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帮你们清除海怪，而我需要你们沉锚会带我去亡灵之海的尽头。”
艾尔维斯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铁。
红蔻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句：“亡灵岛……吗？”
她重新坐回椅子，靠在靠背上，抬起手端详着自己染着黑红色的指甲，像是在打量一件新鲜的商品。
这个提议——确实好。甚至称得上“诱人”。
毕竟，那个该死的海怪已经在这片港口盘踞了整整一个月。
沉锚会，虽然是黑港的地头蛇，是这片码头最深的影子，但它也是黄金海岸的秩序维持者，是维持货物流通、船队出航、地下生意的“主心骨”。
而现在，一切被那怪物搅成了一锅腐海泥。
它把船只拖入深海，把渔民吞进肚里，把整片港口变成了死水。
沉锚会眼看着影响力一点点滑落，越来越多原本依附于他们的散帮开始动摇，黑港外围已经有人在打听新的靠山。
红蔻当然清楚。
他们原本还试图自己处理这事，招募了港内所有能用的冒险者，结果只留下几条破烂的渔网和一堆浮肿的尸体。
无奈之下，他们将请求递到了达斯科王宫。
而王宫派来的魔法调查员在查勘海域三天后，只说了一句话——
“钻石级别威胁。”
这个等级意味着什么，红蔻再清楚不过。
想讨伐那只海怪，至少要有一个钻石级冒险者小队带队，辅以三个黄金级战斗小队共同参与，才有可能勉强完成。
但沉锚会再怎么横行于黄金港口，也凑不出这么豪华的阵容。
大陆的钻石级冒险者，十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还不是谁都愿意陪你送命的疯子。
红蔻的指甲轻轻敲在椅子的扶手上，发出哒、哒、哒的节奏。
她又一次望向那个少年。
目光中终于浮现出一点前所未有的认真。
红蔻盯着艾尔维斯的脸看了几秒。
她那双翠绿的眼睛微微眯起，唇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个既危险又怜悯的笑。
“你说……你要清除那只海怪？”
她轻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有多么荒唐吗？”
她笑了，笑得毫无愉悦，甚至带着一丝嘲讽中夹杂的疲惫：“我亲眼看过它。从高塔的瞭望点上，站在整片港湾的最上方，远远地看着它爬上海岸，把一整艘商船像嚼饼干一样撕成两段。”
“理论上，”她翘起腿，语气悠然，“那不过是一只常见的红头八爪鱼，平时连见都懒得杀，港口里一年都打死几十只。”
“但现在呢？”
她伸出一根手指，缓缓在空中画了个圈：“它比一艘满载的海上运输舰还要大。触手直径堪比城墙，随便甩一下就能卷走一整栋仓库。更可怕的是——”
红蔻的脸终于冷了下来。
“它的脑袋上长了八只眼睛，全角度、无死角，任何接近它的家伙都会在半秒钟内被发现。”
“而且你知道吗？它的皮肤光滑得像精油涂过一样，魔法无法附着，火焰、电流、腐蚀、冻结……全都滑过去，甚至连定位咒文都跟着失效。”
她看着艾尔维斯，眼中不再是轻视，而是——一种认真的冷酷。
“你是人类。陆地上的种族。你有肺、你需要氧气、你靠双脚站立，你没有腮、你没有鳍、你没有鳞片。”
“在陆地上，你可以是剑圣、是法王、是贵族，是谁都行。”
“但在大海上……”
她语气骤沉，如同压下的锚链：
“你什么都不是。”
她缓缓靠回椅子，撩了撩头发，像是在为这场可笑的交易盖上盖棺定论。
“我不知道。”
艾尔维斯平静地回答。
他的语气太自然，甚至听不出丝毫羞愧，仿佛这本该是个理所当然的回答。
红蔻愣了半秒，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他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那头海怪该怎么杀，也不知道怎么在海里打败它。”
红蔻的笑容重新浮现，笑声却带着讥讽：“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还以为你手上有什么本事，原来就靠一腔热血？”
她重新靠回椅背，打算就此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交易。
但艾尔维斯却接着道：
“不过——”
“我至少有钻石级以上的实力。”
这句话说得依旧平静，甚至没带起半分夸张的语气。
红蔻的手指微微一顿，眼角一挑：“你确定？”
“嗯。”艾尔维斯点点头，理所当然。这一路上他大概能感觉到，那些想打劫他、对他动手的冒险者，大多数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红蔻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陷入了一瞬的沉默。
她当然知道，一个真正的黄金级冒险者意味着什么。
黄金，是大陆冒险体系中能力、经验、魔力控制、战斗技巧全面均衡的成熟者，是成体系力量的门槛，是“可以被委托对抗怪物”的起点。
但问题是——这少年太年轻了。
没有气场，没有狂气，也没有老道与杀伐果断。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路过的贵族少年，背着个晕倒的女仆，要么走丢了，要么写诗来了。
可他身上那种笃定，让人很难忽视。
红蔻轻轻敲了敲椅背，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来。
她在思考——这少年是疯子，还是怪物？
她当然不知道，艾尔维斯并非什么“体系内的冒险者”，他的自信来自更遥远的根源：
——权能掌控者。
一种凌驾于五色金属体系之上，近乎天选般的存在。
但这个世界，对“权能”知之甚少。即使知情者，也将这种凌驾于常理之上的存在，归为“宗师”。
宗师，是火焰的源头，是剑道的创造者，是冰雪与雷霆的引路人。
可宗师都是老登。他们都躲在山洞、魔塔、禁林与永眠之所，年纪比帝国还长，影子也不再出现。
谁会相信，一个少年，会是宗师？
而更没人知道，眼前这个背着女仆的少年，天生就站在王者的级别线上。
大陆的冒险者等级封顶为“钻石”，而钻石之上——根本没有定义。
红蔻眯起眼，目光再次落到艾尔维斯身上，表情已经不再像最初那般轻佻。
她开始有些犹豫。
“……钻石级之上？”她沉声问，“你有什么证据？”
“没有。”
艾尔维斯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站在那道弹痕之后，神情平静如常，语气却依旧笃定。
红蔻的脸终于沉了下来。
她眨了眨眼，轻轻呼出一口气，语调依旧带着笑，可那笑意中早已藏不住浓烈的不耐。
“你是在消遣我吗，小子？”
“你闯进我的地盘，说要清除海怪，又说自己有钻石级以上实力，结果连个像样的证明都没有？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她猛地站起身，一掌拍在身旁的木椅扶手上，那厚重的铁皮边缘瞬间裂开一道缝。
“我今天一定要把你的胳膊卸下来。”
声音一落，角落里又有数个沉锚会的打手站起，步步逼近，空气中弥漫着火药与杀意。
但艾尔维斯却依旧不动，只是往前踏了一小步，把昏睡的阿莉雅抱得更紧了些。
他没有看那些打手，只是平静地看着红蔻。
“不过，”他说，“我可以加入你们的冒险小队，帮你凑齐人数。”
红蔻一怔，没料到他还真打算往下谈。
“这次讨伐任务，我可以出战，也保证完成任务。”
“而我不要分成、不要报酬、不要任何钻石级的委托金。”
“你只需要——在我完成任务后，带我去亡灵岛。”
大厅安静了下来。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这番话听起来更像是疯言疯语，可不知为何，红蔻却感受到了一丝诡异的压力——那并非来自他声音的音量，而是来自他字里行间那种毫无商量余地的坚定。
不是请求，是宣告。
不是交换，是既定结果。
红蔻的眼角跳了跳，刚要张口，却忽然看见身边那几个黄金级打手，竟然在犹豫，并未第一时间动手。
他们在看艾尔维斯，就像在判断——这少年，是否真的有能一人完成“钻石级讨伐任务”的本事。
红蔻缓缓坐回座位，食指在椅背上轻轻敲了几下，眼神如深海般幽暗不明。
她必须做出决定。
一边是她最信任的直觉，在告诉她：这小子不正常。
另一边，是这片海港渐渐被海怪撕碎、沉锚会随时可能崩塌的现状。
她舔了舔嘴唇，笑了。
“……好啊，那你就来赌一把。”
红蔻轻轻地笑了，红唇扬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这个赌局，对她来说确实没有损失。
如果艾尔维斯失败了，她不过是少了一个疯子，多了个教训；
但如果他成功了——那么那头搅动整个港口、让沉锚会地位岌岌可危的海怪，便有可能被清除。
一块不花一枚金币的赌注，换一次可能重塑黑港秩序的机会。
“可以，”红蔻翘起腿，重新坐直，“你想赌命，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反正你说得对，召集令下了半个月，依旧差一支黄金小队。你运气不错，我们黄金海岸确实还有一个钻石级的疯子愿意出手。”
她停顿了下，敲了敲椅背。
“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她眯起眼，语气却忽然一转：
“无论如何，我都需要你把你身后的那个女仆交给我。”
艾尔维斯神色微变，眉头一挑。
红蔻却摆摆手，声音仍旧带着笑意：“别误会，我不会伤害她，也不感兴趣她是谁。”
“只是你要出任务，我可不想你半途背着个负担去送死，回头还怪我们沉锚会没照看好人。”
她顿了顿，眼神透出一丝压迫：“她会住在我这儿。只要你完成任务，我会原封不动地把她还给你——不少一根头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