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艾尔维斯背着沉睡的阿莉雅，低声问道，脚步在湿润的岩石地面上回荡出回声。
“少废话，往前走。”走在最前方的凯瑟琳头也不回地冷冷回应，法杖一挥，将前方的一块突出的岩石变成碎尘，开辟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狭长通道。
昏黄的光芒从法杖顶端流出，映照着洞壁上奇异的苔纹与岩刻。
艾尔维斯乖巧地闭嘴，紧紧抱着阿莉雅跟了上去。他低头看着阿莉雅熟睡的侧脸，那张曾经傲慢毒舌、此刻却柔软安静的脸庞，心中一阵阵发紧。
在昏暗狭长的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宽阔得仿佛能容纳整座学院的巨大空间，四周的岩壁高耸，穹顶之上嵌着数颗散发幽光的水晶，像是星辰悬挂夜空，照亮这片古老的遗迹。
而正中央——
一道庞大的白骨之影横陈其上，静默无声。
艾尔维斯瞳孔一缩，几乎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具巨龙的遗骸。
比他所见过的任何生物都要庞大、庄严，骨架上覆着斑驳的银白鳞片残痕，仿佛时间都未能完全剥去它的威压。龙角如王冠般高耸，空洞的龙眼仍散发着无形的压迫，哪怕早已死去百年，仍让人不敢逼视。
艾尔维斯下意识后退一步：“这……这是……”
“伊萨拉。”凯瑟琳终于停下脚步，轻声道，“时光龙的遗骸。”
“真正的……王者之骨。”
她转头看向艾尔维斯，语气罕见地沉静：“你要的力量……就在这里。”
“好久不见，老朋友。”
凯瑟琳走到那庞大的骸骨旁，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龙骨斑驳的表面，声音低到仿佛只对它一个人说。
她的眼神不再是那个刻薄教研主任的凌厉，而是带着久别重逢的柔和与怅然，仿佛千年的思念都藏在这一声轻语中。
沉默片刻，她转过身来。
“艾尔维斯，过来。”
艾尔维斯抱着阿莉雅，缓缓走近。他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这位沉睡中的王者。
巨龙的骸骨宛如山岳横陈，那庄严的龙角在岩壁的光下投出长长的阴影，仿佛仍在默默守望着什么。
“把手——放上去。”凯瑟琳轻声说道。
艾尔维斯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阿莉雅，最终咬了咬牙，慢慢地将一只手伸出，触碰在那苍白、坚硬、古老的龙骨之上。
——就在那一瞬间。
嗡——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骨骸深处涌出，将他的意识猛地拉扯而起！
他的眼前瞬间化作无尽的星海，璀璨的星辰在他脚下旋转，空间扭曲、时间停滞，耳边响起古老而低沉的龙吟，像是跨越万年的呼唤——
他的精神，被拉入了某个遥远而神秘的领域。
在那浩瀚如梦的星辰大海尽头——
一道温柔的光静静浮现，如月辉穿透云层，如回忆唤醒沉眠的心湖。
艾尔维斯缓缓转头。
远方，一片星光流动的海面上，站着一个金发的小女孩。
她身穿白色的连衣裙，赤足踏在银河之上，金色的长发随星风轻轻飘扬，仿佛每一缕都融进了星辉。
她的面容安静而纯净，蓝宝石般的双眼里映着整个星海，而嘴角——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缓缓地，抬起手来。
对着他——
轻轻挥了挥。
宛如老友间隔世的问候，仿佛穿越了时间，穿越了命运的洪流，来到此刻的相遇。
艾尔维斯愣住了，一股莫名的熟悉与温暖在胸口缓缓扩散。
他不由自主地，迈出了脚步……
见到艾尔维斯向她走来，小女孩也像突然变得兴奋起来，裙摆轻飘，赤脚在星光之上轻盈地踏出一串光影。
她快步跑到他面前，双手背在身后，脑袋左歪右歪，围着艾尔维斯转了一圈又一圈，像是在打量一件稀奇的玩具。
“喂，是凯瑟琳放你进来的吗？”她仰头问，声音软软的，却透着一丝古灵精怪的锐利。
“没错，是老师让我来的。”艾尔维斯点头。
小女孩的神情忽然一僵，眼中的光亮淡了下去，低下头喃喃：“那就是说……我已经死了吗。”
那一瞬间，她看上去脆弱得像月光下即将飘散的尘埃。
不过很快，她又自己拍了拍脸颊，抬起头强笑着说：“算啦，都一样啦……反正我也没事做，就让我再看看你……”
她伸出手，纤细的指尖在艾尔维斯的额头前轻轻点了一下。
“唔……你不合格！”
——毫不犹豫，语气清脆。
前后不过一秒。
艾尔维斯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转身就要走，完全没想到这份“测试成绩”来的这么突兀，甚至连个反应时间都不给。
“等、等一下！前辈！”他赶紧追上去，“您再看看我一次！我真的很需要您的力量，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救人！”
金发小女孩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他，微风拂起她的发丝和裙摆。
片刻沉默后，她轻轻回头。
那一双星辰般的蓝眼，慢慢眯起了一丝调皮的光：“……谁啊？”
艾尔维斯咬了咬嘴唇，语气低沉却坚定：“她叫阿莉雅，是我最重要的人。”
金发小女孩听到这个名字时，笑意突然僵在脸上。
“你再说一遍，人类。”她的语气变得空灵而冰冷，蓝色的瞳孔深处浮现出某种古老而遥远的涟漪，“你要救谁？”
“阿莉雅。”艾尔维斯依旧平静地说，“她是我的女仆，现在因为我，昏迷不醒……我愿意付出一切来救她。”
话还没说完——
小女孩的身体猛然绽放出耀眼的金光，整个星海像是回应一般颤动起来。
她低头抱住自己，嘴唇颤抖，像在压抑某种巨大的情绪。随后，她缓缓抬起头，额间浮现出一道金色的权能印记，双臂猛地张开。
一束炽烈的金光从她头顶升起，如天启一般，瞬间笼罩艾尔维斯的全身。
“你合格了。”
她轻声开口，神色庄严而温柔，像是祈祷，又像是祝福。
“出去以后告诉凯瑟琳——她不欠我的了。”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随风而散，如金色的尘埃融入星空，整个星辰之海开始剧烈坍塌，如落幕的舞台。
……
“哈——！”
艾尔维斯猛地睁开眼，额头冷汗涔涔，心跳如雷。
他发现自己仍站在那具庞大的龙骸前，阿莉雅安静地躺在他怀中，而凯瑟琳就站在他们面前。
凯瑟琳一言不发，眉间的紫色法阵悄然亮起，凝视艾尔维斯。
——下一瞬。
“咔。”
法阵破碎。
凯瑟琳睁大了眼，瞳孔微颤。
“新的王……诞生了。”
她低语着，眼角却慢慢滑下一滴泪水。
“也就是说……”她轻轻一笑，带着释然与某种再也掩不住的情绪。
艾尔维斯看着她异样的神情，有些慌张：“我刚才……见到一个金发的小女孩。”
“嗯？”
“她让我告诉您一句话——”艾尔维斯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
“您，不欠她的了。”
凯瑟琳听完，只是轻轻一笑，像是听见了某个熟悉却久远的玩笑。
“老不死。”
她低声骂了一句，却没有半分怒意，反而眼角微弯，像是松了一口气。
接着，她一步一步朝艾尔维斯走来，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像是仪式的引导者。
“走吧——”
她的声音清澈、肃穆，像古老的誓言，
“新的王，我来为你加冕。”
“什……什么意思？”艾尔维斯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下一秒——
一阵微妙的眩晕感袭来。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站在那间熟悉的教研室中。
空气中依旧漂浮着草药与龙血混合的味道，四周是奇形怪状的魔兽标本，墙角还挂着几根晾干的触手和尖刺。
阳光透过高窗洒进来，一切都仿佛从未改变。
而他怀里的阿莉雅，依旧沉沉地睡着。
但不知为何，艾尔维斯知道——
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凯瑟琳背过身去，目光缓缓扫过教研室中那些被玻璃罩封存的魔兽标本。
她语气低沉而缥缈，仿佛在和某个不在场的人对话，又像是在坦白一场长久的梦。
“我本以为……我能从世界各地的魔兽身上，找到能修复她身体的方法。”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一具巨大的龙翼残骸。
“可我做不到。”
那一刻，她的声音里透出一种无力与自嘲，像个追梦失败的研究者。
“我一直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只要不帮她找继任者，她就能……一直等我。”
凯瑟琳笑了笑，转头看向艾尔维斯，那笑意却像破碎的星辰，残忍又温柔。
“等我将她复活。”
艾尔维斯一脸茫然，他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继任者？复活？”
“老师……你在说谁？”
凯瑟琳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他，目光复杂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道：
“你见过她了，不是吗？那个金发的小女孩。”随后，凯瑟琳将权能的知识介绍给了艾尔维斯。
凯瑟琳微微仰头，嘴角勾起一丝凌厉的笑意，看着站起来的少年仿佛看着一个急于出征却尚未穿好盔甲的孩子。
“也就是说——我现在终于有了超乎常理的力量了吗？”艾尔维斯的声音中藏不住激动与希望，手指微微颤抖。
“理论上是。”凯瑟琳点了点头，随后话锋一转，语气冷了下来，“但时间和空间这类高阶权能，本身就不是凭情绪就能操控的力量。”
她转过身，指了指墙角堆积的各种残破法杖和撕裂的魔导书籍。
“时间与空间，是只有对世界构造拥有超高理解的智慧生命，才能逐步掌握的领域。”
“而你现在——”她转头，目光如锋，“显然还做不到。”
艾尔维斯的嘴唇动了动，刚想争辩，却被凯瑟琳一句话打断：
“所以，在你能够进行最基本的权能使用前，我不会放你离开。”
“可是——阿莉雅还在昏迷啊！”艾尔维斯忍不住喊道，眼神里是痛苦和急迫，“她的灵魂还没修复，我不能……我不能再拖了！”
凯瑟琳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阿莉雅，阿莉雅！”她冷笑了一声，“你现在满脑子都是她，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凭什么去救她？”
艾尔维斯怔住了。
“你知道那个叫做‘牧师’的人在哪儿吗？”凯瑟琳咬字清晰，“在达斯科海岸的另一边，亡灵之海尽头的岛屿上，那是连冒险者听了都要哆嗦的地方，你以为，凭你现在的能力，就能活着见到他吗？”
她一字一句像钉子般钉进艾尔维斯的心里：
“做梦。”
艾尔维斯沉默了。
他低下头，握紧了拳，指节泛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