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抿了抿嘴唇，吐露的语言犹如从遥远之地传出。
“真的好吗？”
“咦？”
周明轩一脸错愕，我随即补充道。
“把这些事说给我听……真的可以吗？”
毕竟自己就不敢将心事付诸言语，并非是“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关系。
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烦恼连累到身边的人而已。
所以，在周明轩对自己说出他的过往时，我其实挺惊讶的。
因为自己实在没有把软弱说出口的决心。
同时，也没有坦然接受被人“讨厌”的勇气。
更何况……自己和周明轩也并非亲密无间的关系吧？
“所以——”
“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周明轩脸上显现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并不认为独处是一件坏事，说给你听，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的态度坚决，表情严肃，这和之前那张冷峻面容形成鲜明对比。
同时也令我心头一颤。
“况且……你不也是告诉我你的故事了吗？”
“诶？”
我的故事？我什么时候说了？
自己根本就不会对这个萍水相逢的人说出内心的忧虑。
见我一脸懵懂，周明轩轻轻叹了口气，随即抬起琴键上的手，指向我。
“你刚才流露的表情和言语，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重创了自己，迫使我不得不想起方才发生的情况。
周明轩说自己“很幼稚”……
“你是说我很幼稚这点？”
一不留意，就将心底的话语脱口而出。
“是有点吧？”
“还‘是有点’？就不能否定嘛！”
“哈哈——恐怕很难呐。”
啊啊啊，这个人真的好讨厌！
明明之前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外表，现在却和自己装得熟络不已的样子。
而且还很是欢喜捉弄人，教人讨厌。
现在居然又露出这么爽朗的表情。
和玲玲一样的笑容……
“其实是你真实的那一面。”
“就刚才，你就对我展现了那样的一面吧？”
我真实的一面？
什么意思？难道迄今为止，我所展示的并非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吗？
“CC，你……从高一开始就是这样呢。”——说起来，之前就有感受到……
曾几何时，我已分不清自己笑容所代表的含义。
只是在心里想着——“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脆弱”。
因为害怕被讨厌。
就是这样，自己才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藏起来。
进而一度把自己伪装成“坚强”的性格。
可是我依旧有用“活泼可爱”的性格对待身边的人啊。
仅仅是隐匿了惹人讨厌的脆弱，难道就不算“真实”了吗？
“仅此而已。”
周明轩褪去脸上的爽朗，依旧是一脸冰冷的面容注视着自己。
可就是这双冰冷而犀利的瞳眸，却望穿了我内心的懦弱。
果然……周明轩他都看出来了啊……
“是、是嘛……”
也不知为何，自己的话语会如此嗫嚅，心中已然被惶恐充斥。
他会说出去吗？他会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暴露自己吗？
惴惴不安的自己，以及头脑中翻卷着风暴的自己……各种程度上来说，都异常的疲惫。
很少遇到这样教自己手足无措的情况，可各方面的压力已经让自己心力交瘁。
我果然不适合动脑子啊……
视野蓦地变成模糊，画面中的人影也如幽灵般飘忽不定。
突然感觉有些眩晕……
想就这样沉沉睡过去。
可是从练琴到谈话，已经耽误很久了。
不能再……
“啊——”
兀地失去对焦，起初还伴随着如蜂鸣般的阵阵耳鸣；视觉宛若被剥夺，只剩下一片漆黑。
等到自己再次醒来时，除却精神恍惚外，一切似乎都不变如初。
眨了眨眼后，想要伸手揉搓眼球，却发现臂弯被一股压力覆盖。
颔低目光，才发现自己正倾斜身体，倚靠着什么。
“醒了？”
几乎近到咫尺的吐息袅袅融散耳畔，那是一声不带任何情感的话语。
我向声源处投去好奇的目光，却迎上了对方传来的视线。
顷刻，彼此视线交融。
“啊…”
“啊？”
“啊喵！！”
意识霍然清晰，自己立马拉开距离。
原来我一直把头靠在周明轩肩膀上嘛！
但是！为什么自己会不明不白地靠在周明轩身上呢！
不行！脸、脸好热……
我用几近细蚊般的声音开口。
“我、我睡了多久？”
“不久，就5分钟。”
整整靠了5分钟！
呜呜……丢死人了……没脸见人了……
“你刚才是怎么了，突然就靠了过来？”
我语气迟疑了一下。
“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感觉头有些晕。”
我无措地看向周明轩，他眉头紧锁，修长的手指定格在素白的琴键上。
我猛然意识到，可能是自己一直压着他的肩膀，导致周明轩不能专心弹奏了。
“抱、抱歉！”
“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不能好好弹琴了！”
周明轩却是睥睨一眼，漫不经心说道。
“没事。”
感觉态度变得好傲慢……好冷漠……
对方还是和之前一样。
一想到这，我内心就涌现一股烦躁。
只有我这么害羞还不知所措，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反正周明轩都已经看到自己真实的一面了，再过多伪饰也没有意义。
我决定就这样好好报复一下他！
一鼓作气，再次缩短了与他的距离。
“嘿——”
随即委身倾靠在对方的胸脯中，一股温热的触感从耳廓传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宛如度过了星霜荏苒，居诸不息个日月。
忘却了自己，忘却了周遭，忘却了所有事物，直至一声鸟叫响彻在空荡的琴房，意识才如梦醒般清晰。
顿时，一股后知后觉的赧意席卷全身。
“哇啊！！！”
我、我干嘛呢！
哦对对对！本来是想要报复这个捉弄我的家伙的！
结果怎么反过来把自己给……
周明轩无奈摇了摇头，有些戏谑的语气开口道。
“你……干嘛呢？”
就像是忍俊不禁的表情赫然在目。
又被笑话了……
冷静下来后，我才明白。
明明怎么想都是自己最难堪的计划，我怎么就去做了呢？
那样根本就算不上报复。
自己倒是超羞耻……
正当自己沉浸在甫一开始的难堪中时，周明轩却淡然开口道。
“时间也不早了……明天再来练吧？”
“明天？”
我一脸茫然看向他，可那呈现于脸上的表情除却麻木的冷漠外，似乎多出一分不易察觉的情感，那是一种隐隐修饰一分而难以察觉的柔和。
“他很开心吗？”——这样的疑惑油然而生。
“嗯，明天。”
很快，我得知了答案——他果然很开心吧。
回过神后，才发现周明轩正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
我好像又出神了，话说自己最近动脑的次数是不是变多了？
经常动脑的话，应该会变很聪明吧？
直到自己的视线与对方的视线重叠，他才收起持续关注的目光。
“啊、啊……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说完，周明轩起身就要收拾。
我也顺势站起身，朝墙上的挂钟投去视线。
距离查寝还有半个小时。
奇怪？今天的周明轩有这么急吗？
“周——”
还不等话说出口，周明轩已然收拾好他使用过的物件，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好急啊……”
可转头看到没有合上琴盖的立式钢琴，以及唯独自己这一块被单独腾出来的座位。
一瞬间，眼波一闪，自己这才意识到对方的意图。
于是搬正坐凳，放松身体，让指尖在琴键上流淌，再一次弹出响彻的琴声。
那是让自己这个音痴都倍感明朗、惬意的琴声。
回味甘甜，亘古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