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瑟姆的新生们(其四)

作者:Effes 更新时间:2025/8/17 17:39:12 字数:4067

夕阳的金辉将洛瑟姆学院宏伟的建筑群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也将教学楼前拥挤喧嚣的人潮镀上了一层流动的光边。新生们如同归巢的鸟儿,在社团招新的热情吆喝和家长们的殷切目光中四散开来。

伊芙丝和塔拉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长舒了一口气。朵菲儿和艾琳女士正站在不远处一片树荫下,朝她们挥手。

“小伊芙,塔拉,这边!”朵菲儿的声音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

尧琳也带着苏晓和夏依走了过来。苏晓安静地跟在母亲身边,夏依则紧紧挽着她的手臂,好奇地东张西望。

“今天感觉怎么样?”尧琳温柔地问苏晓。

“嗯……还好。”苏晓轻声回答,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

“学院很大,食堂的饭也好吃,就是遇到了不少奇怪的人。”夏依似乎仍对芮克勒耿耿于怀。

尧琳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两个女孩的手:“那就好。我和朵菲儿姐姐、艾琳阿姨她们先去校外找个地方吃饭,你们四个……要不要一起去?还是想自己在食堂吃,然后回宿舍熟悉一下?”

朵菲儿也看向伊芙丝和塔拉,眼神带着询问。

伊芙丝和塔拉对视了一眼,塔拉小声说:“我……我想和伊芙丝她们一起在食堂吃。”

伊芙丝也点了点头。她不太习惯和太多大人一起吃饭,尤其是在这种需要社交的场合。

苏晓也轻声说:“妈妈,我和夏依也想在食堂吃。”

尧琳理解地点点头:“好,那你们四个一起吧。记得早点回宿舍休息。明天还要上课。”她说着,又看向朵菲儿和艾琳女士,“那我们先走吧?”

朵菲儿走到伊芙丝身边,低声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有事就回家找我,我还会在这儿待一段时间。”她仔细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需要叮嘱的了,正准备走,却被伊芙丝拉住了衣角,“小伊芙,有什么事吗?”

“阿列夫,你还知道多少关于他的消息?”

朵菲儿轻轻皱眉,仔细回忆了一番:“阿列夫吗?诗社里的人,对他的评价是‘有问必答’,还将他比作……比作什么来着?对了,那“无限螺旋的楼梯本身”——我一向看不懂这些修辞,所以……老实说,我完全不知道他。”

朵菲儿摸了摸小伊芙的头:“但我想,他肯定不是什么坏人。我听说,有很多学生不惜留级、延毕,也要继续待在北国诗社。”

“这样吗……”伊芙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展现出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凝重。

但这样的猜忌毫无根据与意义,注定了只会随风飘散。

在家长们又几句叮嘱与告别下,四人似乎就全然忘记了芮克勒的那份湿热的故事,离开了。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融入了校园外的人流中

四个女孩站在食堂门口,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安静。塔拉有些局促地捏着衣角,夏依则好奇地打量着伊芙丝和苏晓。

“我们……进去吧?”伊芙丝打破了沉默,率先朝食堂走去。塔拉赶紧跟上,苏晓和夏依也并肩走在后面。

食堂里依旧人声鼎沸,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她们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点餐、取餐的过程略显沉默,只有夏依小声地问苏晓想吃什么。

端着餐盘坐下后,气氛还是有些凝滞。伊芙丝默默地吃着东西,目光偶尔扫过对面的苏晓。苏晓也安静地吃着,那双湖蓝色的眼眸在食堂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澈。

“那个……”苏晓忽然放下勺子,抬起头,看向伊芙丝,声音轻柔地打破了沉默,重新勾起对那个故事的回忆,“伊芙丝,刚才……芮克勒小姐讲的那个故事,你觉得……怎么样?”

伊芙丝抬起头,对上苏晓的目光——一份疲惫的目光。

“很奇怪。”伊芙丝斟酌着词句,实话实说,“警卫变成的幽灵,掷骰子决定的身份,还有那些隐喻般的杂草。”她顿了顿,“还有那个银发的旅人,身为盲人的女孩……这些都不是芮克勒自己的想法,是阿列夫的建议。”

苏晓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那……你觉得他们应当有自己的名字吗?”

那个故事里冰冷的、被身份标签钉死的感觉,也让伊芙丝感到一种莫名的不适。

“你是怎么看的呢?”伊芙丝试探着询问这位新室友。

苏晓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希望没有。如果非得有名字的话,那位盲目的女孩,应当是我的名字……”她咽了咽口水,身旁,金发的小狗投来惊讶的目光。

伊芙丝轻轻地将一块煎鱼塞进嘴里:“那我就是那位银发的旅人?”少女专注地盯着对方那湖蓝色的双眼,从中看不出一丝冥茫,“所以,你真的是盲人吗?”

苏晓摇了摇头,又舀了一大勺炒饭塞进嘴里。“说来话长,到时候回寝室再慢慢聊吧。”

……

回到格院226宿舍时,天已经黑透了。窗外是洛瑟姆星星点点的灯火。宿舍里亮着暖黄的灯,塔拉在收拾书桌,夏依翻着课程表。伊芙丝坐在自己床边,看着对面的苏晓。

“因为一些过往,我的眼睛失明了,但并不绝对,”苏晓释然地看着对面的伊芙丝;身旁,夏依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切之情,正静静地贴在苏晓的后背。在伊芙丝、塔拉的见证下,黑发少女的那双湖蓝色的双眸逐渐褪色,变成了无神的灰白。

苏晓有些紧张,想把一切尽可能地说得轻松点:“我曾经死过一次——好吧,说起来有点怪怪的——总之,我虽然活过来了,但眼睛还留在死者的世界,只能看到生者的灵魂,与徘徊的鬼魂。只有注入自己的魔力后,才能恢复正常的视野……”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这会导致我的眼睛很干很涩。”

“闻所未闻。”伊芙丝摸了摸下巴,眼前,这位女孩叙述的事情令魔王也开了眼界。一旁的塔拉就稍微感性了些,她关心地说道:“你……曾经死过一次?这是什么意思,夏依同学也知道吗?”

苏晓似乎没听到塔拉的疑问,她那双灰白的双眼此时正死死盯着伊芙丝,入迷了一般。伊芙丝见状,心头警铃大作,她皱紧眉头,试探着问道:“你是……看到我的灵魂了吗?是什么样的?”

“……一片惨白。”苏晓对着她笑了笑,“你是好人,对吧?”

苏晓并没有完全说谎。不过,伊芙丝的灵魂的确也不能以白色而论——杂糅而混乱,在死寂的白色中,有着数股狰狞的红色攒动,如同一位精神失常的画家,在自己的画布上乱涂乱画一般,最后,她将所有色彩混成黑色,肆意泼洒起来。

“好人……”伊芙丝木讷地点点头,“也许吧。”

寝室的三人展开了畅聊,苏晓一向耐心地回应着塔拉的那份关切之情,但论及自己的身世,她仍旧难以启齿。

而身旁,夏依早就红了眼眶——对于苏晓的一切,她同样亲历其中,并且,时时刻刻都在为她未能陪同苏晓的时光感到悔恨……

金色头发与碧色瞳孔,夏依的形象就像外表一般,在苏晓的眼里是如此闪耀夺目。可惜的是,苏晓竟是她唯一的朋友——她性善,故同理于所交之友,为他人之悲垂泪;她性痴,故唯注心意于一人,旁人终无法走入内心;她单纯,故总把玩笑当真,闹出好些悲喜故事——邻里小孩又会有何心机,只觉得夏依无趣,不与她做朋友,越是如此,她于苏晓也越痴,最终也只剩苏晓了。

可就在九岁那年,街巷里传来了苏晓失踪的消息,而后,便是长达两年的盲目而惶恐的找寻与等待。街巷里再度传来苏晓的消息时,是她的死讯——她仍紧握着双拳,被戳瞎了双眼,剖开了肺腑,被发现时,正倚靠在城郊的一棵银杏树下,远处倒着一位车夫;身旁,是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和一个正舔着刀刃的恶徒——恶徒被苏晓的父亲当场扬得渣都不剩;而那个男人,据说是在东洲流浪的赏金猎人,曾属于北国,他是恶徒的同伙,被临死反扑的苏晓打得失去意识。

苏晓与这两人间的仇怨看来积蓄已久,女孩似乎到死也仍在挥拳。可个中细节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两年来苏晓经历了什么,一切都如此的荒唐而不可思议,就如同泡影般的希望,刚刚浮现,便彻底沉寂。那个尚还活着的男人被苏晓的父母带去,据说经历了一场残酷的私刑,从他的口中稍微拼凑出了点事情的样貌,但这一切都不为夏依所知——或许是觉得这一切对于孩子来说太过残酷,那两年的故事成了大人们口中不愿吐露的秘辛——夏依也从未有勇气知晓。

很多事情她都不明白,那时的夏依只会没日没夜地跪在那颗银杏树前,献上一份甜点作为祭品,用以纾解自己心中的不安与内疚——尽管这一切,与她并无关联。

直到街巷里再次传来苏晓复活的消息——不,在居民们的眼里,苏将军的女儿从未被宣告过死亡,对外宣称的只是重伤。可在那医院的走廊里,推着苏晓残破的身躯前往手术室的病床上,夏依亲眼看着那正吐着血沫的脸蛋变得惨白,听到了那沉重而挣扎的呼吸声逐渐消散,然后,夏依被爸爸架出了医院——苏晓的确死了,可是,她却活了过来,这是为什么?夏依也不知道。

但那张血淋淋的面颊从此烙印在了夏依的内心深处。每当见到现在的苏晓,她总会想起那张脸,然后,夏依就会紧紧地抱住这位黑发的女孩,抱得再紧些……

后来还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邪教徒对冰翎城(苏晓的父亲,苏大将军苏展管理的城镇,也是她们的家乡)进行了大肆进攻;夏依自己也曾遭遇绑架,成了威胁苏晓交出所谓“不死鸟之羽”的人质。可是,“不死鸟之羽”又是什么?夏依什么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眼前的苏晓——她唯一的朋友,早已被卷入一场又一场阴谋,并因此深陷不止一次险境、绝境。可作为朋友的夏依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地、无力地见证着旁人化解一场又一场危机。

但现在,夏依也想通了: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成为对方的忠犬,不再缺席任何一次将至危机……直到现在,跟随着所谓“荒诞命运”的指引,二人来到了洛瑟姆学院。

故事再一次展开……

宿舍里的灯光在窗玻璃上晕开暖黄的光斑,将四个女孩的剪影模糊地投在墙壁上。

苏晓灰白的眼眸不时地朝着伊芙丝的方向转动,像两枚被雾气蒙住的玻璃珠;夏依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松了些,下巴却还抵着她的肩窝,金发垂落,遮住了泛红的眼角。塔拉低头整理着文具盒,金属搭扣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在过分的安静里格外清晰。伊芙丝移开了视线,目光掠过苏晓肩头,投向窗外。

洛瑟姆的灯火在夜色里浮沉,如同浸在墨色河流中的碎星。常青藤的叶影被风吹动,在玻璃上筛下摇曳的暗痕。更远处,学院尖塔的轮廓沉默地刺向没有月亮的夜空,只有塔顶镶嵌的月光石,在纯粹的黑暗里渗出一点极淡的、几乎被夜色吞没的银辉。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夜露的凉气,拂过书桌上摊开的崭新课本,纸页轻轻翻动。远处的草坪上,白日里喧闹的喷泉池,此刻只传来单调而规律的水滴声,一声,又一声,敲在石阶上,碎在寂静里。这声音很远,衬得宿舍内的呼吸声更加清晰可辨。

塔拉合上了文具盒,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洁的盒面;苏晓微微侧头,灰白的眼睛茫然地“望”着虚空,仿佛在捕捉那片只有她能感知的、无边的灰色;夏依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最终没有抬起;伊芙丝腕上的银质手环贴着她的皮肤,传来一丝恒定的微凉。

夜更深了。钟楼的方向,隐约传来悠长的钟鸣,一声,再一声,沉缓地穿透静谧的校园。

“啊……”宁静间传出一声惨叫——目不视物的苏晓,小脚趾惨痛地撞在了床脚,惹来了久违的一阵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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