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的,疯狂的(其五)

作者:Effes 更新时间:2025/4/26 22:03:11 字数:2930

夜晚的闹剧总算是告一段落,朵菲儿领着伊芙丝离开了主堡,同样,安德尔也领着埃因去教堂接受了治疗。

安德尔心中对埃因的不满倒是积蓄已久。掌控欲极强的他,眼底很难容得下我行我素的“大法师”,可当初安德尔又如何会让埃因这样的人来当飞龙堡的法术顾问呢?

那时,安德尔刚当上飞龙堡的领主,每天心心念念的仍然是重回战场,也总是对着自己的伤病唉声叹气。

某个霜雾弥漫的深夜,他枯坐在高椅上揉按肩胛的旧伤,盔甲内衬早已被药膏与冷汗浸透。桌上铺着的军事地图,他看了又看,不住幻想着自己再度执剑傲立沙场。

忽然,几缕轻风从身后扬起,扇动窗帘飞舞,拨来一片月光洒落长厅间,“谁!”安德尔感到这股风的不自然,顺手将剑从腰间拔出,向身后砸去,银色的轨迹里没有半分迟疑,唯有沸腾的亢奋——他始终渴望纷争,乃至于渴望有人前来刺杀自己,好让自己又一次享受那刀锋划破血肉的快感。

剑刃却只劈碎了漂浮的尘埃。

窗棂外唯有锻炉区明灭的星火,像无数嘲弄的眼眸,盯得安德尔后颈的寒毛根根竖立;战斗经验丰富的他下意识地调动起浑身魔力,瞬息间在背后凝成六棱护盾。可不过呼吸之间,那护盾便消解于虚空中——没有受到任何的冲击,没有任何魔力场的干扰,仅仅是如蒲公英般被吹散了。安德尔大惊,反手转过剑来,向身后刺去,带起一阵旋风。

“哦哟,好惊险的一招,我差点被你戳死!”一道轻佻的男声从背后响起,“你怎么干嘛跟应激了似的,我跟骑士可拼不了近战。”

安德尔将钢剑抗在肩上,如雄狮般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不速之客,实力强劲,说明来意,否则,死路一条!”他剑指对方,内心感到一阵痛快,就像饥肠辘辘的人见了血肉一般。

“大法师埃因,自遥远的艾瑟兰赶来,奉命支援北国。”对方轻轻勾起手臂,没有行完整的法师礼,举手投足间彰显着傲慢。

面对对方的挑衅,安德尔不怒反喜;在可预见的未来里,自己与他免不了各种冲突,却忍不住地期待冲突的到来,他对矛盾与纷争的执着近乎病态,似乎正是要这样不羁顽固的家伙,才能极力彰显他的手腕。

“哼,看来艾瑟兰的人不知何为礼节,也不知要走正门。”安德尔豪迈地将剑插在长厅的地面,坚硬的大理石竟也有了裂缝。

“若非如此,又如何使领主大人感到亢奋,好让我不去前线,留在这里呢?”对方竖起衣领,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神秘而优雅。

“说到底是不愿上阵杀敌的懦夫。”安德尔提起剑横在埃因的脖颈,眼中满是轻蔑,可下一秒,眼中便唯余惊讶——那剑刃竟被极强的斥力缓缓推开,仅凭安德尔单手的力气,竟有些握不住剑柄,安德尔只恨肩上负创,力不从心。

“哎呀,我对打打杀杀早就没了兴趣,再说,大法师应当有选择自己课题的权力吧?”埃因眯着眼睛,露出一丝微笑,“你绝对会把我留下的。”

......

到了教堂,安德尔把抗在肩上的埃因甩到地上,随后拍了拍手,唤来一个牧师进行治疗。

记忆里,埃因算是头一次吃瘪到如此地步,不过,安德尔怀疑他是自愿如此;毕竟自己也跟埃因相处了八年,对其实力也摸了个清楚,他想逃还真没人拦得住......

安德尔坐在一旁的石质台阶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着埃因叹了口气,稍加思索便恍然大悟——如此一来,他还真是成功地把众人的焦点转到自己身上,伊芙丝竟然就这么被自己给忽略了,哪怕自己之后去盘问埃因,估计也问不出什么真的东西来。这个晚上,埃因对伊芙丝干了什么,自己永远也无法得知了。

“埃因,你这个混蛋!”

......

另一边,朵菲儿牵着小伊芙的手,快步返回住处,路上却撞见了满脸焦急的佩西弗。

刚一见面,对方紧皱的眉头就舒缓了不少,他小跑着奔过来,紧张地询问着二人情况,“我之前在屋子里,就感觉到有一股很强大的气息萦绕在大街上,却又不是魔族,我担心是安德尔派人来了......”他低头看了看小伊芙,没有继续细说下去,“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

伊芙丝此刻有些不知所措,她又一次揉搓起衣角,低着头眼神躲闪。

朵菲儿见她做出此态,知道她肯定又不愿意说出实情,于是轻轻蹲下来,抚摸着小伊芙的脑袋,眼神真挚地看着对方,“小伊芙......我们不强迫你,但你好歹说说,那家伙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坏事,有没有给你吃什么奇怪的东西?我们都很担心你。”

“内个......”伊芙丝没想好该怎么组织语言,也犹豫该不该将事情全盘托出,毕竟就像众人说的那样,埃因是个疯子,疯子做什么都不足为奇,可朵菲儿他们是正经的骑士,伊芙丝无法想象对方得知真相后会有什么举动。

思索了好一阵,她拉了拉朵菲儿的手,轻声说着:“他......就给我吃了个苹果,又让我详细地讲了讲雾骸山的事,也跟我说了些关于之前那件事的推测,最后......又用魔晶石给我变了苹果。”伊芙丝说完就赶紧闭上了嘴,考虑自己的措辞有没有问题,听起来是否奇怪。

“苹果?”朵菲儿突然忐忑起来:那家伙不会下药了吧?还是说,在试验奇奇怪怪的炼金术发明?

但仔细想想,埃因还自愿给伊芙丝写洛瑟姆学院的推荐信,理应不会加害于她才对,那他下药是要干什么呢?想着想着,朵菲儿似乎就默认了佩西弗会下药一事,丝毫没考虑过有其它可能。

越想越奇怪,朵菲儿紧紧捏着小伊芙的小手,想把她带到塞拉那里去检查一下,考虑要不要催吐。

伊芙丝有点被弄疼了,紧张地把手缩了回去,不安地看着朵菲儿。佩西弗见状,赶忙安抚起二人:“埃因虽然人疯了点,但不会干什么坏事。这天都这么晚了,有什么还是第二天再说吧,再不睡觉天都亮了。”

朵菲儿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胡思乱想的泥潭里,连忙扇了扇自己的脸蛋,沉默着牵起伊芙丝的手回屋子了。佩西弗虽有些不放心,但在街道上兜兜转转徘徊了几圈,还是回去睡觉了。

伊芙丝本人同样也心事重重。她躺在上铺辗转反侧,一直回味着与埃因的谈话,还有,关于洛瑟姆学院的事情,睡在下铺的朵菲儿察觉到了她的不安,试探地问道:“怎么了小伊芙?睡不着吗?”显然,朵菲儿自己也失眠了。

上铺的被窝里传来闷闷的“嗯…”,像团被揉皱的毛线球。

小伊芙原本该搭话的嘴正咬着被角,手指在枕头上来回画着圈。朵菲儿没再打扰她,只是将自己的被子裹得更紧了些,但不消一会儿,便又将腿伸了出来,将长条状的被子给夹住,像抱着玩偶一般。

伊芙丝倒没有朵菲儿那么粗放,只是沉默地缩在被窝里,脑海里有着无数的画面和事件闪过,但却什么也抓不住。

她明白现在自己的意识不怎么清醒,不如放空大脑好好休息一番,可她无法停止思维的活动。痛苦的是,这些思维活动就如同在半空中转动的车轮,没有任何实质作用,无数的信息涌入大脑又粗鲁地挤了出去,伊芙丝感觉自己一直在思考却对思考本身毫无知觉,就如同大脑被凭空占去了一部分的空间。

这仿佛就是专属于智慧生物的诅咒——思考的能力既是赐福也是痛苦的根源,对于伊芙丝而言,这种感觉并不陌生,甚至于说,她作为魔王时有很大一部分的时光都处于这种状态,伊芙丝时常感到思考的痛苦——破解一道难题,讨论某个命题,在这些时候,思考是令人愉悦的,尽管也有阻塞的时候,但人们总是享受求解的过程,还要病态般地追求着阻塞感,并在其解决后感到格外欢喜;但是,在命题不复存在后,思考却不会马上停止,大脑中的各种信息与知识仍尝试着互相建立联系,漫无目的、混乱不堪,毫无道理地霸占着自己的精神。

精神就如此被疯狂的思维洪流裹挟着,无奈地保持着清醒。可有时候,清醒所带来的只有痛苦与迷茫......伊芙丝又想起了埃因,这样的人或许最为痛苦不堪,又或许最为欢乐无惧。正如他先前对朵菲儿说的那般,抱有期待的人最为疯狂,却也必须忍受清醒时的灼烧。

今夜无人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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