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轩双眼睖睁，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
我清楚自己是在多管闲事，可……我真的希望对方能够慎重考虑。
“……笑什么。”
“咦？”
指尖触及面颊，才发现不知何时脸上竟浮现出梨涡。
担心周明轩可能会误会笑容的含义，我连忙解释道。
“我、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哦！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笑出来了……”
“……没事。”
一阵手足无措地解释后，再向周明轩移去心虚的视线，却意外对方并没有看着自己。
“嗯？看不到你的脸了……”
“……你看我脸干嘛啊。”
“想确认是不是在生我气……”
“……，真麻烦，没生你气。”
“啊……你说我麻烦了！”
我气鼓鼓地朝他那挪了挪身子，待到距离接近，又歪着脑袋企图观察到周明轩的面部表情。
“……”
对方却只是一个躲闪，规避了我射出的视线。
我不服气，缩了缩脑袋一阵闷哼。
……
什么都不让看……刚才我有做什么吗？
嗯……有了！
“啊！你耳朵好红！”
“啊？不会吧！”
周明轩听到我的话后，倏忽间曲肱挡住了两侧的耳朵。
“噗噗噗……其实没有红啦～”
“……你还可以再无聊一些。”
“抱歉，我也不是成心要捉弄你的……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弃权啊……”
“……”他叹了口气，“我没有理由那么做了啊。”
“而且备赛会比平常练琴还要辛苦，即使现在我想参加，也没机会了。”
陡然间灵光乍现，还不及具体思考，大脑的回路已然给出反馈。
“还有机会的！”
对哦，我想起来了！
周明轩他刚才不是说“需要支持”吗！
原先陪伴他的人确实随着流星渐远，但是只要让他重新再获得支持不就好了！
“啊？就算你这么说……”
“我会支持你的！虽然奶奶的离世确实感到很悲伤，但她老人家肯定也不希望你放弃自己热爱的事物吧？”
“我相信，当时她老人家肯定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教你弹钢琴的！”
“而且，钢琴给了你开心的经历，让你不至于消沉在往日的阴影中。”
我希望他能参加比赛，更希望他能打起精神来，变回之前的周明轩。
“所以，去试一试吧，你可以的！”
“……”
片刻的相顾无言，很快被少年的爽朗笑声打破。
“噗——”
“咿呀！！”
我被周明轩唐突的笑声吓得接连后退，片刻后，他则是露出一副傻眼模样。
“不是……huh？至于退那么远吗？”
“……呃，你突然一笑……就吓到我了……”
“……那确实是我的问题。”
“……嗯。”
“……”
我好像把好不容易笑出来的周明轩又整沉默了。
“那、那个……笑一个？”
“……你有毛病是不是？”
“刚、刚才太突然了！这次绝对——”
“又不是想笑就能笑的。”
“……”
遽然间的一句话，好像有些刺到我了。
在“笑”这一点上，周明轩确实不能像自己那样违心去“笑”。
可能是意识到氛围的不恰当之处，周明轩主动挑出话题。
“你会来吗？”
“诶？我？”
我因这突然的提问呆愣住了。
“……不是，陈池同学，你刚才还说会支持我啊？”
“诶诶诶！我是这么说了没错……可我来是……具体去哪？”
“笨。当然是现场啊，另外平时练琴也算。”
“啊呜呜……都快考试了耶……”
“……这是你说的耶？”
“干嘛学我说话！”
“啊，没有吧？不过你平常也能练到，我也会腾出时间巩固你的基础部分，所以放心吧。”
“……”
氛围好像变轻松些了……
“怎么了？”
“嘿嘿……没什么……”
我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不能让周明轩放弃练琴，他的半生已经相当凄惨，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穿越时空改变他的过去。
可惜那不可能——也正因为不可能，所以我才希望他能珍惜自己那来之不易的热爱。
我听说，在成年人的世界，坚持的热爱被生活摧残是常有的事……可也正是太过常见，导致他们都潜移默化地认为热爱的消磨本该如此——却从来没有人尝试追求热情而破釜沉舟。
……
或许正是到了那样的年纪，少年之火已然被时间洪流覆灭——或许只是年少的自己，才想要去不顾后果勇敢。
对周明轩而言……这架钢琴是他唯一的情感寄托，倘若亲自把它遗弃，我不敢想象他之后的人生会有多么的黑暗。
甚至可能……行尸走肉那般郁郁而终。
可他是那么个温柔的人，我不希望命运如此对他。
所以，我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告诉你个好消息，听不听？”
周明轩的声音传入耳畔。
“嗯嗯，什么？”
思绪回笼，我好奇的将视线探向周明轩。
“已经到查晚寝的时间了。”
“……呜哇哇哇！！！这算什么好消息嘛！！！”
我半握拳头，轻轻敲了几下他的侧肩。
“反正都锁门了。”
“是啊，‘反正都锁门了’——你还说！都赖你！”
“哈哈——”
周明轩兀地笑出了声，样貌显得有些憨态可掬。
和那个冷淡的他，差距很大，但是也教人舒适。
“笑这么巧，被关外面就这么值得你高兴啊？”我不满地抱怨道。
“怎么可能。但现在回去，估计要被记名吧？”
“不回去就不会被记名嘛！”
“我都随便。收拾一下走吧？”
“嗯……”
收拾好琴房物品后，目光偏转间，在寻到周明轩的身影后，我一路小跑到他身前。
熄灭通明的灯火，视界重归黑色。
害怕会磕到脚绊倒，于是伸出小小的手指，轻轻抓住因少年不停走动而摇曳的衣角。
直到好一会儿，视野才渐渐习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还抓着呐？”
“！”我被吓了一激灵，“啰、啰嗦…嗦！”
“这样怪冷，你直接伸口袋里。”
“不要。”
“得。”
周明轩信步向前，我则战战兢兢跟上步伐。
意外的并不难追，只需要略微调整一下，就能跟上对方的步幅。
黪墨的甬道，路灯下融雪的校景，万里无晴的阴霾天气，嗖嗖的刺骨冷风……
掌心仿佛捂着暖宝宝，手明明是暴露在风中，我却感受不到季节的寒冷。
视界在光与影之间明灭，世界在唯两人的脚步声中寂灭。
“你不怕冷啊？”
“嗯，不怕。”
“……可你手都这么冰了？”
话音落下，手掌便被一阵温热包裹。
温暖的触感伴随着内心的惊诧，接踵而来的羞愧难当令自己想要马上挣脱。
可手指就像被巨力箝制，任凭硕大有力的温热抓取——那是周明轩的手。
“……放、放开我……都说不冷啦……”
“会冻伤的，忍着吧。”
“被人看到会——”
“被人看到会误会”——本打算这么说。
“现在这个点，没人看见。”
宛若读懂少女心思般，他抓紧的手传来了适宜的力道。
“……好、好吧。”
真是个笨蛋，也是个二货，还是个无药可救的木头……
做这种事……他就不害羞嘛……
我悄悄举目望向稍稍走在前面的周明轩，路灯下，少年的神情依旧，脸颊却微微泛红。
什么嘛……
还是有在害羞的……
……
不知道为什么，得出如此结论的自己心中竟莫名的燥热。
不明白这份殷切的盼望源于何处，编织的话语已然吐露。
“……周明轩……没想到这么大胆哦……”
“是怕你冷着了才——”
“我还以为你是个对谁都这样的人呢……”
“一旦有人对你敞开心扉，你就对谁温柔”——实际上我想如此言述。
他脸上的绯红依旧，以至于我产生了“并非害羞，而是受冻”的错觉。
“……不是的。”
“第一次……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做。”
他停顿的话语字字清晰，跟从风声一并闯入我的听域。
在感知到语言的那一刻，内心翻涌的燥热顷刻平息。
什么啊……
居然因为对方的一句话就感到心安……
我到底是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