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校的超市，准确来说应该是小卖部，它并非单独设置在一间库房，而是开设在校园食堂内部，处于食堂内侧走廊可以到达的位置。当然，我经常去的琴房也需穿过食堂才能抵达。
这大概是校方采取了某些政策的原因吧，总之，以前没用到的空间，如今也一一启用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玲玲才会在吃完饭后，要求自己与之陪同。
……
虽然食堂内置装潢恢宏，空间宽阔庞大，但通往超市的内走廊却比较窄小幽僻。
我跟周明轩穿过狭隘的过道，不过数十步，视野便如“柳暗花明”般清晰明亮。
谁能想到，本来至多三人并肩的甬道，穿行过后，其背面又是另一番天地。
场地霍然变得开阔空旷，原先几平的面积，现在就像做乘法拓展。
冷风割过微微敞开的窗棂，穿透罅隙发出“嗖嗖”的鬼魅之声。
偌大的空间，却有一半被杂物堆砌占用，只留下超市门口的一小片区域，以及一条被清理出的通往琴房的路。
周明轩领着我进了超市，其间，他一直问我吃什么，喝什么，但我由于没有胃口，也就草草敷衍了过去。
于是，他就随意挑选了一些食物和饮品。
“我来结账吧。”我拉住他的衣角，稍稍扯了扯。
“本来就是要你结账，我可不会替你出钱。”
“……”
虽然很想反驳，虽然很想生气，但都碍于机体无法发挥力量最终放弃。
“吃完再走吧。”
“嗯。”
本来打算说——“我没胃口，留着给玲玲吃。”
但细细想来，大抵会被周明轩一顿训斥吧。
我随便找了一处坐下，然后撕开包装，一口气将夹心小面包塞入口中。
待将口中的食物咀嚼入胃后，抬头准备拾取另一包袋装面包时……
却发现周明轩微微垂着眉目，正在对侧盯着自己，嘴角还时不时勾勒出不起眼的笑意。
我总感觉这视线很刺挠，就放下手里的包装袋，忍不住低声询问道。
“干嘛哟……”
“没事。发呆而已。”
“……”
含入第二块小面包，刚咬合没几下，对面就传来了周明轩的声音。
“琴练得怎么样了？”
“唔……李鼠鼠油催你了嘛？”
“好好说话。”
我囫囵吞下，再毛躁地抄起桌上的豆奶，一饮而尽。
“啊哈——哈啊…哈啊……”
“……”
“叔叔又催你了吗？”
“不是。单纯是我很在意。”
“哦、哦哦……感觉比以前好多了？”
“为什么是疑问句？”
“啊哈哈——这个嘛～”
“你有在好好练琴吗？不会和其他人一样，练到一半就想着去玩了吧？”
“……才不会呢。”我小声嘀咕。
“什么？”
“没什么～感觉周明轩你就像个老父亲一样呢，操心这操心那的……”
“你以为我想啊？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认我这个义父。”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不想认你这个女儿的意思。”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这家伙！！！
“我又没有说你就是！况且你这是占我便宜耶？”
“没有吧？是你自己说的啊？”
“你——”
“不过你想认我这个义父也不是不可以。”
“谁要认你！我又不是孤儿——”
“……”
周明轩的脸色仿佛就在一个瞬间，极其唐突的暗了下来。
上一秒还在嘴臭的周明轩，现在蓦地就不说话了，这教我手足无措。
“你——”
话说一半，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有芥蒂堵住，难以再说下去。
而且，陡然而来的氛围也在告诫自己应当保持沉默。
……
我谨慎地抛去视线，周明轩依旧黑着脸，一言不发。
我应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踩到他的底线了吧？
怎么办……要不要道歉？
虽然是他先捉弄我的……但要是我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对、对不起……”
“……没事。”
“你刚才脸色好像不太好……”
“恍惚了一下，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而已。”他顿了一下，“倒是我，才不该拿这个给你开玩笑。抱歉。”
他笑容朗朗，一下子就冲破阴霾，仿佛甫一开始显现在脸上的惆怅不复存在过。
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不过是勉力挤出来的假面。
“你是不是——”
“吃完了就快回去吧，再过会就下课了。”
不及我把话说完，周明轩便草率结束了这个话题。
……
他果然是有什么心事吧。
虽说是我踩到了底线……但我也并非有意的……周明轩的话…应该能明白的吧……
可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明明我都跟他说了心底的秘密。
感觉好难受……氛围突然变得好难受……
周明轩……你没感觉到吗？
……
回操场的路上，彼此缄默无言，荡涤于我们之间的空气就像死了一样。新鲜的空气补足过来，然后又死掉，咽喉就这样被无形巨握掐住，一松一紧，呼吸也在致命中反复挣扎。
好在操场离食堂不远，我们抄近道，没过多久，便顺着蜿蜒的小路赶赴目的地。
“你们两个快点，要集合了！”
体育老师见我们，远远的就在队列前方喊话。
“昂！好的～”
我的视线越过纷纷扰扰的人群，瞧见了队角处一个雀跃的身姿。
我加快了脚步，一跬步——一大步再到跑起来，融入了队伍之中。
“哈喽～CC～”
“嗨，玲玲……”
“咦？你好像没精神喔？难道是病还没好吗？！”
“不是的啦……”我沉默了一阵，“玲玲……让我在你旁边待一会儿……”
“……”
玲玲就像是读懂我话语中的含义，主动靠拢我并紧紧抱住。
我一头埋入，虽然隔着外套，可彼此间的温热仍有传达。
“……谢谢。”
即使如此，内心仍旧觉得不安。
我为什么会这么急切想要赶往玲玲身边呢？
盘旋在内心的惶恐为什么消除不去呢？
起初遇到无法凭自己解决的困扰时，我都会找到玲玲，而玲玲也很体恤我献出温柔的拥抱。
每每相拥之后，我的心情多少都会平复。
可这一次，我内心的郁结不但没有祛除，反而愈发茁壮。
以至于我竟产生了哭诉的念头。
“……”
我咽了口唾沫，再尝试做了几次深呼吸，试图平复我躁动的心情。
可我的眼睛依旧止不住颤抖，视线恍惚到我都分不清究竟是眼睛的抖动还是躯体的发怵了。
“你们干嘛呢？最后一次体育课了，站……”
仿佛从洞穴深处传来的微小喊声，我自然就将它忽略滤过了。
接下来震动耳膜的是玲玲的细腻声调。
“CC，老师喊我们了。”
“哦哦，好。”
挣脱玲玲的怀抱后，面对豁然开朗的光线，眼睛竟有些不习惯的眨了眨。
随后，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冒出——“我和周明轩之间算什么关系呢？”
当时，我会想要快步回到队伍里，正是因为我忍受不了令人窒息的气氛。
而心里感到惶恐呢？是因为周明轩那样捉弄自己——不，不是。虽然他捉弄我的时候，我是很愤懑，但也不至于惴惴不安。
……
对哦……是因为我在他面前展示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甚至还跟他坦白了那么多关于自己的事。
可他却选择欺瞒，选择闭口不谈这回事。
而在那时，恐怕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由衷的感到——“我被骗了”这一事实。
我以为我们是坦诚对待彼此。出乎意料的结果，估计就是让我内心张皇不安的原因。
……
…………
所以我和周明轩，到底算什么关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