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森林，树叶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地摩挲着，仿佛低声细语。
艾尔维斯和阿莉雅正穿行在林间，刚逃出野蛮人营地不久，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脚下落叶发出的细微声响。
“你确定这条路能出森林？”艾尔维斯压低声音问。
“嗯。”阿莉雅目光扫过前方，“这片林子有人工活动的痕迹，应该快到边境了。”
可话音未落，脚下一空。
“——小心！”阿莉雅刚一转头，脚步却猛地踏空。
“阿莉雅！”艾尔维斯惊叫一声，伸手扑去，却晚了一步。
一张密布倒钩的猎网从林中高处骤然落下，精准地套住了阿莉雅，随后猛然收紧，将她整个人吊起，瞬间消失在树影之间。
“阿莉雅——！”
艾尔维斯拔剑冲上前，可四周陷阱触动，地面顿时扬起一大片烟尘与藤蔓。他咳了一声，被迫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阿莉雅被拖入黑暗中，毫无踪影。
……
不知过了多久。
一处偏僻的猎人营地里，几名粗野的男子正围着一具被捆绑的身影嘀咕着。
“这小妞，居然还戴着贵族纹章的发饰。”
“纹章是假的，不过人是真漂亮啊，估计是逃奴之类的。”
“卖给西郊那位老贵族吧，他最近正收‘新娘’。”
“嘿嘿，也好——咱们就当给她找个好归宿。”
绑在柱子上的阿莉雅低头不语，脸色冰冷，眼中却泛着一丝杀意。
她知道，这并不是现实。
但她暂时不能动。
这一关，显然不是她的舞台。
镇上的街道狭窄而弯曲，石砖因长年踩踏而磨得发亮。艾尔维斯披着一件灰袍，低着头在人群中穿梭，脸色阴沉，眼神焦急。
“请问，您有没有见过一个银发红瞳的女孩？穿着女仆服，大概十四岁。”
“银发红瞳？没听过。”
“红眼睛？那不是传说里的妖女吗？”
“年轻人，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接连的否定像钝刀子一样刮着艾尔维斯的神经。他双手紧握，指节发白，几乎咬碎了后槽牙。
正当他准备继续向前找时，身后传来一个低声唤：
“喂，小哥。”
他猛地回头，看见一名正在喷泉边洗菜的女佣，头戴白布巾，身上沾着泥水，正偷偷朝他招手。
“你找的那个女孩……银发红眼，是不是长得挺漂亮，还有点凶？”
艾尔维斯猛然瞪大眼：“你见过她？！她在哪儿！”
“嘘！”女佣赶紧压低声音，“别嚷嚷。这事不能让别人听见。”
她左右看了看，靠近几步，小声道：
“今天一大早，她被人送进了南街尽头的贵族府上，说是……要嫁给那位老爷。”
“结婚？”艾尔维斯只觉得胸口像被狠狠撞了一拳，“她才十四岁！那个老东西他——！”
“我知道。”女佣叹了口气，“可这里就是这么干的，没人敢说话。”
艾尔维斯脸色惨白，几乎想现在就冲过去。
女佣却拉住了他，压低声音：“别急，你这模样冲进去，只会连她一起害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家主子家和那边有供货往来——今晚的婚宴需要不少新鲜食材。我可以帮你混进送菜的车队，你趁着送菜进厨房，再找机会进内院。”
艾尔维斯定定看着她，眼中燃起新的光。
“谢谢你。”他说。
“别谢我。”女佣叹息，“看到她那张脸……就像我小时候的妹妹。如果能救，就救。”
她抬起头，眼神复杂：“但你得快点——婚礼在傍晚，一过夜，就什么都晚了。”
黄昏将至，镇子的西街弥漫着炊烟与湿土的气味。
贵族府外，一辆辆满载蔬果与肉桶的马车排成长龙，门前的侍卫早已懒得检查每一件货物，只粗略翻翻，便放人入内。
艾尔维斯缩在一辆车后的麻袋堆中，身上盖着布帘，身体随着车轮颠簸起伏，心跳得像擂鼓。
“快到了。”车夫低声嘀咕着。
车缓缓驶入府邸后厨，女佣正守在厨房门口。她一眼看见艾尔维斯藏着的那辆车，便迎了上去。
“这车是我的，今天由我交接。”她笑着对守门的仆役说。
“你？”仆役眯了眯眼，“你是……”
“我新调来的，送点新鲜牛奶和青豆，府里今晚可少不了。”
仆役打量了她一眼，摆摆手：“快点快点，别耽误后厨准备。”
车夫刚要说话，却被女佣狠狠瞪了一眼，立刻识趣地闭嘴。
厨房的大门打开，香气扑面而来，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为今晚的大婚忙碌着，没人注意到那一抹藏在麻袋下悄然落地的身影。
艾尔维斯蹲在阴影中，目光冷冽，一言不发地看着这座庞大的宅邸。
你得自己想办法进内院了。”女佣低声嘱咐，将一个布袋塞进他怀里，“里面是你需要的东西，快走。”
艾尔维斯点点头，没有多言，转身踏入厨房人流之中。
没有人怀疑他。
他步伐稳健，眼神沉静，一身仆役装扮整洁利落，却带着与众不同的从容。就像他本就属于这个地方——甚至，高于此处的任何人。
他不急着找路，而是先在走廊一角整理衣领，接着，他换上贵族餐会的礼服——是女佣准备好的备用客衣，款式并不显眼，却足够体面。
然后，他挺直脊背，沿着走廊踱步，目光环视四周，轻松又礼貌地对每一个迎面而来的仆人点头致意。
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当他走进内厅的时候，婚宴的乐声已然响起，金色帷幔从穹顶垂下，香槟和银制餐具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贵族们三三两两交谈、笑语盈盈。
艾尔维斯熟练地从酒托上取下一杯葡萄酒，站在人群边缘，像极了一个真正的宾客。
没有人知道，他并不属于这里。
他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目光缓缓扫向正厅尽头那座铺满白玫瑰与金纱的花亭。
婚礼——就在那里。
他握紧酒杯，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他来了。
大殿灯火辉煌，管弦悠扬。
一名身着金丝长袍的老贵族站在花亭中央，满面红光，胡子一撮一撮地抖着，语气颇为感慨：
“诸位宾客！老夫六十有四，发妻早逝，孤独多年。没想到今天还能迎来这第二春——实在是天赐之福，实在是——”
“——臭不要脸。”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宾客席中响起，打断了他的发言。
众人愣住，纷纷回头。
只见一名少年贵族猛然起身，眼神犀利、神情愤怒，指着花亭大喊：
“你！你这个老不修——我来抢婚了！”
大厅顿时哗然。
有人惊讶，有人窃笑，还有人掩面低语。
那老贵族却一点也不恼，反倒哈哈大笑，胡须都抖了三抖：“哎哟！多年没见这么有趣的小子了！”
“好好好——你要抢婚？那你可得先告诉我……”
他微微侧身，朝台下一挥手。
“你要抢——哪一个？”
话音落地，乐声骤然变调。
随即，从花亭后方的金纱帷幕后，走出了十位穿着一模一样的“新娘”。
她们全都身穿白纱，脚步轻盈，头戴轻纱面罩，只露出同样纤细的下颚与红润的嘴唇。
一字排开，步步莲花，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十个“阿莉雅”。
艾尔维斯瞬间愣住。
他眼神在十人之间来回扫动——每一个身形都极为相似，神态从容，甚至连动作节奏都一模一样，根本无从分辨！
“怎么样？”老贵族捋着胡子，笑得像只狐狸，“年轻人，你不是要抢婚吗？你倒是抢啊？”
说着，他走上前，伸手拉下最左侧那位“新娘”的头纱。
——刹那间，一张扭曲的蜘蛛面孔赫然显现，八只黑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獠牙轻轻咯吱咯吱响。
“我口味重。”老爷转头，嘿嘿一笑，“但你呢？你要是选错了……可不能退货哦。”
艾尔维斯的瞳孔猛地一缩。
真正的阿莉雅——
到底藏在哪一个面纱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