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艾尔维斯朝鲸骨桌缓缓走近时,他的目光忽然被大厅最深处的一抹艳色吸引。
那是一个女人,坐在镶着金属钉边的旧舰长座椅上,双腿随意地搭在一只封死的宝箱上,身形慵懒,却让人无法忽视。她穿着深红与墨黑交织的皮质紧身上衣,胸口微敞,露出大片雪白的曲线,腰身纤细得仿佛能被一只手握住,却又带着掩不住的力量感。
她的红发如火焰般披散,微卷的发尾随风轻晃,仿佛燃烧着海盐与烈酒的味道。头上斜戴着一顶黑色三角海盗帽,帽檐斜掩住半边眼睛,却难掩她那双翠绿色的眼瞳,如同蛇鳞下的宝石,冷艳又致命。
她的嘴唇涂着深红,笑起来带着嘲弄,宛如海妖低吟。哪怕四周充斥着血腥与哀嚎,她却像坐在舞台中央的女王,稳稳地掌控着这片混乱的海底剧场。
她身边靠着一把旧式双管火铳,枪口上还缠着一根碎裂的白纱带。没有人敢靠近她的三米范围,就连沉锚会的打手路过她身边时,也会刻意放轻脚步,不敢发出丝毫多余的声音。
——她不是别人,正是这片“断鳍黑港”的女主人,
沉锚会的现任掌舵人:
红蔻·琳恩(Redco Lynn)
据说她曾一枪轰沉过帝国的私掠舰队首舰,又在某次海战中杀光了自己的上司,只因为对方“说话太啰嗦”。她是权力与欲望在海浪中酿成的烈酒,喝一口可能沦为奴隶,但不喝,终身也无法在这片海岸活命。
艾尔维斯眯起眼,心中微动。
他知道,想去亡灵岛,想渡过那片被海怪封锁的海域,就必须与这位女海盗头子打交道——不论她要求的“代价”是什么。
他背上的阿莉雅依旧沉睡着,而他,踏上了命运最危险的赌桌。
艾尔维斯迈步,刚踏出第三步,一道清脆的枪响划破了沉锚会昏暗潮湿的空气。
“砰——!”
一枚子弹正中他面前地板的铁钉边缘,木屑四溅,爆裂的弹壳弹跳而起,轻轻敲在他的靴尖上,火药的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鼻腔。
艾尔维斯停住了脚步,目光微沉,缓缓抬头看向发枪方向。
红蔻懒洋洋地靠坐在她的舰长椅中,单手持着那把双管火铳,白皙修长的手指仍搭在扳机上,一边吹了口烟气般的火药残雾,一边轻笑:
“留步。”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钩子般挂住了整座大厅所有人的耳朵。
四周的大汉、奴隶贩子与打手们都停下了手头的活,齐刷刷地看向艾尔维斯,目光如刀锋般锐利。但红蔻眉头轻挑,眼神中泛起不悦。
“干你们的活,聋了吗?”她不耐地吐出一句。
那些人像被鞭子抽了一下,立刻低头、退散,仿佛害怕再多看一眼便会被那柄火铳点名。
红蔻的视线重新落在艾尔维斯身上,嘴角微翘,眼神却冰冷:“来到我沉锚会,就都是客人,但——”
她用火铳指了指他脚前那道枪痕:“你还没资格越过这条线。”
空气仿佛在那道弹痕前凝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这位少年下一步的选择。
“在这儿,”红蔻声音懒散却不容违抗,“不是你想跟我说话,我就有义务听你说话的。
想近距离谈条件?先拿出点‘值钱的筹码’。”
她轻轻舔了舔下唇,笑意暧昧:“当然——不只是钱。”
红蔻没有急着再次开口,她只是靠在舰长椅中,用那双翠绿如海妖之眼静静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她很清楚——能踏入沉锚会大门的,不是疯子,就是赌徒。这里不是给人“选择”的地方,这里只看代价够不够狠,筹码够不够重。
她看得多了。
有人拿出一生的积蓄;有人把女儿的契约书亲手递上;也有人,用自己的心脏换一段通往地狱的航线。
而她的任务,从来不是谈判,而是——找出他们的底线。
她喜欢这种游戏。
只要知道了一个人的底线,就等于握住了他的命门。至于对方想要什么、说什么、求什么……那是后话,没人会在意一个失败者的愿望。
所以她一直在观察。
从艾尔维斯进门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个少年不是普通人。他走路的步伐太稳,背着沉重的人却面不改色。更重要的是——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把背上的女孩放下过。
哪怕他面对的是沉锚会的血腥拷问、奴隶买卖、枪口封路,哪怕他走进了这个吞人骨头的海盗巢穴,他都没有放手。
他可以不说话,可以不低头,但他的手始终护着那个女孩的腰,让她睡得安稳。
红蔻轻轻吐出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她已经知道了他的筹码——现在,轮到她开价了。
“在你开口前,我就已经知道你会怎么选。”红蔻轻轻抬起火铳,枪口指了指艾尔维斯背上的女孩,语气懒散却不容置疑,“你背后的那个女仆,我要了。”
艾尔维斯目光骤冷,声音低沉:“你不先听听我的要求吗?”
红蔻摇头,笑容更加肆意:“没必要。”
她交叉双腿,语气平静,却像一把缓缓落下的刃。
“无论你想去哪里,要什么,只要你把她交给我,我都可以满足。”
“不行。”
艾尔维斯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语调低沉而坚定,如同一柄拔出的刀。
整个大厅在这短短两个字之后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仿佛连吊在横梁上的血滴声都暂时停止了流动。
红蔻愣了一瞬,随即大笑出声,声音在高处的鲸骨之间回荡:“呵——多好,真好。”
她笑得前仰后合,连三角帽都差点从头上掉下来,火铳被她随手丢在座椅边缘,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我最喜欢你们这种人了,”她翘起二郎腿,轻轻抖着一只红色高跟靴的鞋尖,眼神戏谑,“一开始都这样,干净利落地拒绝,拒得跟自己真有选择似的。”
她从椅子里慢慢站起来,身姿妖娆却充满压迫,拖着金属质感的长风衣一步步走下阶梯。
“可是后来呢?”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气中轻轻画了个圈,仿佛在指向无数个前人的结局。
“走投无路,身上什么都没了,连尊严都烂得像码头的死鱼,只剩下嘴硬。”
她走到那道他不能越过的弹痕前,站定,歪着头看着艾尔维斯:“你是第几个了?第十个?第五十个?我都不记得了。”
“我说的不是威胁你,我只是在告诉你——这地方,没有‘不行’。”
她的笑容渐渐收敛,只剩下一双冷得像海水的眼睛,深不见底:“你有个选择,少年——现在把她留下,带着你那点尊严活着离开,或者……”
她向旁边轻轻一挥手,不远处两名满脸刀疤的沉锚会打手拔出了钩斧与短刃,冷冷地注视着艾尔维斯。
“——一起留下。”
“在我这里,”红蔻慢条斯理地说,声音仿佛飘在海雾之上,“未必有人能带走什么,但——一定会留下点什么。”
她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把那小子的胳膊卸下来,”她朝身侧一人挑了挑下巴,语气宛如在点一杯烈酒,“我倒要看看,他拿什么背走那个女仆。”
一个魁梧的身影应声而出,踏着沉重的步伐走来。那是沉锚会里出了名的“扛锚人”——身高近两米的打手,浑身肌肉虬结,肩上纹着断链的鲸骨印记,一般人光是看见他站在门口就不敢出价。
他慢慢逼近艾尔维斯,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小子,老大发话了,你还想嘴硬——”
话未说完,砰!
彪形大汉的身躯突然像被无形巨锤砸中,整个身体猛地向后腾空而起,重重摔在身后的鲸骨柱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骨裂的声音响得让人头皮发麻,接着是他巨大的身躯顺着石柱缓缓滑落,双眼翻白,口吐白沫,直接昏死过去。
整座大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而站在原地的艾尔维斯,甚至连脚都没动一下。
红蔻瞇起了眼睛。
她的视野短暂被扛锚人的身形遮挡,此刻终于重新看清那个少年——仍背着昏迷的女孩,表情冷静到近乎漠然,仿佛刚才倒下的,只是一只路过的苍蝇。
“……你做了什么?”红蔻语气一变,不再是那种调笑的口吻,而是第一次带上了凝重。
艾尔维斯抬起眼,语气平静:
“我说过,不行。”
他顿了顿,目光锋利得像刀:
“你不是想要筹码吗?”
“我有一份——能换你一艘船,和一次赌命航行的筹码。”
红蔻眼神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