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的,疯狂的(其一)

作者:Effes 更新时间:2025/4/19 22:36:41 字数:4157

在微醺般的睡梦中醒来,朵菲儿意识到自己和伊芙丝在浴池中待得太久了些,而皮肤也早已被泡的发皱发白。伊芙丝倒还清醒,一直戳着自己身上泡出的褶皱,看起来十分专注,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二人软趴趴地穿上浴袍,伊芙丝眨巴着眼睛,扯着滑落的衣领,问道接下来去哪里。

“我们要去洗掉这些东西,不然会损坏皮肤。”朵菲儿弹了弹对方发梢凝结的浴盐晶粒,随即打开房间的木门,向大浴场靠近出口的一个角落指了指,“我喜欢来这里的主要原因就是淋浴间,只有贝阿妮舍得用磨砂玻璃做隔断,其它浴场......”她突然顿住,耳尖泛起红晕,“都是用的帘子......有些甚至还只用半截。”

似乎朵菲儿很介意自己被别人看光,伊芙丝虽然能够理解一点点,毕竟自己也有因不穿衣服而感到害羞的经历,但始终对此感到疑惑不解。说到底,她把“害羞”的情绪归结于一种由无知带来的恐惧;就像自己初来乍到时因对人类不甚了解,故总是不敢与人交谈一般,在旁人看来,自己就是害羞怕生的表现。可为什么不穿衣服会使人脸红呢?伊芙丝觉得自己又不能将其硬套入上述结论了,到最后,她也只能在心中感叹一句,人类真是麻烦却又微妙的生物。

经过一番折腾,她们总算是从浴场出来了。淋浴的时候,朵菲儿不是很放心把伊芙丝一个人丢在隔间里,就索性跟她一起洗了,结果朵菲儿自己反而害羞了起来。小伊芙一直瞪着大眼睛瞧着朵菲儿,瞧得她有些不自在,结果朵菲儿只好全程背对着她,向她演示如何使用护发素。伊芙丝自己倒不是很介意,一直紧贴着朵菲儿,模仿她的动作,像一只忠实地跟在母兽身后的幼崽一般。

无论如何,先前的疲惫感总算是一扫而空。朵菲儿跟贝阿妮闲聊了几句后,就牵着伊芙丝回到大街上。她伸了伸懒腰,感觉浑身都通畅了,伊芙丝也照做,伸了个拙劣的懒腰,显得滑稽又可爱。朵菲儿轻笑一声,拍拍伊芙丝的脑袋,准备带她回驿馆。

天色不早,各家的屋顶飘起炊烟,开始准备晚餐了。那炊烟,起处是清灰的,渐上渐白,渐上渐淡,最终隐入那半落日的橘黄,像是北境的圣徒每日的祷告,祈求着炊烟能飘得久些,飘得远些。

黄昏时分,那热闹的安宁又被一连串马蹄声打破。

安德尔口中的大法师埃因从雾骸山归来,他绷着脸,抚着颔上的长须,若有所思,随即又神经质般的大喊道:“我要去见见那丫头,把她给我绑来!”随行的侍从窃窃私语,似是在吐槽这位大法师时常癫狂的如土匪般的行径,又似在议论怎么温和地去请来安德尔口中的那个少女。

“快去,快去,我等得都心焦了!”埃因脸色突转,变得严肃可怖,可转眼间又放松下来,“哎,吃个饭先......等会我亲自去叫她。”

与此同时,另一边。

伊芙丝又一次坐在那个熟悉的餐馆,吃着熟悉的奶酪蛋饼。“你今天......是不是一整天都吃的这个?”朵菲儿扶着额头,温柔地看着小伊芙,“好吃归好吃,可吃腻了后,就很久都无法对其提起兴趣了呀。”

伊芙丝鼓起的腮帮子顿了顿,似乎对“吃腻了”这个概念不甚理解。毕竟茹毛饮血百年的她对味道本就没有需求,而来到人类世界后所品尝到的“珍馐”完全在意料之外。她想象不出自己为何会放弃食用如此美味的东西。

但就如此想着,伊芙丝突然感觉嘴中的蛋饼滋味淡了许多,似乎,它也没有那么的美味了。吃着吃着,伊芙丝的兴致减了大半。

晚餐的余味在一段粘腻而乏味的时间里度过。她们回到了驿馆,思索着用什么玩意来打发睡前的时光。

而就在此时,几声刺耳的敲门声响起。朵菲儿警觉地看向窗外,磨砂的玻璃中,透着团团骑着马的黑影,她示意伊芙丝躲到自己身后,提高了音量问道:“什么人?请说明来意。”

“大法师埃因,向您致以敬意。”

没等朵菲儿亲自上前开门,几缕淡蓝的发着荧光的雾顺着门缝飘了进来,轻轻地缠绕在门闩上,“啪嗒”一响,木门应声而开。

“很好,没有弄坏木门,”埃因背着手,骄傲地看着二人,“希望我没有带来困扰,骑士小姐。”他伸出右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不过,我今天想要的人是这位。”

“你觉得我会放任你把她带走吗?”朵菲儿的神情凌厉起来,死死把伊芙丝护在身后,“我必须全程陪同,否则免谈。”

“骑士小姐,我想我没有恶意,你也不应有恶意才对,”埃因收回右手,揉了揉手腕,但视线从未离开过伊芙丝。夜色下,他的神情模糊不清,似有一团黑影笼罩在他的面部一般。

“疯子埃因,这是大家对你的称呼,据我所知,没有你不敢做的事情。你当真觉得我会放心把伊芙丝给你?”一向对人友善的朵菲儿此刻也强硬坚决起来。

“朵菲儿,你跟我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而我,大法师埃因,知晓你所有的顾虑,也明白你不肯把她交出来的根本原因,”埃因向前迈出一步,屋内的灯光照在脸上,终于使二人看清了他的神情:咧着嘴的样子,真像个生了霉的细长土豆,“对于现在的情况,一个疯子不是更值得你的信任吗?”

他的语气不容置辩,而朵菲儿只能以沉默回应。

埃因摊开双手,放肆地笑着:“你在期待,你在半清醒半疯狂地燃烧着,你那焦灼的灵魂幻觉自己生活在你所期望的未来里。而恰好,我能成为你的希望!”

“叽里咕噜说的什么玩意儿?人话也说不得,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话虽如此,但朵菲儿的确也该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思索现状:的确,埃因是安德尔的人,但人人皆知埃因从来我行我素,一心扑在自己的研究上,也正因如此,在某些敏感而特殊的情况下,他反而最能成为依靠——或许此时,伊芙丝最需要的人就是他

一想到此,朵菲儿犹豫了。可出于别的感情,她仍然不愿就这么把伊芙丝交出去。

埃因痴迷地欣赏着朵菲儿思考的神情,待到她的眼神与自己对上后,便打了个响指:“看来你想通了,那走吧。哦,我不是请求,是通知。”

伊芙丝迷茫地看着二人,觉得他们一直讲着人类专属的谜语。

可没等她多想,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要把她往外拽去——法师之手,大法师最爱用的把戏,原理也简单,就是用精神力引导外放的魔力,使之成为法师延伸出的手臂,这技巧算得上是所有法师的必修课,但真正用得好用得精细的,却没有几个。

至于破解的方法也很简单,破坏引导的平衡即可。

尽管伊芙丝不清楚对方到底什么来意,但谁家好人会对刚见面的少女使用法师之手呢?一般的魔法使此时都会选择与对方的魔力对冲,以阻止法师之手的攻击,但身为人类的伊芙丝显然没有对冲的底力,因此,不如把重心放在精神力上。

但干扰一位大法师又谈何容易呢?

在感受到吸力的同一时刻,伊芙丝便下意识地凝聚起魔力,将其逼成数支金色的箭矢射向埃因的双眼。可只见对方微微侧头,便躲过了攻击,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的惊讶,随后,便是极度的兴奋——尽管如此,法师之手并未就此中断。

伊芙丝根本稳不住身形,向门口飞去,而就在此时,朵菲儿伸手死死抓住了伊芙丝的手臂,将其拽回护至身后。但法师之手仍未终止,它绕过朵菲儿的身形,尝试第二次抓取。

趁现在,伊芙丝也进行了第二次进攻。

埃因的身后突然凝聚出六个玫金色的光点,没等他回头,便从其中射出尖头的锁链来,直逼埃因的脑袋、躯干、双臂与大腿。而不出所料,埃因察觉到了背后的动静,于是收回了法师之手,并释放出体内庞大的魔力,强烈的威压将锁链悉数震断。

“小丫头,差不多得......”埃因刚准备拍手结束这场闹剧,却看见朵菲儿早已挥着拳头突进到自己面前——面对近身的骑士,法师实在没有应对的办法,因为所有魔法的释放都需要时间,而出色的骑士往往比同样水平的法师要快——埃因自知躲不过这一击,便赶紧调动起魔力填充在自己的面部,好让自己受的伤小一些。

可预想的攻击并未到来,埃因睁开眼,却看见朵菲儿早就回屋,她温柔地蹲在伊芙丝面前,检查对方有没有伤着。

埃因笑着摇了摇头,笑声中带有一丝戏谑:“好吧,我允许你陪她一起来,这样总肯跟我走了吧?”

朵菲儿不爽地瞥了埃因一眼,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开口道:“我必须得承认,你或许真的是能帮到小伊芙的人......但是,我必须全程陪同,你要是敢动伊芙丝半根毛,我都跟你没完!”

“那就赶紧跟上吧,我们现在就去主堡。”埃因满意地背着手,全然不顾同样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伊芙丝。

飞龙堡的这个夜晚注定也不会平静。

安德尔一如既往地靠在政务长厅的雕花木窗上,默默注视着飞龙堡的一切。身后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他不耐烦地转过头来,发现是埃因领着朵菲儿、伊芙丝前来,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惊愕。“埃因,这是什么意思!”安德尔对于伊芙丝的态度虽然激进,但举措一直都是保守的监视,毕竟没有人能承担得起激怒高等魔族的后果。

“别误会,我与这位小姐想聊聊天”埃因随手拍了拍伊芙丝的脑袋,引起她的又一阵不爽,“但另一位小姐似乎有些不放心,坚持要跟来,只好暂时寄存在你这儿了。真麻烦,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朵菲儿简直遏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从虚空中抓出一把光剑来,厉声喝道:“我说过,我要全程陪同;而你这个疯子,似乎从没学过尊重人的本领。”

她很少发火,尤其像今天这样,连吼的样子都十分生疏,没有什么底气;但是,她拿着剑的手相当有底气——那柄长剑此刻正架在埃因的脖子上。

埃因笑着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哎呀,我说什么来着——安德尔,你不是最擅长干这个了吗,交给你了......”话音刚落,埃因的身边腾起一团蓝色的迷雾,眨眼间便带着伊芙丝没了踪影。等朵菲儿反应过来,长厅里便只剩安德尔与自己二人——朵菲儿没想过真的攻击埃因,所以稍欠防备,没想到就这样让他带着伊芙丝溜走了。

“果然是个疯子!我就不该派他去调查那个遗迹,”安德尔似乎比朵菲儿还要着急,“我敢说,他肯定去自己的实验室了,我们必须得去讨个说法。”正是因为埃因什么都敢做,所以没人能担保他不会对伊芙丝说些什么,要是把她给逼急了,在安德尔的假想里,整个飞龙堡都得完蛋。

“实验室在楼上,埃因那家伙最爱在里面捣鼓自己的小玩意。”二人飞也似地上楼,在安德尔的带领下,直奔楼道尽头的实验室,他一脚飞踹踢至门上,却未能破坏分毫。整个橡木门仿佛与整栋楼固定在了一起,无论怎么冲撞都纹丝不动,朵菲儿再次拔剑,想要强行劈开。安德尔赶紧伸出手把她拦下:“你这么搞怕是整栋楼都要完蛋!”

而门内应景地传来戏谑的声音:“就是就是——你总不能把整个主堡给毁了吧——放心好啦——我真搞不明白你们在担心什么......”

那声音的语气特意拖得很长,却在末尾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斩断了一般。“他开隔音结界了,”安德尔叉着手,面色凝重,又撒气似的给了门一拳。

实验室内,埃因正举着一个苹果,兴奋地展示给伊芙丝看,而伊芙丝并不领情,她在手中搓出一团玫金色的法球,死死地盯着对方,咧嘴发出阵阵警告的低吼。

可这位大法师就好像看不到一般,反而高高举起那颗苹果,向她问道:“快告诉我,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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