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脸,近得几乎没有缝隙。
彼此的呼吸轻浅交错,温热的气息擦过鼻尖,连眼神都不敢多停留。
“为什么……一定要抱着?”艾尔维斯低声问,语气像羽毛一样轻轻飘落在空气中。
他比她高太多,而阿莉雅却安静地蜷缩在他怀里,小小的、柔软得像一只怕冷的猫。
“少废话。”阿莉雅翻了个身,埋得更深了些,“闭眼,睡觉。”
可艾尔维斯却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像一丝颤音:“我还以为……你已经讨厌我了呢。”
“……怎么会。”
她沉默了几秒,缓缓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你。”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艾尔维斯明显抱得更紧了。
他几乎是贴着她的额头说:“只要是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阿莉雅的呼吸一滞。
“那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她只是想试探一句,却没料到——
“……当然。”
这两个字,像一把没有声音的钉子,钉进了她的心脏。
阿莉雅整个人仿佛瞬间停住了心跳,仿佛又回到了天空之塔一层,心脏被缓缓取出的那一刻。
这怎么可以呢?
下一秒,她抬腿就把他踹下了床。
“哎呦!!”艾尔维斯惊呼,摔在地板上,还没从刚才的深情回应里回过神来。
“你走吧。”她的声音冷冷的,却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哽咽,“我不需要你了。”
艾尔维斯怔住了,抬起头。
阿莉雅咬着下唇,死死地抓着被角,她的指节都泛白了。
她怕。她终于怕了。
她竟然真的,动了让他一起承受试炼的念头。
他不过是个少年,一个连王子都还当不好的笨蛋,一个连剑都拿不稳的人。
而她呢?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只是把他当作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坐标”?一个“羁绊道具”?一个……用来让自己不孤独的工具?
她看着那张湿润而困惑的脸,忽然就想逃。
不想面对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因为她怕,怕他真的哪天,会死在那座塔里,而她却连最后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滚啊!!”她突然吼了一声,几乎是嘶吼。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地板上的艾尔维斯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像是失去了灵魂。眼神空洞地望着她的背影,那背影是他从小到大最依恋、最温暖的东西。
可它现在像一堵墙,彻底将他拒之门外。
他缓缓站起身,眼中泪水悄然滑落,没有哭声,只有沉默。
这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被这个女孩毫不留情地推开。
他不明白,他哪里做错了。
可他知道,自己已经伤痕累累了。
“……我明白了。”
他低声说完,转身走出房门,轻轻地——却又坚定地,“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后,是一个女孩蜷缩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哭泣。
门外,是一个男孩,在长廊尽头终于放声痛哭。
——这晚,没人睡得着觉
阿莉雅抱着枕头坐在床上,肩膀一颤一颤的,像一只正在独自承受暴风雨的小兽。
她拼命忍着,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打湿了被她死死搂紧的枕头。
那只枕头柔软又熟悉。
她忽然想起——
她上一次这样抱着枕头,还是在他的寝宫里。那时的她,因为觉醒了权能,拿着这个枕头在房间里转圈圈,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被那小王子看到了。
可现在,那个枕头沾满了泪水,像是也被浸进了她的悔意与无措中。
她捂着眼睛,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里溢出。
“……我果然……是个很糟糕的人吧。”
“把别人推开……却又舍不得。”
“明明自己没本事……还想借别人的勇气……来成全自己……”
泪水滑过指尖,滴落在枕头上,慢慢晕出一片浅色。
她仰起头,望向天花板,眼神空茫,低声喃喃:
“权能……?”
“也许……这根本不是赐予,是……惩罚吧。”
“为了惩罚我这种既不勇敢、也不善良的人……”
她就这样蜷缩着身体,抱着那早已不带温度的枕头,像是在试图抱住最后一丝熟悉与安慰。
最后,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带着满心的疲惫、悔意与……那一点点,说不出口的后悔。
夜,再次沉寂。
依旧是那个棋盘。
那张由白与黑交错铺成的冷酷舞台,静静地浮现在她脚下。
三个白色的棋子,一个黑色的棋子。
排列无声,像是在等待一场命运的审判。
阿莉雅站在中央,身形纤细,眼神空洞。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指,轻轻地推了一枚新的棋子。
——依然是错的。
“咔哒。”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地面剧烈的震颤。
那熟悉又恐怖的画面再次重演。
棋盘崩塌,地砖龟裂,无数铠甲森严的“棋子”从地底涌出——
士兵、战马、弩车、长矛、国王。
他们没有眼睛,却齐齐望向她,仿佛能看透灵魂的空洞凝视。
没有咆哮、没有怒吼,只有“规则”本身的残酷执行。
阿莉雅没有说话。
她只是缓缓解开了发带,静静迎战。
身形翻飞,身影交错,银发在空中划出冷冽的光。
一次、两次、三次。
她一次次斩断冲来的敌人,却也在一次次地感受到身体的疲惫。
每次失败,每次重来,精神被啃噬的痛苦就更深一分。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用冰冷的指甲,在她的意识深处一笔一笔地刻下裂痕。
她知道,这是在逼她走向“死”。
终于,在又一次的失败中,国王缓缓拔出剑,步步走来。
她没能及时反应,长剑如雷,直接将她钉入墙角。
“咔——!”
寒光破碎骨骼的声音如此清晰。
紧接着,数十柄长矛无声而至,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身体。
血液在虚空中浮起,却没有一滴落地。像记忆一样,漂浮着,散不掉。
阿莉雅的嘴角,有血流下,却没有痛呼。
她只是低着头,眼神终于涣散了。
“……这样啊……”
“这次……真的要死了吧……”
她的脑海一片混乱,却唯独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金发,认真又笨拙。
那个总是站在她身后的人,总是毫不犹豫地说“我会保护你”的人。
“艾尔维斯……”
她想开口说一句对不起。
她想告诉他——
“对不起,我太自私了。把你牵扯进这场……原本不该属于你的旅程。”
可她已经说不出话了。
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耳边响起遥远的铃音,像是梦境破碎的回声。
阿莉雅缓缓闭上眼,意识一点点崩塌。
下一刻——
一滴泪,静静落在了棋盘中央。
“阿莉雅!!”
那道熟悉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穿透而来,飘进她几乎崩塌的意识中。
她以为是幻觉。
嘴角挂着血,手中的发带已经沾满污迹。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将发带一挥——
“唰——!”
最后残存的怪物在她周围消散,棋盘缓缓归于原样。
但她知道……这不过是又一次“失败后的重置”。
她的精神正在飞快崩塌,像风中摇晃的蜡烛,下一秒就会熄灭。
“阿莉雅!!”
这一次,声音贴着她的耳边,清晰得令人心悸。
不是幻觉。
是……他。
她只觉身体被温暖的怀抱包裹,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从冰冷中拉回。
“阿莉雅,醒醒!”
耳边,是少年的声音在颤抖。
她猛地睁开眼睛——
“你……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是艾尔维斯,双眼通红,额头上是冷汗。他根本没看周围的空间,整颗心都扑在她身上。
“你不能……你快走。”
她声音微弱,挣扎着想推开他,“你什么也不要做,只要等自己从梦中醒来……”
“我不能走!”艾尔维斯嘶哑地吼出来,“你在流血,我怎么可能走?!”
“我求你了……”阿莉雅眼中浮现绝望的水光,“我求求你,别管我了……”
话音未落,一口鲜血从她唇角喷涌而出,洒在了艾尔维斯的衣襟上。
她的身体终于撑不住了,软软地倒入他怀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艾尔维斯一动不动地抱着她,像抱着全世界唯一的光。
他缓缓抬起头,泪水混着愤怒,望向那个该死的棋盘——
一黑三白。
这副棋局……他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