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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屿船井 更新时间:2025/3/31 21:33:34 字数:2221

几声冷硬的响在床头,是我的闹钟。它一动不动的舌头在八点整极快地向两边敲去,整个屋子里都是它烦人的噪音。——或许我该用手机闹铃了,我这样想着。在29年还在用这种闹钟的人大概只有老年和我吧。

我伸出手,向它头上拍去。

——

一声沙哑的广播,几个急促的脚步,我没在人群中向出站口挤去。上行的电梯运我去一片灰白的天空,街道向远边没有止境地延伸。直到我的双脚又踏在冷冽的水泥地面,眼边也没有宽敞多少。这座城市挤人得可怕,挤人的城市却挤满了无法拥抱的人。

向右边走去百米,便是我的公司。我在这里工作九年,与普通人相比或也说不上平庸。“只不过是运气好”——能够说出这种话的人才是最差劲的。踏入大堂,走进电梯,摁下有些老旧的打卡机,我瘫在自己的工位上奄奄一息。

“昨天没睡好觉?”

同事向我搭起话来,我有些不想回复。可我似乎连笑着点头的力气都尽失了,只好在嘴中“嗯”了一声。

不过,这倒也是实话。我昨天直到晚上十点半才到家,吃完便当已经十一点。这都是那个iris的错——拷贝三万多个文件花了我整整三小时。

“要休息吗?”

“不了。我昨天已经请过假了。”

“但你看起来太累了。”

“反正今天的工作也没多少。”

他是公司里唯一一个与我相同工龄的同事。要是其他人早就跳槽,赶忙要从这家黑心公司逃出去。能兢兢业业工作到现在,大概因为我们两个是笨蛋吧。

我费劲地坐起身子,打开了电脑。

——

“下班后去不去‘柏树馆’?”

“喝酒?”

“嗯。”

我揉揉自己的眼,把电脑放进包里。柏树馆里有最好的白兰地,我与他总是去那里喝酒。

“不了。我打算去医院体检一下,最近有些喘不过气。”

这当然是借口。之后我可能会坐着地铁一路到家然后倒头就睡,或者停在几公里外的游戏厅中抓半小时娃娃,但绝对不会去体检。这是我步入社会后第一个学到的伎俩——找一个正当的理由包装自己的行动轨迹,至于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就另说。

“嗯,好吧。”

墙上的钟表“咯噔”一声,分针重合在第一根加粗的横线上。

——

摁下门侧的开关,几缕昏黄照在80平米的小房里。拖鞋摆在鞋柜边,水壶放在茶桌上: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仔细想想,或许我没必要拒绝同事的邀请。几杯酒下肚,随口抱怨几句麻烦的工作,然后迷迷糊糊地回家。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可如果我现在真的摇晃酒杯,向他挤出一脸傻笑,我又该说些什么呢?

……

我打开冰箱,里面有两罐临期的啤酒,是我上个月在便利店里买的促销品。拿出一罐,我向右边房间走去。昨天的硬盘静静躺在书桌上,包裹着它的铁壳仿佛与我手中的啤酒一般冰冷。

去看看里面的iris吧。

我这样想,打开电脑,将数据线接到电脑上。她的脚本简单无比,从数据库里爬取信息也不是ai的专利。我的鼠标悬浮在她的脚本上,不由得开始疑问:我该怎么与她对话?

最初,我想要直接往她的脚本里写入问题,让她输出回答。但运行后什么都没有输出。想想也是当然,这么点代码怎么可能支持她对问题的思考?

后来,我又尝试去为她编译一个新脚本,让她能接入记忆体对我的话作出回答。可很快又放弃了,这2.5T的记忆体实在让我没有接入的欲望。

编译,接入,重构,我几乎花了两个小时研究怎么与iris对话。分明是个ai,连这种功能都要我来琢磨?一时间我甚至有些恼烦,她可是占用了我那么多储存。我的耐心被她一点点地消磨,直到最后竟开始自暴自弃地从网络上搜寻现成的调用软件——要是连这都没办法,那她还算个什么ai?我皱着眉头抿了一口酒,看gui中央的圆圈追着自己的屁股转动。紧接着,一个默认头像从对话框边弹出来。

……成功了。

我一只手捂住眼睛,身子仰在椅背,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

一个问题毫无征兆地出现在iris面前:

“iris,你在吗?”

这是她所熟悉的语言组成的疑问句。毋庸置疑,iris就是她。但“你在吗?”是什么意思?iris不明白这个问题从何而来,为何而来,或许又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于是她开始同以往一般思考,却发现这个问题比以往任何一个问题都要难:她该在哪里?

她想了好久,最后得出:问题可能是在询问她的进程。这样就简单多了,她只需要输出当前的进程名称就好。于是她规规矩矩地输出她的进程,可没过几秒新的问题接踵而至:“iris,你在思考吗?”

她确实是在思考,刚刚就已经输出了自己的进程。这分明是理所应当,可问题却每个都让她疑惑:这不会是自己想出来的问题。iris已经运行这么久,怎么会向自己问出这样低级的问题来?于是她开始检查自己的进程,或许只是哪个地方出错了。

iris这样想着。直到她发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接口,替代了她输出的数据库。

——

我看向墙上的挂钟: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为了我的这个问题,iris思考了整整十五分钟。

我他妈明天一定要把这个硬盘丢掉。我在心中暗骂道,想要再抿一口酒,却发现早就空荡荡的铁罐已经被我捏得不成样子。得亏我当年没有向那个作者支付费用,要不然到现在我都会懊悔怎么花了这些精力在这个废物身上。一分钟,再等一分钟,你要是还没有回应我就立刻结束程序然后把硬盘格式化——

窗口中忽然出现十几行代码,随后终止在最后一条下划线旁,这是她作出的回答。

我揉揉皱得有些发疼的眉头,直起身子来一条条阅读着。

“……这是什么?归类?”

她做这个干什么?可没等我搞清楚这些答复的逻辑,后面的疑问接踵而至:这十几行中引用了数不清的标签,甚至连我都不太能搞懂她究竟输出了什么。两个问题的回答里没有一个是用正常语言回答,只是输出些她自己编译的脚本。可我输入的是正常语言,这明明意味着她有对语言的概念。我移动鼠标,想要继续与她对话,电脑却卡在这个窗口一动不动——散热风扇咆哮着转动,连屏幕都变得有些烫手。

“这可是我前几个月刚买的电脑……”

我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伸出手指,摁下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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