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瑟姆学院,坐落于北国的西侧,是第二大的学术交流地带。
尽管校方从未提及,但师生们都心知肚明:这所学院其实是南方的圣树学院的分院——出于战争原因,洛瑟姆名义上否认了与圣树学院的联系,并专注于培养作战型人才,因此,纯粹的学术气息不是很浓。
但相较于北国一众的粗野的风格,洛瑟姆的建筑基调就显得浪漫而优雅了,古典的圆楼与尖塔排布在校园的绿茵间,集成的魔晶供能回路遍布学院的地下,之上是一排又一排明亮的路灯。
天色不早,除了在自习室里通宵备考的学生,学院早已回归祥和的宁静中。
只是,行政楼的顶楼,校长办公室内,热闹的空气还尚未消退。
“院长,这封信无疑是埃因的手笔,其上的封印应该只有您才能解开。”叩开校长室门扉的是叫做汉斯的年轻人,他是今年招生的总负责人,最后一批推荐信的审批工作正如火如荼地开展着,而在数十封推荐信中,有一封实在显眼——其散发的魔法气息近乎浮夸。
“噢哟,汉斯先生还没睡呀,就算是年轻人也不能熬夜哦。”典雅的木制方桌上,坐着的正是洛瑟姆的院长;雪白的长发如瀑,猩红的瞳孔狡黠,可无论是面容还是身材,都娇小得如十岁小孩一般——只有校方的高层才知道,她正是早已销声匿迹的血族的一员。
“不过,要叫我副院长哦,可不能把我妹妹的名头给抢了去。”副院长捧着脸,笑眯眯地看着汉斯,又随手从桌下翻出一个小铁盒,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饼干,“呐,吃不吃?我妹妹做的。”
男人依旧保持着恭敬与严肃:“谢副院长的好意,不过我晚上不吃东西的。您还是先看信吧,如果有什么问题,第二天随时都可以叫我。”他珍重地递过信封,便鞠躬离去。
“真是的,年轻人就该多笑笑嘛,这么严肃干啥?对了,帮忙把门给关上哈。”
校长室又只剩她一个人。副院长不慌不忙地破解着信上的封印,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狡黠的笑容,似乎早已驾轻就熟。
“呵呵……埃因这小子可真会甩难题给我,”副校长一边吃着饼干,一边自言自语着,“喂喂喂,把魔王大人丢给我一个血族真的合适吗?她不得把我给活剥了?”
……
第二天上午,伊芙丝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晕乎乎地从睡梦中醒来。见窗外日光明亮,行人熙攘,才打了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睡过了头。床下的小桌上,是朵菲儿留的一块蛋糕,和一把用纸条裹着的钥匙。
“莫涅家的钥匙吗?帮大忙了。”伊芙丝品味着蛋糕,心中仍在惦记艾洛蒂的事情;还好莫涅家的地址早已记下来了,随时都可以找他。
事不宜迟,伊芙丝把最后一小块蛋糕丢进嘴里,拍了拍衣服上的碎屑,准备出发了。
天空是一团耀眼的缠着金丝的乳白,透出片片希望的光亮来。一路上,男人们来往匆匆,投入一日繁忙的做工之中;妇人们或是守在门口,或是打水洗衣,相互倾诉着自家的烦恼、炫耀着自家的幸福。
即使不借助魔法,伊芙丝也很快寻到了莫涅的房前。她先是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再掏出了钥匙插入那沉重的铁锁中,钥匙比想象中难拧,似乎锁已经有些锈了,伊芙丝正准备使劲时,门自己就开了。莫涅从门后探出头来,招呼着伊芙丝进屋。
不过迎接伊芙丝的不只有莫涅一人,见到这位少女,艾洛蒂同样飞也似从卧室蹦来——没有伊芙丝在身边,艾洛蒂的活动范围就被法阵限制在了卧室里,尽管她没有出来吃饭的需要,但总归很是无聊;艾洛蒂的世界空无一人,她所等待的父亲也永远不会下班归来,黯淡的天空也不会再度亮起。
伊芙丝前来,虽说是为了练琴,但更想做的,就是帮助艾洛蒂看到现在的世界——至少得让父女重聚,对吧。
莫涅早已备好提琴,在交给伊芙丝之前,他小声地问道:“蒂蒂正看着你,对吧?”
伊芙丝肯定地点点头,从身旁的书架上拿来琴谱,坐下,铺在自己腿上。她忽地撇过头看了看艾洛蒂:“我要开始演奏咯,你能听到吗?”
“欸?可是我看不到你手中有小提琴啊?像是在无实物表演一样。”艾洛蒂瞪大了眼睛,感到奇怪。
这下得轮到伊芙丝疑惑了,她试探地问了问:“你……看得到我穿的衣服吗?”
“看得到啊,棕色的披风,和可爱的小白裙子。”
伊芙丝看看自己的双手,又伸了伸腿,更加惊奇了;因为这是她昨天的穿搭,今天她为了方便练琴,并没有带那件披风。
不过,幸好是如此,伊芙丝反而有些理解这一切了。
“艾洛蒂,你可以过来一下吗?”伊芙丝拍了拍自己身侧的沙发坐垫,对方很是乖巧地坐了过来。埃因感到好奇,也凑过来想一看究竟。
为了实践自己的猜想,伊芙丝把提琴和琴谱一起放在自己腿上,左手牵着莫涅,右手牵着艾洛蒂;她闭上双眼,催动起额间的金色印记,与卧室里的法阵遥相呼应,不一会儿,耗魔的对象又转接回自己。但很快,伊芙丝又将魔力重新注入回去,把法阵重新设为了施法者。
似乎,这番举动只是空折腾而已,但是……
“咦?爸……爸爸!”艾洛蒂的眼前忽然浮现出莫涅的身影,她激动地冲向前去,却扑了个空。虽然对扑空一事并不意外,但艾洛蒂难免沮丧起来,并且,爸爸似乎仍然看不见自己,他疑惑地牵着伊芙丝的手,瞪圆了眼睛想瞧出家里发生了什么变化。
伊芙丝见了艾洛蒂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既然与她相见的艾洛蒂只是一道凝滞的切片,那与艾洛蒂相见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艾洛蒂能见到的,正是启动魔法那一刻的自己;如果是这样,那她在发动魔法时,把身体的魔力回路范围扩大些,把更多的能亲身接触的事物囊括进来,艾洛蒂自然都可以看到了。
可是,伊芙丝连续两次发动这一魔法,却不能保证唤来同一个艾洛蒂,该如何解决这一难题呢?
幸好,朵菲儿留下了这个法阵作为中继,这样,伊芙丝就能保持原本魔法延续的情况下,更新自己身边的状态了。
可惜,身为普通人的莫涅,依然无法看到艾洛蒂。但至少成功了一半不是吗?反正伊芙丝已经挺对自己满意的了。
“欸,小提琴真的出现了。”艾洛蒂好奇地想伸手碰碰,但仍然什么也摸不到,“我还说给你露一手呢……虽然我也拉得不好,但好歹爸爸也教过我一点。”
看来,“触碰”艾洛蒂也是伊芙丝特有的能力,可惜,莫涅仍然没有别的能与艾洛蒂沟通的途径。
简短地跟莫涅解释了当前的情况后,对方没有想象中那么沮丧,他释怀地点点头:“蒂蒂能再见到爸爸就足够了。”
“爸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艾洛蒂能听见莫涅说话,一时间还害羞起来。
看着眼前的二位,伊芙丝长吁一口气,竟有些欣慰起来;尽管仍然没什么表情,但一种愉悦而轻松的感觉如溪水般灌溉全身,让她有更动力拉小提琴了。
莫涅的家里,传来一连串锯木头的刺耳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