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末的下午，魔兽生态研究社的成员们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兴致。他们请了周五的假，凑出三天时间进行实地考察，却意外遭遇了一个秘境。相比身体上的创伤，更令人疲惫的，是心灵上的撕裂。
尤其是阿莉雅——她在那个幻境里，亲手挥别了那个名为“江野”的自己，不再执着于曾经的性别，也不再逃避现实中真正的身份。
调研结束后，社团成员返回学校，提交了此次野外考察的报告。而阿莉雅，则早早地回到了家。
她换好衣服，推开门，就看到独自在家的梅芙坐在客厅的一角，整个人像泄了气的兔子，脸颊泛红、神情萎靡。
“怎么了，你好像不太舒服？”阿莉雅微蹙眉，走近问道。
小梅芙抬起头，声音发哑：“阿莉雅姐姐，我……我好像感冒了……”
三月中旬，正是早春乍暖还寒的时节，昼夜温差大，感冒来得毫无征兆。
“那你吃药了吗？”阿莉雅俯下身，轻声问。
“嗯……吃了点家里的感冒药……”小女孩低着头，小声补充道，“我没去买新的，想着能省点钱……”
“钱还够用吗？”阿莉雅下意识从怀里掏出十个银币，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在轻微颤抖。
梅芙注意到了，急忙摇头：“阿莉雅姐姐，你……你怎么了？你在哭吗？”
“咦？”她怔了怔，才发觉脸颊濡湿。她用手背轻轻擦去泪水。
“抱歉啊，梅芙，吓到你了。”她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姐姐今天也有点不舒服……可能没法好好照顾你了。”
说完，她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轻轻合上门。
门内，静默无声。阿莉雅靠着门板缓缓滑落，捂住脸，悄然落泪。
阿莉雅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曾经的自己，只能住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是个在角落生存的普通人。那个房间……好像在二楼？又好像是地下室？她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拼不起那扇吱呀作响的门，甚至连窗户有没有都模糊了。
“女仆店的老板是……谁来着？”
她皱起眉，想抓住那模糊的脸，可无论怎么努力，记忆却像一团正在被稀释的墨——越想去抓，它越往深处滑落，仿佛整个“过去的自己”正在悄无声息地剥落。
阿莉雅猛地坐起身，却依旧感觉心口空落落的，像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她知道，那些记忆还在，只是藏得太深。
她越是想去找，就越是深陷其中。记忆像沼泽，一旦踩进去，就会越陷越深，越挣扎，越被吞没。
她想回头，想确认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可视线里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连“江野”这个名字也逐渐失去了重量。
曾经追逐的东西、执念的影子，在心中一点点变得遥远而陌生。
视线昏沉，再次睁开双眼时，一道庞大的身影映入眼帘。
伊萨拉——那条拥有黄金鳞片、操控时光的巨龙，正俯视着她。
阿莉雅蜷缩在地，背对着他，神情疲惫，像一只缩进壳中的刺猬。她知道，对方可能又偷窥了她那些狼狈不堪的记忆，准备用某种“睿智长者”的姿态对她冷嘲热讽。
“你是……”伊萨拉低沉的嗓音响起，“转过身来。”
和以往不同，这次他语气中没有一丝平日的调侃与温柔。
阿莉雅没有动，只是冷笑了一声：“怎么了，前辈？今天非得让我直面你的嘲讽吗？”
她很伤心，心里仿佛还裹着没化开的冰，根本提不起与人交谈的力气。
伊萨拉却不打算放过她，庞大的龙首从上方绕了过来，低低地凑近她的脑袋，金色竖瞳中满是震惊与认真：“果然是你！阿莉雅！”
“……当然是我。”她愣了愣，嘴角扯出点僵硬的弧度，“您不会真的老年痴呆了吧？”
伊萨拉缓缓抬起身，金色鳞片在光下折射出冷冷的光：“我在三千年前，见过你。”
“哈？扯淡吧，我才刚来这个世界几天。”阿莉雅眨了眨眼，一脸不信。
“在我的一个时间观测信标里，你闯了进来。”伊萨拉声音低沉，像是在说一件很久以前的往事，“那时我还只是幼年体……但我记得你的脸。你戴着一张白色的半脸面具，身披灰袍，浑身缠绕着奇异的空间丝线。”
他顿了顿，眼神微微闪动。
“而且，你的一条时间线……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阿莉雅一惊，猛地坐起身来，满脸震惊和迷惑：“等等，你说我三千年前就出现过？你看到的那人是我？不会认错？”
她忽然想起那个在幻境中牵引自己前行的身影，那个金发的小女孩，那熟悉的语气与话语。
她瞪大了眼，看着伊萨拉：“难道说……那个金发的小女孩，是你？”
伊萨拉闭上眼睛，眉头微蹙，只觉脑海中一阵模糊，仿佛有什么力量在干扰他的回忆。
“……不是很明确。”他低声道，“毕竟那是三千年前的事了，我在漫长岁月中见过太多的人与事，那一瞬的画面……并不清晰。”
阿莉雅仍半信半疑，眼神里满是试探：“你说的那个时间观测信标，到底是什么？”
“那是我在现世各处布置的时间观测装置。”伊萨拉缓缓睁眼，金色竖瞳里泛起一圈波光，“用于记录时间流动的异常波动，以确保世界的时序正常运行。”
“它们就像是埋在世界各个角落的‘时间之眼’——如果有什么存在，脱离了世界应有的时间律动，或者来自不同的时间层级……我就能察觉。”
他说到这，视线重新落回阿莉雅身上，声音低沉：“而你，在三千年前，曾闯入其中一座信标的投影领域。”
“……而那次异常，至今未曾完全被解释。”
“前辈，你不是有时间权能吗？不能看看过去的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阿莉雅问道。虽然被人窥探自己的过去多少有些羞耻，但此刻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伊萨拉低下头，金色竖瞳凝视着她那双带着几分渴望的眼睛，忽而叹息一声。
“王不见王……”
“……什么意思？”阿莉雅一愣。
“掌握了权能的智慧生物，”伊萨拉缓缓开口，“都会自动进化为‘王者’。而‘王者’之间，无法用权能彼此窥视、干预。这是你那位前任——也就是空间权能的上一任持有者——定下的规矩。”
他说到这时，语气中多了几分敬畏，又带着点遗憾：“这是一种防止权能失衡的限制，也是一种……对‘王’的最低尊重。”
“所以你不能看？”阿莉雅眨了眨眼。
伊萨拉点头，声音平静却有些无奈：“不仅不能看，连靠近你过去某些关键时间节点的投影，我都会遭到时序的反噬。就像刚才那样——我试图追溯，却只看到模糊的片段。”
“你的过去，被你自己封印了。”
伊萨拉顿了顿，语气低沉：“这也是你无法在我的洞底使用空间权能的原因。”
阿莉雅一愣：“什么意思？”
“我的巢穴——本就是以时间权能构建的领域，是王者之域。”伊萨拉缓缓解释道，“在这里，所有其他权能都会被压制，尤其是与你本身等价的权能。”
“所以那种窒息感……不是我的错觉？”阿莉雅回想起自己刚醒来时那种空间失控的感觉，眉头紧皱。
“不是错觉。”伊萨拉平静地看着她，“那是两个‘王者’权能互相排斥的结果。这里的时间权能与你的空间权能不兼容，而‘王不见王’的法则，又让我们无法以权能直接对抗或融合。”
“……那我该怎么办？”阿莉雅低声道。
“等你真正掌握了属于‘王者’的意志。”伊萨拉缓缓抬头，仿佛穿透了层层时空看向远方，“到那时，空间才会真正听你指挥，而不是被它拖着走。”
“那当时的我和你说过什么吗？”伊萨拉忽然问道，语气带着一丝探寻。
阿莉雅低下头，轻声念出那段刻在她灵魂深处的回响：
“时间不会停止，
道路也不会回头。
折返只是另一条捷径，
而终点……依然是起点。”
伊萨拉愣了一瞬，随即忽然笑了出来：“那时的我啊，还真是喜欢玩神秘。”
他轻轻摇头，语气带上些许感慨：“时间，是一把永远向前延伸的尺子。它不会停止，也无法回头。我可以观测曾经的片段，但无法真正停留其中。”
“你以为你回到了过去……”他看向她的眼睛，“但那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未来’罢了。”
阿莉雅轻轻吸了一口气：“也就是说，哪怕我回去了，也只是另一个自己……不再是曾经的我。”
“没错。”伊萨拉点头，“我们只有未来，不要再执着于过去了。虽然我不记得你曾放弃了什么，但……既然当时的我没有阻止你，那就是认可你当时的选择。”
阿莉雅沉默了片刻，忽然握紧了拳头，目光坚定。
“既然没有回头路，那我就不再抱幻想了。”
她直视伊萨拉，神色平静如水，却藏着不再动摇的决意：
“谢谢您，前辈。您在时间的尺度上为我标定了记忆，这已经足够了。”
“就让那份记忆，永远停留在三千年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