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
在天道压制之下，浑身浴血的柯灵胸中涌起惊涛骇浪而面如平湖。
作为此方世界最初的、也是最后的剑修，他即将面临成仙的最后一道天劫。
但他心中的波澜与喜悦并非源自于此。
灵气逸散、万法不显且诡道横行的九幽世界，无法容忍有一名剑仙横空出世，主宰八荒，改写天道秩序。
柯灵知道他必将死在飞升成仙的最后一遭天劫下。
雷光中，血染道袍猎猎作响。
他仰首饮尽壶中残酒。
在最后一滴琼浆坠落时，他收去所有护身法宝，轻蔑一笑，与天劫同归于寂。
自此，九幽大陆，再无剑修传承。
魔界，魔王殿。
一名白发红瞳的萝莉面无表情地坐在王座上。
她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和自己八分像的脏布偶，眼睛死死地盯着大殿门口，似是在等什么人。
其名艾丝缇莉娅，是世间残存的吸血鬼之一，也是当今世上唯一的魔王。
突然一阵雷光闪烁，一个人影凭空出现在魔王殿的正中央。
少女当即从王座上站起。
她攥紧手中的布偶，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将其化作血蝠，收入领口处的血色蝴蝶结，准备应战。
烟雾散去，一名不着寸缕、相貌俊逸的青年男子自其中显现。
下一秒，一件崭新白色道袍就披在了他的身上。
此人便是柯灵。
本该死在九幽雷劫之下的他，却在三灾之一的雷劫前临终悟道，悟得“躲三灾”之法，由此才有了开头那声自心中油然而生的惊诧。
此法虽不完全，不能助他硬撼天劫，却可使其避开死劫，以假死欺瞒天道，脱离禁锢，但代价便是道身与修为尽毁。
好在他先前将法宝全收进自我开辟的储物空间，才得以将多年底蕴随真我肉身一同带至此地。
“灵气充裕，无天道禁制，当是不错。”
这时，柯灵感知到周围杀意袭来，侧身一避，轻松躲闪。
突袭而来的艾丝缇莉娅见柯灵躲过一击，当即贴身连发数道血刃，势要将其劈成碎块，却见对方以诡异的身法将血刃尽数躲过。
“姑娘见面就出此杀招，有些说不过去吧？”柯灵负手而立，神情淡然，可在看清对方的容貌后，却又有些失神。
怎会如此相像……
“少废话！人族勇者，给我死！”
虽在此前一心于魔王竞选，未与勇者真正交手，但在艾丝缇莉娅看来，身具明显的人类特征、实力强劲且敢在此时现身于魔王殿的柯灵，定是人族派来的勇者。
于是她不再多言，再次杀来。
柯灵也收起思绪继续应战。
如今，他道身与修为尽失，刚刚实际是勉强凭着通玄道袍的加持与自身轻功躲过攻击。
在无法探得对面深浅的情况下，若是此战继续下去，他并无十全把握能无伤。
无奈之下，柯灵一边凭借自己灵活的身法躲下杀招，一边换上锁子黄金甲和藕丝步云履，顺带从自己开辟的储物空间中掏出一小瓶金色的灵液，灌入口中。
一时间，柯灵龙像尽显。
此刻，他头生犄角，臂生金鳞，数条游龙环绕周身，呼气吐纳间隐有龙啸之音。
面对如此变故，艾丝缇莉娅当即连退数步，眼中饱含惊讶之色。
“你……你是龙族？”
她之前从未听闻，人族竟请动了从不出世的远古龙族作为勇者，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她也不得不相信。
“不过是一点小小的炼化之术罢了。姑娘你对我一个柔弱无力、毫无修为的人出杀招，我自是要小心应对。”
就在艾丝缇莉娅犹豫着是否要继续打下去时，三道无形剑气擦着柯灵的耳际没入石柱。
他瞳孔微缩——这般凝气成刃的手段，竟与他自创的入门功法有七分相似。
这功法他只授予过三人，且这三人都在他眼前死去。
“受死吧！”
未等柯灵思考明白，清叱声就裹挟着圣光从门口处爆闪而至。
他当即收敛心神，挥袖一挡。
白色袖袍将那强光尽数反射，也是在此刻，他窥见了袭击之人剑锋上流转的古怪纹路。
未曾见过的剑纹，看来只是巧合。
圣光与烟幕散去，柯灵见到了袭击者的真容。
只是这一看，先前否定的猜想却再次涌上心头。
除发色外，眼前这名身着白甲的金发少女，竟与另一位已逝的故人极为相似。
如果一个人像，那还能算是巧合，可刚到此地，所见到的唯二之人皆是如此，那就有些离奇了。
若不是对自己功法有着绝对自信，柯灵都要以为自己来到了地府。
“你就是魔王吧。”勇者布罗娜扫视了下龙鳞魔角、身长两米的柯灵，以及不远处娇小可爱、楚楚可怜的艾丝缇莉娅，瞬间作出错误的判断。
柯灵并没管布罗娜把他误认为魔王一事，而是在脑海中仔细地推演那二人活下来的可能性，终是长叹一口气，略带悲悯地望着持剑的少女。
布罗娜并没有察觉到柯灵神情的变化。
她只能感受到眼前之人身上滔天的血气。
魔王，很强！
但，她是勇者，她不能退。
血珠顺着崩裂的虎口渗进缠绕剑柄的绷带，绣着鸢尾花的布料早被浸染成锈褐色。
布罗娜双手紧握剑柄，金色长发从发根开始，逐渐蜕变成红色。
待其睁眼，浑身气势陡然一变，当下不再犹豫，挥剑向柯灵斩去。
站在王座前的艾丝缇莉娅在勇者进来的一瞬间就明白了，那名能化龙的人族男子并非是勇者。
虽不知为何真正的勇者会与那家伙厮杀，但既然都是人族，那与人族有着血海深仇的她，自是要将勇者与这诡异的人族男子全部杀死。
眼下，先把那个看起来更强的杀了！
于是，魔王艾丝缇莉娅也加入了战斗。
站在勇者一边。
勇者布罗娜并不惊奇，以为对方是从魔王那边反水，加入了正义的一方。
于是，本该是魔王与勇者的世纪决战，一时间竟变成了魔王与勇者对战柯灵的混合双打。
柯灵一边抵挡二女的攻击，一边将汹涌的思绪平复。
收起对战斗无用的情感，他淡然吐出这样一句话：“下一招，再不收手，死。”
面对柯灵的死亡威胁，二女只是略微迟疑，随即又杀了上来。
可在她们的攻击即将触碰到柯灵的一瞬间，他却消失不见，取代而来的是她们后颈处袭来的阵阵凉意。
“不好——”二女一同出声。
接着，便是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她们死死压制在地面。
坚硬的地板寸寸崩裂，可柯灵仍没有像他说的一样下死手。
被以如此屈辱的姿势压制在地面，魔王艾丝缇莉娅和勇者布罗娜都心有不甘。
她们像两条鱼一样拼命地挣扎着，可始终挣脱不开钳在脖颈上那双有力的龙爪。
明明还有诸多底牌未用，却不知为何，在这压制状态下，所有能力都被封印住，无法使出。
终于，艾丝缇莉娅和布罗娜都不再动弹，只余下眼角屈辱与无力的泪水还向下流淌。
柯灵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们。
这二人应当是将自己错认成对方，所以才对着素未谋面的自己发动攻击。
可在她们打过照面后，却又变成这双打的局面，这就有些让他琢磨不透了。
“说说看，为什么在知道我并非你们口中的魔王与勇者后，还要继续攻击？”
艾丝缇莉娅不语。
勇者布罗娜却一脸吃惊：“你不是魔王？”
柯灵哑口无言：这丫头是不是有点傻。
霎时间，他表情一凝，谨慎地察觉到周围力量的变化，当即从空间中唤出自己的本命飞剑，直接插入地面。
“破！”
只听得一阵轰鸣，魔王城的主殿就被剑光穿透，分崩离析。
柯灵一手拎着一个，带着她们二人从空中坠落，最后直接掉在幽蓝色的大阵中心。
与之同时，一个同样纹路的金色大阵在他们头顶显现，与地上幽蓝色大阵遥相呼应，形成一个圆柱形的封印。
他能感受到，原本平淡无奇的阵法，此刻却显露出庞大无比的力量与滔天的杀意。
一道目光从黑暗中扫来，柯灵登时警惕回望。
“看来你并非远古龙族，只是个普通的异界之人。既然如此，搅了我的局，就和她们俩一块死吧！”黑暗中，一个浑身镶嵌着宝石与眼珠的人形生物，手持锁链踏入阵法之中。
先前柯灵施加的封印早已解开，现在制约魔王与勇者的，实际上是盘踞包裹着整个魔王城的九阶困阵——魔渊九煞阵。
“咳咳，吉特格里姆爷爷，快来帮帮我，咳咳——”魔王艾丝缇莉娅艰难地从地上爬起。
柯灵将搞不清局势的艾丝缇莉娅拦下，又想起刚刚勇者的傻样，不由得扶额皱眉。
小小一块地方，竟能同时出现卧龙凤雏两位高人。
“你放开我！”艾丝缇莉娅想要将柯灵的手扯开，却怎么也办不到。
“他说的没错，我确实是要杀你。”
听闻此话，艾丝缇莉娅奋力挣脱着的手突然僵住，她噙着泪，眼睛眨巴眨巴的，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位照顾了她六年、对她关怀备至的魔族长辈。
“您一定是在说笑的对吧？吉特格里姆爷爷，您知道的，我是不可能被杀死的，可您为什么要说出这些话？啊，我知道了，是计策，对吧……”
“不可能被杀？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你还当真以为你在我心中占了多少分量？我看中的从来都只有你的不死特性罢了。本是想趁这次决战，在勇者之剑插入你的体内、将你封印的一瞬间，趁机夺取你的的不死特性，以应对即将到来的灭世浩劫，没想到却成了如今这个局面。果然，只有靠自己才是靠得住的。”
艾丝缇莉娅绝望地瘫软在地。
她不敢相信，自己再一次遭受了信任之人的背叛。
她呆愣着，瞳孔逐渐失去了高光，最终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至于你，勇者布罗娜，你是自己放弃与勇者之剑的契约，将剑交给我，谋一条生路，还是等我杀了你，再把剑抢过来？”
“呸，你这魔头，我是不可能向你屈服的！”勇者布罗娜将嘴里的泥巴吐出，愤怒地吼道。
“我就知道你不会服软的。其实不管你给还是不给，我都会杀了你。”
接着，七大魔族统领之一的吉特格里姆将视线投向柯灵，却见他风轻云淡地站着，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死去，不禁哑然失笑。
“你是不是因为从女神那得了什么宝物或是能力，因而狂妄自大，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是主角，能在瞬息之间将局势扭转，成为救世主？”
柯灵不语，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的邪祟。
吉特格里姆以为自己说中了，于是继续施压：“实话告诉你，对于你们这些自异界穿越之人，我们魔族早已有了应对之法。”
他继续靠近柯灵，妄图以三米高的身躯进一步压垮其精神：“早在数十年前，我们就构建出了能让你们身上那些本不该存于世上的特殊能力与宝物失效的魔法。而就在我现身之前，已将这魔法用在了你身上，何况在这魔渊九煞阵中，你本来就无计可施。像你们这种穿越之人，在我眼中，连渣滓都不如！”
柯灵虽不能完全明白眼前这邪祟的话，但能听出其话中的嘲讽之意。
对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的货色，他从来不吝啬教训折磨对方的时间。
于是，他伸出食指。
“这是什么意思？想求饶吗？”
“一招。”
“什么？”
“只需一招，就能将你碎尸万段。”
“啊？哈哈哈哈，你怕不是脑子吓坏了，竟能说出这种话。”吉特格里姆不屑地嘲讽道。
柯灵未再多言。
只见他并指掐诀，剑匣从储物空间中飞出，应声炸开七道流光。
本命飞剑“惊蛰”归位又出，携着雷霆之势直上九霄。
剑身还未有任何动作，残余剑气便把地面犁出百道沟壑。
可谓是：
青锋未出，寒芒慑九霄；
霜刃既动，剑气裂阴阳。
“看好了，邪祟。给你见识一下什么是九幽大陆的历代驰名第一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