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维斯刚踏入码头边缘,便被两名身材壮硕、裸着上身的工人拦住了去路。他们身上沾满了油污和鱼血,肩膀上的刺青几乎连成一片,看起来比港口的海怪还难缠。
“喂,小子,这码头不是谁都能随便进的。”其中一个挑眉笑道,“你看你背着个姑娘,一副逃难模样,我们可得收点‘入海平安钱’。”
“我只是找条船。”艾尔维斯低声说。
“对嘛,找船也得从我们这儿过。”另一个笑得露出金属镶的门牙,“过路费,一个银币。”
一个银币虽不多,但在这个连空气都掺着赌债味的地方,摆明了是敲诈。
艾尔维斯面无表情地从钱袋里掏出一枚银币,掷到对方掌心。
“啧,真爽快。”那人翻看了一眼,狞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像个正经小贵族。”
他们闪开一条道,嘴里却继续嘀咕:“就这种脑袋不清醒的样子,也敢来黄金海岸找船?哈!”
艾尔维斯踏上码头,阿莉雅依旧沉睡在他背上。四周是大大小小的泊船点,但此刻几乎没有一艘船在装货或待命。帆被收起,锚落入泥沙,整个港口像是凝固了一样。
他找了一圈,终于在一艘锈迹斑斑的渔船边,碰到了一个戴着草帽、正抽烟斗的老船夫。
“我要租船,去亡灵岛。”艾尔维斯直接开口。
老船夫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即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小鬼,你想死?”
艾尔维斯不语,只是盯着他。
“你看看现在这港口,几天没船出海了。”他抬起烟斗指了指远方浓雾弥漫的海面,“那边三天前才有艘探鱼船出去了,回来时只剩半截桅杆漂回来。海怪现在就在海峡里转悠,连打个鱼都得看命。”
他站起身,指着更远处:“你还说……要去亡灵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地方就是灾星,连那些靠祭祀为生的疯子都不敢再去。你想找船过去?”
他摇了摇头,狠狠地吐了口痰。
“没人会陪你玩命,小子。”
艾尔维斯沉默地站在原地,海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起。他低头看了一眼背上的阿莉雅,眼中没有丝毫动摇。
“那就只能我自己去了。”
“那您告诉我——”艾尔维斯咬着牙,语气里终于带上了点少年人的焦躁,“怎么才能找到去亡灵岛的船!”
老船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打量着一个执意要跳进风暴里的疯子。
他长长叹了口气,摇头道:“要是换成半个月前,你还能去找‘沉锚会’的人碰碰运气。那帮人什么都敢干,只要钱给得够,连地狱他们都能划船送你去。”
他顿了顿,语气低了几分。
“沉锚会是这片海岸的老大,连城卫都懒得管他们,管人贩子、管走私、管海盗交易……也管接这种送命的‘特活’。他们手上有一艘专门去那儿的船,是这边唯一敢接亡灵岛线的。”
艾尔维斯眼中闪过一丝光:“那他们在哪里?”
“码头西边,穿过断鳍巷那边的老渔仓,找到挂着一面黑帆和白眼鲸骷髅的屋子,就是他们的地盘。”
他低声补了一句:“不过现在嘛……海怪一来,那些老家伙早就把船藏起来了,说不定都跑路了。”
他收回目光,重新坐回木桶上继续抽烟斗,仿佛刚才说话只是浪费力气。
“你可以去碰碰运气。”他嘀咕着,“但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些人啊——要命的胆子不多,要钱的心可真毒。”
艾尔维斯默默点头,转身离去。
远处,阴影中的断鳍巷仿佛张开了满是锈迹的獠牙,等待着将他们一口吞下。
艾尔维斯背着阿莉雅,穿过拥挤而混乱的码头街区,踏上通往“沉锚会”的线索之路。
他的每一步都踏在腐烂的木板和潮湿的泥地上,空气中弥漫着鱼腐与魔油燃尽后的焦味。沿途摊贩的吆喝声稀稀拉拉,大多声音虚弱低沉,仿佛连讨生活的力气都被掏空。
“今天没有鱼货了吗?”
“昨晚又有船没回来……海怪还在外头转悠……”
“城卫根本不管我们,他们有能源之心,不靠鱼活着。”
这些低语像细小的钉子,一点点敲进艾尔维斯的脑海。
他路过一间破旧的修船铺,只见几个老工人围着一具冰冷的魔能尸体正忙碌着——那是从失踪渔船里捞上来的“受体”。旁边还有一种被改造过的魔法机械人,替代水手工作。一个工匠正用钳子从魔兽胸腔深处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颗淡蓝色的结晶。
“能源之心……至少还能再卖两枚金币。”他喃喃地说,声音中透着疲惫与悲哀。
那颗晶体在阳光下微微闪光,但却仿佛带着某种不详的腐蚀纹路。艾尔维斯认得这种纹路——是达斯科产的魔能装备,在地下渠道中广为流传。它们便宜、高效,却不稳定,甚至会在深海中“吸引某种东西”。
他沉默地移开视线,继续前行。
打听“沉锚会”的过程并不容易。这不是一个普通人愿意提起的名字。他向一位瘸腿老渔夫询问,对方立刻用鱼网遮住脸,摇头连连;他再向一个脏兮兮的童贼丢了枚铜币,才换来一句话:
“断鳍巷尽头,有一面裂了半边的黑帆,挂在一座老仓库的屋檐上。那就是‘沉锚会’的门口。”
黄金海岸的阳光在这片区域似乎格外昏暗。
艾尔维斯踏入断鳍巷,只见两旁都是塌了一半的渔屋与废弃网棚,墙面上涂满模糊的咒文和海图残页。一只独眼老猫在垃圾堆里翻找,一名戴着海草面具的女人正喃喃自语,嘴里重复着:
“深潮醒了……深潮醒了……我们都逃不掉……”
他没有理会,加快了脚步。
终于,在巷尾尽头,他看见了那面破旧的黑帆。它随风猎猎作响,帆布中央绘着一枚沉入海底的铁锚,锚链缠绕着一颗张开獠牙的骷髅鲸头——“沉锚会”的标志。
他站在那扇斑驳的木门前,敲响门环。
门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和一声嘶哑、苍老、却带着微笑的声音:
“……来找命运的锚了吗,年轻人?”
门开了。
一股潮湿又混合着血腥与霉腐的味道扑面而来,仿佛踏入一座被海水浸泡千年的坟场。艾尔维斯背着阿莉雅,毫不犹豫地跨过门槛,走进了“沉锚会”的地盘。
这里是一座改造过的旧渔仓,内部空间庞大,却漆**仄。魔灯昏暗地闪烁着,照出墙上爬满的铁锈与盐渍。在大厅中央,一具巨大的深海魔兽骨架横挂天顶——那是一头“裂颚鲸”的遗骸,传说曾一口吞下一整艘战舰,如今被剥皮抽骨,挂在这宛如神庙般的大厅中。
大厅内嘈杂而压抑,人声混杂,哭泣、低语、咒骂与商谈交织在一起。
这里的人形形色色——破产的渔夫、逃难的母亲、发疯的工匠、衣衫褴褛的士兵,甚至还有贵族气息未散的年轻人,他们的眼中都浮着相同的绝望与饥饿。他们并非全都为了航行而来,有人求债、有人求命、有人出卖一切,只为在这座城市最阴暗的角落赌一条“还能活着”的路。
就在艾尔维斯进门的一瞬间,角落里一阵凄厉的哀嚎响起。
一名欠债不还的码头工人,被五花大绑吊在横梁上,双腿已被剖开,插入了带钩的铁棒,鲜血沿着腿骨滴答滴答地落入脚下的桶中。旁边一名戴着面具的执刑人手持烙铁,慢慢将红炽的金属贴在他胸口,逼问着什么。
“说出你藏钱的地方,或者我们接下来把你眼球挖出来熬汤喂狗。”
男人的惨叫在大厅中回荡,但无人为之动容。人们早已习惯了这片海港的规矩——软弱没有资格活下去。
大厅另一侧,有人粗暴地拉扯着几个女奴隶往内厅押送。她们的手被反绑,脚上套着锈链,皮肤青紫一片。一名少女挣扎着哭喊,却立刻被一记耳光打翻在地。
那掌掴她的,是一名沉锚会的收人者,脸上满是不耐烦:“哭什么?别以为卖了身子还能卖尊严,命都没了,还讲什么体面?”
艾尔维斯的拳头微微紧了紧。
他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他不能——也不该在此刻出手。这不是正义与否的问题,而是能否活下去,找到去亡灵岛的路的问题。
大厅正中,裂颚鲸的骨架下摆着一张巨大的铁锚雕刻桌,一名身穿黑色长袍、脸戴鲸骨面具的中年人正坐在主位,翻阅着一叠叠航海记录。他便是“锚书人”——沉锚会的记录官,也是传说中唯一知晓幽灵岛路线的人。
艾尔维斯目光微凝,向那张桌子走去。
周围的空气似乎在鲸骨注视下沉了几分。大厅中的人群并未完全注意到这个年轻人的到来——他们更关注自己的赌命筹码。
但艾尔维斯已准备好,迎向命运锚点的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