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醒了，”
维罗妮卡的声音如幽风般，在整个教堂回荡，
“就带着你的小女仆，离开这个地方吧。”
她漂浮在圣坛上方，灵魂之火在她眼眶中轻轻跳动。
“这个岛，不需要活人，也不该留下你们这样的存在。”
艾尔维斯与阿莉雅一同起身，对着这位守护幽灵岛千年的巫妖女圣女，深深鞠了一躬。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也无需多言。
转身，准备走出教堂，重返大陆，迎接属于他们的命运与未来。
但就在这时，维罗妮卡忽然又开口了：
“哦，对了，小女仆。”
阿莉雅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只见维罗妮卡从胸前缓缓伸手，手指探入自己干枯的骨架之中——
“咔哒。”
一根泛着苍白微光的肋骨，被她生生拔了出来。
幽火之中，那根骨头微微颤动，仿佛仍藏着某种神秘的气息。
她将它抛向阿莉雅，淡淡道：
“拿着。”
阿莉雅下意识接住，低头看了一眼，
顿时嫌弃地皱起了眉：“这……这什么啊？你身上的骨头？！”
“通往‘第三层’的钥匙。”
维罗妮卡的声音低了几分，仿佛落在灵魂深处：
“别忘了你的使命。”
“这根骨，是门，也是锁。”
阿莉雅正想追问，维罗妮卡却已不再回答。她身影缓缓化作一缕阴风，宛若消散在时光深处。
只余那道回音，久久回荡在空无一人的教堂中：
“愿你们……活着回来。”
幽灵岛的海岸边，一如往常地灰蒙、潮湿、荒凉，却因阿莉雅的苏醒，仿佛多了一点温度。
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去，沿着从教堂延伸出的石板小径，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艾尔维斯披着他那件早已褪色、打了补丁的斗篷，满脸轻松地介绍着：
“你看这块石头，原本压着一个想逃跑的冒险者，维罗妮卡把他封成了石雕……不过现在已经不动了，安心啦。”
阿莉雅脚下一顿：“你能不能先说‘不动了’，再说前面的？”
艾尔维斯继续走着，像导游一样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枯树林：
“那里以前有个吊死鬼，总是挂在树上看人路过，现在没了，不过那棵树还会动手招呼人。”
阿莉雅立马下意识加快了步伐，嘴角抽搐：“你就不能给我介绍点正常的？”
“正常的？你看那边。”艾尔维斯兴致勃勃地指着一片斜坡，“那是岛上的集市——”
只见一群穿着破烂的亡灵和僵尸正围着一口锅，锅里煮着一锅……颜色奇怪的粘液，旁边还有两个骷髅在摇晃一个生锈的铃铛，仿佛在吆喝。
“……这也叫集市？”阿莉雅嘴角抽搐得更严重了。
“他们挺热情的，有次我过去没带魂币，还赊账让我拿一条咸鱼走，后来我唱了一首歌还打了个折。”
“……魂币是什么？”
“你最好别问。”
两人走着走着，忽然几只青灰色的僵尸从一边的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他们时，立刻伸出手臂挥了挥：
“呜——呜呜……”
阿莉雅脸一僵：“他们在干嘛？”
“打招呼。”艾尔维斯挥了挥手，笑着回应：“嗨，老布！早饭别煮太硬了，她牙口不好！”
“呜~”
阿莉雅差点没当场原地后退：“你……你连僵尸都有朋友？”
“嗯，还挺多的。那边那个独眼骷髅会给我讲冷笑话，还有个巫妖骑士，偶尔跟我下棋……虽然他每次都想吃了我。”
阿莉雅的脸色从一开始的惊恐，逐渐过渡成一种复杂的怜悯：“你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靠嘴，靠打猎，靠你。”艾尔维斯笑着眨了眨眼，“主要是靠你。”
一路上，岛上的景象越过越荒诞——
破碎的石像中藏着诡异的笑脸，灰雾中浮现出残破的灵魂剪影，岸边的沙滩上甚至还有几个冒险者的木船残骸。
但阿莉雅越走越平静。
这些曾让人发狂的景象，经过艾尔维斯“人类式解说”，竟然变得……有点可爱？
尤其是走到岸边，看到那熟悉又诡异的断潮号正静静地停靠在雾海边时，阿莉雅转头问道：
“所以……你一个人，在这待了两年？”
艾尔维斯顿了顿，看向她，轻轻笑着点头。
“嗯，不过——”
艾尔维斯刚要说什么，阿莉雅的声音却忽然打断了他：
“艾尔维斯。”
他愣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她。
阿莉雅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目光低垂，双手紧紧握着裙角。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海风吹散：
“你在这岛上……一个人，等了我两年，对吧？”
艾尔维斯笑了笑，语气轻描淡写：
“没办法啊，我说了要等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女仆啊。”他说得理所当然。
阿莉雅低着头，眼神却一瞬间湿润了。
她咬着唇，声音颤了颤：
“可是我……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就让你……等了那么久……”
艾尔维斯望着她，眼神温柔：
“我不觉得辛苦。等你醒来之前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有意义。”
阿莉雅忽然抬头，眼神带着一丝哽咽：
“可我呢？我什么都没做，就躺在那里。你饿了、累了、伤了，我却连感受都感受不到。我是不是很没用……”
艾尔维斯走近她，一把将她轻轻抱住，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道：
“那你现在，把这两年还给我就好。”
“从现在开始，每天陪着我，就够了。”
就在两人准备登船的时候，忽然，一阵低沉的马蹄声从远方的雾气中传来。
“哒——哒——哒——”
雾气被冲开，一匹通体漆黑、半透明的战马踏浪而来，马身燃着幽蓝魂焰，四蹄凌空而行，如鬼魅般踏上岸边。
马背上，骑着一位身披残破黑甲的亡灵骑士，漆黑的披风猎猎作响，头盔之下空无一物，只有两点魂火在暗处燃烧。
艾尔维斯一眼就认了出来，立刻兴奋地迎了上去。
“是他！他叫——‘恶泣’，我认识他！”
阿莉雅下意识后退半步，看着那头灵魂战马喷出一口灰色的气流，脸色微微发白：“他、他怎么来了……是来送我们的吗？”
艾尔维斯和恶泣静静对视了一阵，然后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丝久违的笑意。
“他说——要送我们回大陆。”
阿莉雅惊讶地睁大眼：“他能……离开幽灵岛？”
“我也不确定。”艾尔维斯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再问问。”
他再次闭上眼睛，灵魂微微震荡。
几秒后，他睁开眼，确定地点了点头：
“他说可以，他是岛上为数不多的‘高级亡灵’，拥有离开岛屿的特权。”
“你们……怎么交流的？”阿莉雅仍旧困惑。
艾尔维斯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靠灵魂意识传导，他们没有声带，也发不出声音，但能把意念直接传给我。”
阿莉雅愣了一下，忽然低声嘟囔：“所以你这两年都是和这群人……用意识聊天的？”
“那当然，不然我早疯了。”
艾尔维斯轻轻拍了拍恶泣的战马脖颈：“来吧，上马吧，虽然有点冷，不过比破船快多了。”
恶泣缓缓侧过身体，战马跪地。
阿莉雅望着那漆黑燃烧的魂火马鞍，犹豫了一下，还是牵着艾尔维斯的手，上了马背。
战马长嘶一声，带着两人穿破雾海，驶向大陆的方向。
维罗妮卡静静地站在教堂破败的门口，披着那件早已风化的圣袍，白骨嶙峋的指尖垂落在袍袖外，任山风猎猎吹拂。
她的眼眶里，那双幽绿的魂火微微跳动，注视着远方。
在灰雾掀起的一瞬间，她看见那匹骑着魂焰的战马载着两个年轻的灵魂，穿越海岸，逐渐消失在天地交界的尽头。
她像是早已知晓这一幕的降临，轻声自语道：
“已经到时间了吗？”
风吹过她干瘦的身体，掀起了袍角的一抹残光。她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指尖一点金芒亮起，仿佛在掐算什么古老的律令。
然后，她微微一笑。
那笑意没有温度，却透着一丝超脱尘世的悲悯与预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