,最后黑雨中伸出一张嘴直接将鲛人生吞。
失去主心骨的鱼潮鱼歌变得哀切,鱼群纷纷扭动身子的钻回海水不愿,不敢帮助芷安。
此刻也只有明月陪伴芷安,那大口再次出现,要将芷安和明月一起吞下。
冥冥之中,陈仄觉得如果芷安就此消失是件好事,但那是芷安啊,她不是过路的甲乙丙丁,她是一个仰慕兄长的小女孩,也是……我的妹妹。
“停下!”没人听到这声不容置疑的命令,但那大鱼听到了,它似乎十分不忿,虽然嘴巴闭合,但仍一尾巴将芷安抽飞出去。
这绝对是陈仄最快的一次,水相被他用出了宇相的效果,一个闪身便将吐血的芷安搂入怀中。
陈仄冷冷地看了濑一眼“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我也把您当成兄长与老师,但这种的为我好,下次就不要再出现了,濑你不就是担心勇者吗?勇者又怎样,她先是我妹妹再是勇者,就像我先是他哥再是魔王一样,哪怕日后出现变故,我也是她的哥哥!”
陈仄的声音掷地有声,心相本就掌握情绪,如此传声濑更能感受到陈仄心底涌动的愤怒。
陈仄抱着芷安离开,漱的眼底像蒙了层灰,又像是林间不散的扉气。
名为“沙克”的拼图前,濑将一块红色的拼图填在了画面那人的心脏顶端,想了想又掰掉一半,上面三分之一是红,下面三分之二是空缺。
“性格是行为的底线,立场是行为的准则,这可您教我的。”
濑提了一盏蜡油灯朝自己的心底深处走去,推开一扇门,里面是一幅长无边宽无际的石台,石台蒙灰,今天终于在名字处留下了一块?
“如果蝼蚁必须靠吞食同类才能杀死大象,那么你会做那只蝼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