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是在2029年发现的她。

那时，云上wiki网站已经关停三天。我向部长请了一天假，前往郊区的机房拷贝云上wiki的数据。服务器的主人向我打来电话，我必须把那17T多的数据全部取走，他们会在月底彻底销毁那些老旧的服务器。

我并不是很想为了那些东西专门去郊区一趟。从市中心到郊区的车票贵的可怕，我不太明白这种偏远的路线为什么还会如此受欢迎。樟脑丸与速食面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列车上嘈杂得出奇，但并不是多少来自其他乘客的闲语。他们中有一半都穿着整齐的西装，皮鞋净得油亮，整齐落在铁皮地板上——他们只是把头低得深沉，半轮眼眶像抹上一层淡淡的黑灰，突起的眼球中倒映一张长方形的荧幕。那些声音便是从手机中发出的。

两个半个小时的车程结束在东方林市郊，我起身随人群一同挤了下去。车站外零散摆些出租车，靠前的几位司机向着我招手。不，他大概不是向我招手，在我身旁可是有那么多人在走。但我还是向他们露出一副尴尬的笑，转身走向停在边缘的出租车。

机房的位置并不偏远，不超速的情况下只需要十六分钟。付了钱，下了车，引擎咆哮着扬起一阵黄土尘向远边离去，我抬起头望向门顶掉了漆的字样。七年前在舟东都小有名气的服务器代理公司，到现在也沦落到这般模样。

我走进门，前台的工作人员似乎还在打盹，大概因为现在才是刚吃完午饭的时候吧。

我轻拍他的肩，他缓缓睁开半眯着的眼。

“抱歉。是西园寺先生吗？”

“是。”

“请跟我来。”

他带我穿过几个长廊，在尽头的倒数第二个房间前停下脚步。机房天花板上的明灯闪烁几下，我向其中的几台铁架上望去。七年前我来过这个房间。当时我带着一个硬盘走向房间中央的控制台，在闪烁的指示灯前愣了好久。一个属于我的wiki网站在这里建成了，它会在信息膨胀的因特网上留下我的、以及以后许多志同道合之人的足迹。它确实做到了。它用短短七年时间被千百万人编辑，然后留下一堆足足有17个T的烂摊子等着我来处理。

“控制台在最里面，您可以拷贝数据。”

控制台的周围交叉着几十条数据线，一根接一根连在控制台的底部。它的荧幕漆黑一片，右上角的指示灯依旧闪烁着。我摁下开机键，一条下划线在顶端出现，紧接着蹦出数行指令出来。读取这些数据需要些时间，我便将视线从荧幕上移去，望着头顶向明灯扑棱着翅膀的飞蛾。它是什么时候窜进来的？或许很久以前就在了，仔细找找说不定还能在机器的缝隙间找到它的窝。控制台的荧幕亮起白光，我低头看去，资源管理器中堆叠了几个文件夹，每个都庞大无比。

我把硬盘的接口插入控制台，勾选上前两个文件夹，这些是七年来云上wiki储存的条目。剩下的就是支撑wiki运行的代码，让它们随主机销毁掉就好。我如此想着，随手点开最后一个文件夹的属性。

2.5T的占用，这也能是代码的一部分？绝对是某个不怀好意的编辑者蓄意向里面输入些无意义的占用文件，知道我每年要为服务器的储存交多少钱吗？我心里暗骂道，打开这个文件夹，控制台瞬间卡顿起来。紧接着的数据连我都惊了一下——一个目录底下有着三万七千多个文件，每个都占用了极多储存。

我向它的父目录看去，只有四个字母：iris。

——

一篇文章刊载在某个程序交流论坛上。

“……这是一个已经被弃用的方案，且不太现实。”

“……运行一段极少的代码，需要一个十分庞大的数据库。”

“……使用源代码基于数据库推算出运行模式。”

“……给予存取权限，让bot用大量时间进行信息爬取。”

“……可能会出现不一样的结果，但过于耗时耗力。”

“……使用非主流字符，未来可能出现无法解读数据库的情况。”

——

七年前，我向那篇文章的作者要到了源代码。我想支付些费用，他拒绝了。因为这本就不是一个被看好的方案，文章的浏览量甚至只有几千。

我简单编译一下，将iris接入云上wiki，之后再也没管了她，也忘记自己曾干过这样的蠢事。

——导致这些数据产生的元凶就是我啊。苦笑几声，我点开第一份文件。它是其中占用最少的，只有9kb，里面有133行连注释都没有的代码。能用这些产生2.5T的数据，或许是那些网站攻击者值得学习的材料。

我选中这些文件，一并加入传输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