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穿着脏兮兮的校服站在角落里看同学们玩闹,偶尔有人想起我,我会获得一个更加脏兮兮的脚印或者一阵抢走我发夹的风,傻兮兮地朝他们笑,没人告诉我怎么才能讨人喜欢。
有人告诉我,我的小学同学从小一起长大,别人融入不进去,等上了初中,我就能交到新朋友。
初中的时候我准备了好久的作文竞赛,就要交稿时却被告诉根本没有我的名字。
我从未参加过竞赛的至交好友站在不远处,笑着交上了自己的稿子。
中考结束浑浑噩噩一暑假,打起精神想着一年后的重新分班总有机会回去。
斗志昂扬努力了一年,高一快结束时某天站在教室里,有人轻描淡写地说“取消重新分班了”。
高二,本来有的名额突然被分走,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年仅40就鬓发斑白的中年教师对他的学生们深深鞠了一躬,求我们不要让他难做。
我想高考结束就远走高飞,飞得越远越好。
然而高考前几星期突然赶上毛病爆发,仓促间咬牙硬撑,顶着一整星期只睡了十几小时的黑眼圈和绵绵的低烧就上了考场。
迷茫地开始吃药,迷茫地开始补觉,迷茫地等着高考成绩,等着看人生的岔路将往何处奔流。
拿到成绩的时候,有人在我耳边松了一口气,有人在我心底摇摇头,有人说一切还没那么糟。
只有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静静说,不能远走高飞了,因为我最终没能离开这个绝望的大省。
而大学我坐在明亮的教室里,沉默地看着面前跳舞的文字,耳畔的嗡鸣声越来越嘈杂。
所有有关“未来”的摇摇欲坠的希望,终究崩塌。
我不漂亮,性格也死板,不擅长交际,现在好像也不聪明了。
我想了想,我悄悄地死吧。
在我准备找个海跳一下的时候,我妈给我打电话,小心翼翼地问我愿不愿意出国留学。
我沉默了半天,我说愿意。
于是我依附于家庭的生活就这么开始。
我想生活总是要变好起来的,没有什么能比这一刻更糟糕了。
哪怕我对生活一窍不通,哪怕我依然一读书就耳鸣,哪怕我刚休学一年连字都忘了怎么写。
我依然能咬咬牙坚持坚持,花往常十倍百倍的时间克服头昏脑胀的不适。
我甚至能抽出时间来写写书补贴生活,看着手机上的稿费结算日越来越近,想着我甚至可以把这个月的收入发给妈妈。
就在稿费结算前一日,我的账号突然收到了站内短信。
冷冰冰的一个通知,没有申诉途径,没有具体原因,没有任何证据,命令一般的“责令整改”,毫不讲理地就封停了我的新生活。
我努力了一个星期,又默默放下手机,没关系,退让而已,我太熟悉了。
于是我莫名其妙地大病一场,又休学了半个学期,又莫名其妙地回了学校,莫名其妙地继续生活。
莫名其妙地揉着手上那一点越来越低的绩点,神经兮兮地想要加多少钱才能弥补每一分惫懒的失误。
我妈打电话问我过得怎么样时,我想说我很忙,忙着生病,忙着发烧,忙着刚退烧就直奔实验室,然后因为记忆的模糊知识越补越少。
一整个学期的缺勤,累累的待办事项,空中楼阁般的授课,昏昏沉沉中越发尖锐的嗡鸣。
但如同她难以开口一样,我最终没有说出口,连同着那句“我也去死”一起,都咽下了肚子里。
我想我要怎么活下去呢,我可能要养妹妹,要养自己,要接着疲于奔命,要放弃刚刚打起一点勇气规划的未来,然后一辈子淹没在匆匆的嗡鸣声里。
我没那个勇气,我现在的所有底气都来自于家庭,我知道等我无能为力时有人会开门迎接我,然后用20年时间里彼此打磨光滑的态度轻轻给我一个拥抱。
前20年支撑我活下去的,是“我足够强大”,20年后支撑我活下去的,是“我不够强大也没关系”。
我想着我确实真他妈冷血,到了这一步想的居然还是这些现实的东西。今天的牛肉面比平时辣,热气熏得我眼睛发麻。
雾气蒸腾的视线中,前桌的人谈笑风生。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然后随着热气弯曲流走,虚无缥缈,像是白雾绘制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