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这里!还有幸存者!”几声叫喊传入魔王大人的耳朵,令她悬着的心终究是死了。
她呆呆地躺在地板上, “坐以待毙”了。
要是自己能像那个投影一样会传送魔法就好了,这样就不用怕被追踪到气息而直接开溜了。但那种穿越空间的魔法,无论是在她的认知里还是在人类的认知里,都闻所未闻。想到此处,那位投影更添上了一抹神秘的色彩,魔王不喜欢这种神秘感,就好像一切都背弃了她,一切都脱离了自己的认知与掌控,自己反而成了刀俎下的鱼肉。
至于此时的情况,亦使她感到不安。
如果是正常的人类的话,应当感到欢呼雀跃,庆祝自己又一次活了下来。但对于这位身份不明不白的少女而言,她宁可自己被当作浪费资源的累赘给抛弃,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浇灭了她的念想。
她听闻人类总是热衷于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去救一些没有价值的东西,像她这种没有战斗力的只会浪费食物的小孩,魔族肯定会任其自生自灭——低等的魔族是不存在父母的,它们诞生于一堆血肉之中;高等的魔族是有父母概念的,但并不会产生过多的亲缘关系,父母自然是要承担起培养幼年魔族的责任,但前提是它们要在孩子上看到为己所用的价值,魔族内部也不拒绝孩子以正面对抗的方式弑杀父母以夺得权力。
“噢天哪,这里竟然会有孩子!”
最先赶到现场的是一位牧师小姐,她推开半掩着的门,看见一个白发的女孩瘫倒在地,两眼无神,浑身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但按理来说,所有的妇女和儿童早已撤离边境地带,这里不该有孩子才对——但眼下显然不是关心她来历的时候。牧师小姐急忙上前安抚;可怜的孩子,一定吓坏了吧。
“没事了孩子,我们是来救你的,一切都结束了。”牧师的手温和而轻盈,小心翼翼地施展着治愈魔法,生怕弄疼了对方——寻常而言,救治的效率放在首位,毕竟只有活下来才有资格喊痛——但眼下的情况并不紧急,牧师也不愿看见小孩子痛苦的模样。淡淡的绿色光点从牧师手掌中飘出,洒在少女的身上,一股暖流顿时流过全身,令少女感到一阵轻松。魔王看着这位棕发的牧师小姐,对她的魔法十分满意。
而后,又赶来了几个骑士,他们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上担架,抬去幸存者的临时安置点了。
消息就这样传开了,大家都知道有人在废墟之间发现了一个小女孩。
随着其他人救援工作的告一段落,骑士们纷纷都围了过来,想亲眼看看是怎么一回事:这女孩看着不过十二三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看看服饰,棕黑色的披风上沾着泥渍,精致的白色衬衫也被血给染红了;看看鞋子,脚上穿的绒毛靴子也不似当地的风格;看看脸蛋,漂亮得跟布娃娃似的,却十分木讷,没有表情。嗯,真是个奇怪的来路不明的孩子。
朵菲儿听闻也赶了过来。此时,安置点周围的血迹、尸体都已被清理干净,还支起了一座棚子,紧靠着一面没有倒塌的还算结实的石墙。毕竟这里还有孩子,大人们都想尽力地把周围塑造得温馨些,以免使她再度受惊。
那位少女现在正躺在一堆骑士自愿捐助的用来当毯子的衣物上——其实我们的魔王大人早就可以正常活动了,但不敢动,生怕出什么纰漏——如果是正常的人类女孩,现在会有什么反应呢?自出生到现在,她从未感到如此紧张过:手该放在哪里才显得正常点?直接交叉在胸前吗?我现在是不是该呜哇大哭?但我哭不出来怎么办?这些人类不会已经在怀疑我身份了吧?该死,已经被完全包围了,溜不掉。
眼前的女孩表情显然不怎么自然,就算是朵菲儿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情况有些不对。她轻柔地蹲下身来,伸出手想摸摸少女的额头以表示亲近,但对方却下意识地猛缩了一下脖子,如同受惊的小猫。
朵菲儿顿时拘谨了起来,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吓到了对方——毕竟先前那血色弥漫的景象,哪怕是成年人见了也会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更别说孩子了。
可怜的孩子,至今都没说过一句话,发出哪怕一点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呀?”无论如何,问名字都是正确的选择,朵菲儿这么想着。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眼前的白发少女瞳孔突然震颤起来,似是受到极严重的惊吓,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不安,看架势像是准备爬起来跑走。一旁的牧师见状,赶紧从怀里变出一个光球飞到她面前——这橙黄的光球颜色很柔和,也不算太亮,在它光芒照耀的地方下,人都会变得很平静,对疼痛的感知也会减弱不少;显然,大家都以为女孩受到了刺激,毕竟战争给孩子带来的阴影本就不可估量。
而此刻的魔王大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她意识到她犯下了极为严重的错误,而这得归咎于她的疏忽——她忘记了所有的人类都应该有一个名字。
在魔族,名字的意义仅仅只是用来区分相似的个体,而对于独一无二的魔王而言,名字则没有必要了。魔王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而现在她必须马上想出来一个,以消解众人的怀疑。该怎么办呢,魔王大人?周围的人一定开始怀疑你不是正常的人类了!
但名字,尤其是人类的名字并不是那么好取,它需要倾注理想、情感还有许多魔族所无法理解的事情。人类总是会把事情变得复杂,就拿取名字来说,按常理言,名字作为交流用的代号应当遵循一般工具的原则,越高效越好,而编号之流就是魔族最爱用的起名方式;但人类就要绞尽脑汁地去引经据典,构造音节之间的美感,把各种巧思寄托其间,尽管自己不解释就没人能理解。如果几个人想到一块去了,还会出现同名的情况。而同名的情况是魔族无法接受的,因为这会使信息的传递出现差错的概率大大提高,甚至会影响指挥层对战局的把控。
到底该什么样的名字才能符合人类的规则呢?魔王犯了难,只觉得脑袋空空。而周围的人一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说着些像是安抚的话,让她无法集中精神思考。头上,橘黄的柔光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倒是令她放松了许多,让她催生出顺其自然的想法——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别的都不管了,爱怎样怎样——自己怎么会这么想?少女顿时觉得这个光球很危险。
而一旁的朵菲儿也犯了难,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刺激到了她,明明之前情绪还挺稳定的啊?她在安置处来回踱步,想帮忙做点事情,但牧师已经把一切都安置妥当,自己派不上什么用场。一股沮丧的感觉顿时席卷全身,但很快,她又重新振作起来,决定出去转转,在周围巡视一圈,看看能不能调查到那个魔族的线索,或者找到遗漏的幸存者。
不少其它伤员也早已从昏迷中苏醒,诉说着自己的遭遇。无一例外,他们都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产生了不同程度的精神失常,不过根据他们口述的细节来看,都提到了:“天空中的白色恶魔”与“血色丝线”。佩西弗掏出纸笔,正尝试整合记录着这些信息,而眼睛却不时瞟向魔王躺着的位置。
他一直有种违和感,觉得这个孩子的出现过于蹊跷,虽然大家都或多或少这么觉得,但大家最多也就认为这孩子是为了找爸爸、为了别的什么固执的理由,偷偷溜回了城中,亦或者根本就没离开过此地;归根究底,就是守城者的失职。
但这座城市早已被改造成迎战用的要塞,妇女儿童撤离的事也早有些时日,这孩子的出现总归很是蹊跷。
但,怎么可能呢?佩西弗从来都最相信自己的嗅觉,眼前的少女就是如假包换的人类,这完全就是不容置辩的事实。
如果连自己引以为傲的感知力都不再可靠,自己又能够相信什么呢?
但他始终还是放心不下。“万一,是气息隐藏得极好的魔族呢?”佩西弗心中是这样想的,但如果是这样,那惊动了她岂不是更危险?他合上笔记本,有些犹豫不决。但咬了咬牙,还是决定靠近一点,亲自确认确认。
只要自己表现的自然点,别让对方起疑就行。他是这样构想的,便装作漫不经心的路过她的“床位”,事先准备的笔从他的袖子中滑落,落到女孩手边。佩西弗佯装捡笔,左手却顺势摸上了少女白嫩的小手——就算伪装的再好,在肢体接触之下,肯定也逃不过他的感知......
没有一丝魔族的气息!
在佩西弗惊讶之余,眼前的少女立马起身,甩开了自己的手。
“佩西弗,你在干什么?”一个黄色的身影闪了过来,把少女一把搂了过去。慌乱之中,佩西弗认出来这是朵菲儿,他想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但对方怀中的少女眼中满是惊恐,整个场面看起来简直糟糕透顶。他顿时觉得自己的一切解释都注定是徒劳,他扶额长叹,不知如何是好。周围的人也顿时投来好奇的目光,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此时,朵菲儿向他使了个颜色,佩西弗立马领会了她的意思,于是配合着摊开双手:“我只是想问一下她还记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于是几位女牧师气冲冲地赶了过来,对他进行着长篇大论的批评,教他不能这么直接啊,要注意说话方式啊,诸如此类。
趁着大家把焦点放在了佩西弗身上,朵菲儿把少女带到一边。此刻,少女的大脑正飞速运转着,试图弄清现在的局势:
她很确定刚才那个人是在试探自己,他很敏锐,哪怕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但仍产生了怀疑,这种感知力强的家伙果然非常麻烦;而眼前的黄发少女在关键时刻护下了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呢?但看样子,对方对自己是完全信任的状态,并且对方在部队里的话语权和声望很高。
于是,魔王得出了结论:这个叫朵菲儿的人值得好好利用。
此刻,朵菲儿正静静看着少女,面带微笑,碧蓝色的双眼跟宝石一样漂亮,“我叫朵菲儿,那个大叔叫佩西弗,他这人虽然怪怪的,但心并不坏;但无论如何,只要你受了委屈,我都会保护你的,你可以完全依靠我哦!”魔王有点搞不懂对方想干什么,但看上去也没打什么坏主意。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对名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