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分叉的花园(其三)

作者:Effes 更新时间:2025/8/22 12:28:31 字数:4106

正式开课的第一天,便在一种混合着新奇、紧张与些许忙乱的氛围中拉开了序幕。

开学的第一节课,按照惯例,老师们不会讲课本上的正课——要么闲聊、要么挑点自己喜欢的讲讲。

田哈哈老师就决定先卖弄卖弄自己的几何功底。他那洪亮如钟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粉笔飞舞,在黑板上画下复杂的图形,嘴里不时蹦出那句标志性的口头禅:“……这一步要是算错了,那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引得台下学生一阵低笑,又赶紧在老师锐利的目光下收敛心神,数学的严谨与老师自带的喜感形成了奇妙的张力。

史考特老师则一如往届地讲起战争与骑士的话题。北境骑士家族的兴衰、人类与魔族漫长而血腥的边界战争,他那目光扫过下方时,带着一种审视与期许,让包括塔拉在内的许多学生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这时同学们才意识到,洛瑟姆学院本就是为对魔族的战争服务的。

余婷老师的通用语课则像一股清流。她声音柔和悦耳,带着南境特有的韵律,引领学生们赏析一首古老的北境民谣。她讲述文字的力量,讲述不同地域文化的交融之美,让枯燥的语法规则也仿佛带上了诗意。苏晓安静地听着,湖蓝色的眼眸映着窗外的阳光,偶尔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娟秀的字迹;夏依坐在她旁边,同样听得认真,碧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对知识的好奇,偶尔会侧头看看苏晓的笔记,小声询问某个词的发音,得到轻声解答后便满足地点头。

下午的课程则是科莱德女士的基础魔法概论。她站在讲台中央,周身仿佛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湿润的云气,让她的身影显得柔和而神秘。她轻轻抬手,一缕薄雾便在她掌心汇聚、流转,时而化作一只振翅欲飞的小鸟,时而化作缠绕指尖的丝带——操纵云气的魔法,其本身难以被水元素一词概括,其具体的自然科学原理就不是科莱德老师的专业了。

对于大都初次接触魔法的同学而言,眼前的场景简直不可思议。惊呼声此起彼伏,大家纷纷跃跃欲试,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掌握如此厉害的能力。伊芙丝同样瞪大了眼睛——不得不说,科莱德女士对于魔法的掌控力的确出神入化,按照人类的评判标准,她已经算得上半个大法师了吧。

奇妙的课程还在继续,同学们尽情地享受着尚无作业困扰的开学第一天。

伊芙丝愣愣地看着讲台上的老师和周围的同学。这些课程对她而言,内容本身并不难,甚至说,很多知识都曾在魔王堡的藏书室里见识过。但人类传授知识的方式、课堂互动的氛围,以及老师们迥异的风格,都让她感到一种新鲜的体验。她像一块干燥的海绵,安静地吸收着周围的一切信息。

一天课程结束,夕阳的余晖将学院染成暖金色。新生们带着初尝学术滋味的兴奋与疲惫,三三两两地散去,而放学之后,一系列的问题就会涌入学生们的脑袋:“今天晚上吃啥?”“明天早上有哪些课?”“有懒觉睡吗?”

幸好,明天上午没有排课,因为大名鼎鼎的“百团大战”即将登场——每年,除了开学报道外,逻各斯广场就属这天最热闹。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带着清新的朝气,穿透格院226宿舍的窗帘缝隙。

“塔拉,你的发带!”夏依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她眼疾手快地捞起差点被塔拉甩飞的蓝色发带。塔拉正手忙脚乱地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圆嘟嘟的脸颊因为着急而泛红。

“啊!谢谢夏依!”塔拉不好意思地接过,笨拙地试图把翘起的碎发压下去。

苏晓已经穿戴整齐,站在窗边。晨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湖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望着窗外逐渐喧闹起来的校园。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绣着冰晶图案的布包,里面装着她的文具和一些小物件。

伊芙丝则早已收拾妥当,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她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室友们忙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银环。

“苏苏,你看这个发夹好看吗?”夏依拿起一个缀着小小金色羽毛的发夹,在苏晓眼前晃了晃,碧色的眼眸亮晶晶的。

苏晓转过头,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嗯,好看。很适合你。”她伸出手,很自然地牵起夏依的手:“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等等我!”塔拉终于搞定头发,抓起自己的背包追了上来。

伊芙丝也站起身,跟在她们身后。四位少女一同走出格院,汇入清晨涌向逻各斯广场的人流。

阳光明媚,微风和煦。道路两旁常青藤的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在晨光下闪闪发光。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清新气息,混合着远处广场传来的隐约喧闹声,充满了活力与期待。

逻各斯广场很快出现在眼前。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五颜六色的帐篷和展板如同雨后蘑菇般林立,各种吆喝声、音乐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充满生机的海洋。高年级的学生们热情洋溢,使出浑身解数招揽新生,比先前在教学楼前的景象壮观了不知多少倍。

宣传单像雪花般纷飞。塔拉拿着之前就收好的魔植社团宣传单,有些纠结地看着寝室的其他三人。苏晓挽着夏依,回头跟伊芙丝交流了一番眼神,决定还是先去北国诗社的摊位看看。

伊芙丝的目光越过喧嚣的人群,径直投向广场相对安静的一角——那里,北国诗社的摊位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没有夸张的装饰,没有热情的吆喝。只有一张朴素的木桌,铺着深蓝色的绒布。桌上散落着几卷羊皮纸和几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书籍。至于摊位的主人——

芮克勒独自一人坐在桌后。她依旧披着那件略显宽大的深蓝色镶金边披肩,栗色的短发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头顶那对毛茸茸的豹耳警觉地竖立着,身后的斑纹长尾无意识地轻轻摆动。她没有像其他社团成员那样四处张望招揽新生,也没有低头整理物品。她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双手托着下巴,手肘支在桌面上,呆呆地望着前方涌动的人潮。

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那份与周围喧嚣格格不入的安静和专注,让她看起来像一幅定格在热闹背景中的、带着点孤独又异常可爱的剪影。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划动,似乎又有些百无聊赖。

伊芙丝停下脚步,默默地注视着那个角落里的身影。苏晓轻轻拉了拉夏依的手,示意她看向那边。夏依顺着目光望去,看到芮克勒时,碧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警惕与不安,她把苏晓搂得更紧了些,生怕被抢了去。塔拉看着大家,脸上露出懵懂的表情:“嗯?发生什么了吗?”

四位少女站在喧闹的边缘,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豹耳少女身上。逻各斯广场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为她们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阳光、微风,和那个在人群中独自思索的身影。

她们穿过熙攘的人流,朝着那个安静的角落走去。人声、音乐声、吆喝声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脚步踩在石板路上的轻响。

芮克勒似乎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眨了眨,焦距重新汇聚,落在了走近的四人身上。当看清来人时,她那双毛茸茸的豹耳微微抖动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惊讶、慵懒和喜悦的神情。

“啊,”她轻快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仿佛在念诵一句诗的开头,“早上好,四位……嗯,访客们。”她认出了她们,目光在伊芙丝和苏晓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她摊了摊手,目光扫过明媚的阳光和喧闹的广场,“现在可是一天当中最不适合写作的时光呢。”

她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带着点百无聊赖的意味:“阳光太亮,人声太吵,思绪像被晒化的糖浆,黏糊糊的搅不动。”她说着,嘴角却勾起一个浅浅的、温暖的弧度,“不过嘛,这倒很适合喝咖啡、聊天、玩游戏,直到下午……等阳光懒了,人声倦了,再开始干活。”

她的目光越过四人,望向广场另一侧图书馆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丝向往:“图书馆一楼的咖啡馆,那儿的豆子烘得不错,奶泡也打得绵密。我写作时总爱坐在那儿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或者……发呆。”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她们,“那位警卫的幽灵,”她忽然提起那个故事里的角色,“他或许最爱这明媚得过分的晨光,以至于沉醉其中,忘了游荡。直到饥饿的夜晚降临,才想起要出来寻找他的锁孔。”

这番话带着她特有的、将现实与虚构模糊交织的风格,听得塔拉一脸懵懂,夏依则微微蹙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这位四年级的学姐——尽管苏晓本人没说什么,但夏依仍对芮克勒故事中提到的“盲人”很是介意。

芮克勒似乎并不在意她们的反应,她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一支羽毛笔,无意识地在指间转动着。阳光透过她栗色的发丝,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所以,你们真的对诗社感兴趣?”她目光扫过四人,带着点热切,又带着点期待,“还是说……只是被我的故事吸引来的?”她微微歪头,豹耳随之轻颤,眼神里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那个湿漉漉的小镇,那个拿着钥匙的幽灵警卫,还有那个……银发的旅人?”她的目光在伊芙丝的白发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她放下羽毛笔,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深蓝色的披肩滑落些许:“北国诗社,这里没有固定的教条,只有对文字的好奇和探索。阿列夫先生是我们的指导老师,他……嗯,想法总是很独特。”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们读诗,写诗,也尝试写点故事,把那些盘旋在脑子里的念头、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变成纸上的墨迹。有时候,我们也会争论,为一个词,为一个意象,吵得不可开交。”她说着,嘴角弯起一个真实的笑容,“那种感觉……就像是短暂脱离了令人焦急的学院时光,让大家不必焦虑于未来。”

“听起来很有趣。”苏晓轻声说道。

“那……难吗?”塔拉小声问道,脸上带着一丝忐忑。

“难?”芮克勒挑了挑眉,豹尾在身后轻轻摆动,“把想法变成文字,本身没什么难的。最难的是——”她眼神飘忽了一下,仿佛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是找到那个真正想表达的东西,然后……把它准确地钉在纸上。有时候,它像滑溜溜的鱼,怎么也抓不住。”她耸耸肩,语气轻松下来,“不过,慢慢来就好。重要的是,你想写、想表达。”

她看向伊芙丝:“你呢?伊芙丝同学?你对文字……或者故事,有兴趣吗?”除了已经表明要加入的苏晓,伊芙丝是她最想招揽的一位。

“你的故事……很特别。如果可以,我想多研读研读。”伊芙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出了一个评价。

芮克勒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得到了某种肯定:“谢谢!那……你们都要加入吗?或者,至少,想听听我们下次的讨论?”她拿起桌上的一卷羊皮纸,上面似乎写着诗社的活动安排,“下周一下午,咖啡馆,我们会聊聊一首关于‘雨’的诗。南境雨季的诗,带着点潮湿的忧郁……你或许还不知道我的家乡,”芮克勒的眼神稍微黯淡了些,“它在大陆的南端,名叫科马拉,那儿的雨季绵长而疲倦,直到人类的政府找到那里——”她的话语顿住,仿佛触及了什么不愿深谈的话题,随即语气一转,带着一丝庆幸,“总之,我很幸运地被小镇的人举荐到洛瑟姆来……”

阳光洒在深蓝色的绒布桌面上,照亮了散落的羊皮纸卷和旧书。芮克勒坐在那里,像一株生长在喧嚣边缘的、带着刺却渴望阳光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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