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靛色的油漆从穹顶向下蔓延,唯余遥远地平的一线橘黄。
伊芙丝想着,自己来飞龙堡已经有一个多月了,竟然连城里的路都认不全,实在是太失策了,若有机会,自己定要绘制一张飞龙堡的地图,就绘在自己的脑子里......
熟悉的破旧的小屋自街道的尽头渐渐浮现,二人终于是到家了。
“到地方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先进屋再说吧。”莫涅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伴随着沉重的吱呀声,伊芙丝急匆匆地钻入屋内,忽地感到一阵放松,如释重负。
“我想先给朵菲儿传个消息,不然她肯定会担心的。”
伊芙丝的双手虚拢成碗状,掌心突然浮现一抹柔白。莫涅好奇地看着她,只见到那抹白痕逐渐晕开,化作一只半透明的散发光亮的飞鸟。
“好,好神奇。”莫涅把着门,看得有些入迷——他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但唯独魔法,每次亲眼瞧见时,都会禁不住地感叹。
那造物轻轻蹭了蹭伊芙丝的小指,便扇动着翅膀飞向门外的薄暮,几个呼吸间就看不见踪迹了。
“飞鸟传书吗?”莫涅虚着眼睛看向天空,过了好一阵才把门给关上。
屋内一片漆黑。
“哎呀,魔晶灯也忘开了。”他旋了旋门边的旋钮,为了省钱,莫涅没有旋至最大,但屋子也稍微亮堂了些——这同样是魔法的产物。
没由来的,一股遗憾盘旋在心头,他握了握双手,再次认清了自己不会魔法的现实。
“在天空俯瞰的话,家就好找很多了。”伊芙丝的眼睛泛着神秘的金色光彩,此刻的她与飞鸟共享着视野,“啊,是朵菲儿,在大街上望来望去的。”
费了些时间,伊芙丝给朵菲儿交代了晚归的事情,稍稍聊了会儿天,又在莫涅的帮助下,给了一份他家的地址。
朵菲儿刚刚看见飞鸟时还有些惊讶,但一想到是小伊芙,心里又没那么意外了。只要她没事,朵菲儿还是很乐意小伊芙多去外面走走,结交结交朋友的,在心底,这位骑士对于小伊芙抱有许多许多的期望,但最重要的,果然还是快乐的长大。
莫涅看着这场景,不免得心生羡慕:“魔法,真神奇啊。”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发出惊叹。
伊芙丝呆呆地看着他,眼中的光芒已经褪去,两只翠绿的大眼眨巴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特别。
“不愧是我莫涅的学生。”他突然自豪起来,就像是自己的女儿会魔法一样。
魔法啊,男人曾不止一次地寄希望于魔法的奇迹,倘若自己会魔法,能否治好自己的妻女呢?哪怕,是能允许自己再见上一面也好......
不过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
“那么,平安也报了,现在是我送你回家,还是再在这里坐坐?”
伊芙丝背对着莫涅,过了许久都没有给出反应......
“伊芙丝?”莫涅拍了拍伊芙丝的肩膀,这一拍,倒吓了对方一激灵,伊芙丝慌忙地转过身来,瞪直了眼睛盯着莫涅。
莫涅也被吓了一大跳,疑惑而不解地看着她,也不敢开口说话。
伊芙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很是怪异,她尴尬地挠了挠头,随后指了指艾洛蒂的房间,提出了更加怪异的要求:“我能去她的房间看看吗?”
莫涅不知现在该以何种神色和话语回应。少女面无表情,就像在提一件很普通寻常的要求一般。男人没有理由拒绝,甚至,他对这位拥有魔法的人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万一,她能够带来自己梦寐以求的奇迹呢?
对方尚遵循着客人的基本理解,没有擅自打开房门,她站在一旁,平淡地看着莫涅,等待着他的应允。
“......”不知怀以何种心情,莫涅推开艾洛蒂的卧室门,打开了灯——一切都很整洁,仿佛房间的主人从未离去一般。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伊芙丝。
刚才,伊芙丝再次看见了房间门口的阴影,在施展了魔法后,她对黑影的感知更加敏锐了些,少女可以确信,有什么东西迟迟未能散去。
是鬼魂吗?身为魔王的她很清楚,鬼魂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留存的东西。没有严格的法阵束缚抑或是得天独厚的魔法结构,生物的魂魄很快就会消散,汇入生息的源库中。
因此,伊芙丝对艾洛蒂的房间很感兴趣。但不出所料,这就是普通的房间——没有法阵,也不是奇怪的可以困住魂魄的布局,一切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看来被某个人一直爱惜打理着。
莫涅靠在门框上,沉默地呆滞地看着伊芙丝,不知道自己的心底在期盼着什么,但眼看着对方徒劳无功的样子,自己也有些怅然若失起来。
伊芙丝有些不死心,她摊开手掌,一团玫金色的光焰腾起,她捧着这团“火”四处搜寻着,倏忽间,她突然打了个激灵,冥冥中一股气息萦绕在了她的身旁。伊芙丝感到自己正处于某个临界的状态,就像在雾骸山那般——只是那一次是被动的,这一次是主动的。
即便没有充盈的魔力,也会激发我的这个状态吗?还是说,这本来就是我该有的能力?
体内的魔力都向额间汇去,浮现出金色的印记,有些温热;手中的光焰也从玫瑰金转变为纯粹的金黄。在伊芙丝的眼中,整个房间如同白日,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身影若隐若现。
莫涅什么也看不清,只是看着一切都亮闪闪的样子,自己心中的期待也提至了高点。
光亮只持续了一阵,没过多久,房间便重归魔晶灯带来的昏黄。
莫涅什么都没看到,他久久地盯着一片虚空与站立其间的伊芙丝,可一切都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他自嘲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但在伊芙丝眼前,早已站着一位怯生生的姑娘,她呆呆地望着自己,张着嘴巴,似乎有些惊讶。
“你是鬼魂吗?”对方比伊芙丝先开口说话,话音刚落,那女孩便缩了缩脖子,自己把自己整害怕了,她捂住眼睛蹲下,却留了两条指缝,小心翼翼地盯着伊芙丝。
“......”
伊芙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回头看了看莫涅,莫涅同样看着自己,两双眼睛里装着不同的疑惑。
她意识到只有自己才可以与过往的人交流,只是这一次自己没有昏过去,是因为这是自己主动发动的吗?还是因为这次的自己有魔力护身呢?显然,问莫涅是没用的,伊芙丝有点想念埃因那家伙了。
“鬼魂小姐,您不会吃我吧?”那女孩儿见伊芙丝迟迟没有动静,便伸了伸脖子,壮了壮自己的胆量,把手放了下来,但仍然贴着墙蹲在角落里。
“......”
伊芙丝走进了些,吓得那小孩又抱住了头。
“我有这么恐怖吗?”伊芙丝还疑心是封印失效,自己变回魔族的形态了。
“啥?不恐怖啊?”莫涅挠了挠头,“我其实还挺憧憬你们这些会魔法的人的。”他还以为,伊芙丝误会自己对魔法心有芥蒂了,“我只是怕打扰你,所以才站得远了些。”
另一边,那女孩也有些沟通不能,似乎已经认定了自己假想出来的恐怖场景。
“额啊......”伊芙丝扶了扶脑袋,这似乎是她第一次产生正儿八经的烦躁的情绪。
“你叫艾洛蒂,对吧?”
小女孩惶恐地点了点头。没等她尖叫,眼前的鬼魂小姐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拖至了门口。
此时的莫涅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伊芙丝正在进行一场无实物表演,而她的口中却蹦出了“艾洛蒂”的字样。
艾洛蒂的腿有些发软,她看着被伊芙丝擒住的手臂,哭得稀里哗啦的,听得伊芙丝一阵烦躁;莫涅此时的大脑也有些空白,他激动地问着伊芙丝:“艾洛蒂,你见到艾洛蒂了吗?她说了什么?她......”
“你们两个,先冷静一会儿。”伊芙丝试图稳住场面,还好,父女二人也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少女左手抓着艾洛蒂,伸出右手去牵起莫涅——尽管她不确定,但这是她能想到的让父女相见的唯一方法了,以自己作为媒介。
“看得到吗?”
莫涅明白了伊芙丝的意思,于是瞪大眼睛,满怀期待地四处张望着,可即使决眦四望,也毫无收获。
“我好像......什么也看不到。”
“这样啊,那就难办了。”伊芙丝松开了左手,身旁的女孩也冷静了一些,她同样睁大了眼睛,尽力想瞧出些东西来。
“额......我看到了沙发、书柜,还有——”少女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伊芙丝给瞪了一眼,她立马闭嘴没敢再发声。
伊芙丝摸了摸下巴,没有一点头绪。
她牵着艾洛蒂到了客厅,又招呼着已经呆滞的莫涅跟上前来,三人一齐坐在了沙发上。伊芙丝看着完全搞不懂情况的二人,感到自己身为人类的情感更丰富了些。
“你们这父女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