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的指节在被单上蜷成苍白的贝壳,何乘掌心的温度正透过薄薄校服布料渗入肩胛骨
医务室挂钟的滴答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他盯着少女校服领口晃动的银色项链,吊坠是枚缺角的齿轮,在阳光下泛着钝钝的光
“河豚的刺…”
何乘忽然笑出声,指尖顺着她手腕内侧缓缓下滑
“其实是软的吧?“
云曦触电般缩回手,暖水袋哐当砸在铁床架上,十七年来第一次,他痛恨起这具身体过分敏感的神经——何乘指腹的薄茧划过皮肤的触感,居然比小腹绞痛还要清晰
窗外的蝉鸣突然汹涌起来
“上周三下午”
何乘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糖纸剥开的脆响割裂空气
“你在琴房弹《月光》第三乐章”
她将糖粒抵在云曦唇间,冰凉的指尖蹭过下唇
“弹到再现部的时候,眼泪把琴键都打湿了”
云曦猛地咬碎糖块,浓烈的薄荷味在口腔炸开
穿越后第一次摸到三角钢琴时,他确实失控了——那些在原世界被嘲笑“矫情“的文艺腔,在这里成了贵族少爷的标配才艺,可这个逃课翻墙的少女怎么会知道?
“教导主任逮我写检查”
何乘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滚烫的耳垂
你猜我在办公楼听见什么?”
温热的呼吸扑在云曦耳廓
“有人在弹肖邦的《离别曲》,指法乱得像被猫挠过的毛线团”
云曦揪住被单的手开始发抖
那天他确实偷偷溜去旧琴房,试图找回原来世界的手指记忆,当弹错第七个音符时,窗外突然传来口琴声,不着调地接上了旋律
“要不要看个魔术?”
何乘变戏法似的从自己裤兜摸出枚纽扣,正是他校服缺失的第二颗,云曦看着少女灵巧的手指将纽扣穿进银色项链,齿轮与贝壳白的纽扣碰撞出清脆声响
“战利品”
何乘眨眨眼
“上周翻墙时掉的”
记忆突然倒带回那个雾蒙蒙的清晨,云曦躲在玫瑰丛后,看着何乘像只豹子般跃上围墙
晨露沾湿的砖墙上,那枚纽扣在晨曦中划出莹润的抛物线,正巧落进自己颤抖的掌心
“还我”
云曦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何乘却握住她欲抢夺的手腕,将项链塞进她汗湿的掌心,少女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突突跳动的脉搏,像火星溅入干草堆
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撞开,穿白大褂的校医举着记录板进来,何乘退开的瞬间带起一阵橙花气息的风
云曦慌忙把项链塞进枕头底下
小腹的绞痛奇迹般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陌生的躁动,像初春的溪流顶开冰层
“生理期还敢喝冰奶茶?”
校医对着病历摇头“现在的男孩子…”
云曦把半张脸埋进枕头,余光瞥见何乘背靠窗台削苹果,水果刀在她指间翻飞,果皮连成长长的螺旋,在夕阳里透出琥珀色的光
当最后一丝日光跳上何乘的睫毛,云曦突然发现少女左手中指有道淡粉色的疤,像是感应到他的视线,何乘转动小刀,让刀背折射的光斑掠过那道旧伤
“上个月摩托车赛摔的”
她将苹果切成小兔形状
“要听听冠军的冒险故事吗?”
云曦咬住递到唇边的果肉,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漫开
何乘讲述的声音忽远忽近,混着窗外渐起的晚风
当说到决赛圈那个三百六十度空中回旋时,少女突然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按在自己锁骨下方的位置
“这里”
何乘牵引着他的指尖抚过微微凸起的疤痕
“钉进三公分长的钢钉”
云曦的呼吸滞住了,指腹下的肌肤温热起伏,像触摸一只收敛羽翼的鹰
暮色漫进来时,云曦已经忘记松开手。何乘的脉搏在她掌心跳动,与挂钟的滴答声渐渐重合
他忽然想起穿越前的生物课,老师说过人类心脏每天要跳动十万次,那此刻震颤着掌心的频率,是否足够丈量两个世界的距离?
走廊传来晚自习铃声的刹那,何乘突然倾身靠近
云曦看见少女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像被困在琥珀里的小虫。当温热的触感落在眼睑时,他听见自己灵魂深处冰层碎裂的脆响
何乘将备用止痛片塞进她校服口袋,转身时马尾扫过她发烫的手背,云曦数着少女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脚步声,摸出枕头下的项链
齿轮与纽扣在暮色中轻轻相撞,奏出不成调的《月光》
消毒水在空气里洇开淡蓝色的波纹,云曦数着何乘校服上第三道褶皱
那些金线绣的校徽纹路刺得眼底发胀,少女掌心的温度透过薄毛衣渗进来,像一团不会灼伤人的火
“上周三下午”
何乘忽然松开手,从书包里摸出个磨砂玻璃瓶
“你在蔷薇架下躲雨”
她拧开瓶盖的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笨拙,柠檬薄荷的气息漫出来时,云曦听见自己喉咙里漏出半声呜咽
记忆突然变得鲜活
那天他抱着新领的校服穿过中庭,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雨水把蕾丝衬衫浇得透明,他缩进花架时撞落一地花瓣,何乘就是这时候撑着黑伞出现的,伞骨上挂着的晴天娃娃被雨打得直转圈
“你当时在发抖”
何乘用棉签蘸了药膏
“像淋湿的布偶猫,后颈还粘着蔷薇花瓣”
药膏触到手腕的瞬间,云曦猛地蜷起脚趾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细节突然复活——何乘递来的外套带着暖烘烘的洗衣液味道,袖口绣着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暖水袋咕咚滑到床尾,云曦伸手去捞,指尖碰到何乘的手背
少女腕骨上的小痣突然放大在视野里,和记忆深处某个画面重叠
穿越前那个阴沉的午后,还是女孩的自己蹲在教室后排捡自动铅笔芯,抬头时正对上转学生手腕的痣——后来那支笔芯被踩碎在运动鞋底,和此刻医务室的阳光一样刺眼
“疼吗?”
何乘的声音放得很轻,像在哄受惊的小动物,云曦盯着她校服第二颗纽扣的毛边,突然发现缺角处露出线头,是种温柔的浅蓝色
这个世界所有尖锐的东西似乎都被包上了绒布,连痛经都带着甜丝丝的姜糖味
窗外的蝉鸣忽然拔高,云曦看着何乘耳垂上的银钉随呼吸起伏,三个耳洞排成小三角,让他想起原来世界课桌上用圆规刻的星座图
那时候总把刘海留到遮住眼睛,现在这具身体连发烧都泛着珍珠光泽
“为什么要染成银发?”
何乘突然问
云曦下意识摸向垂在胸前的发丝,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穿越那晚的月光,管家说这是云家小公子出生时就有的,像一捧新雪落在鸦羽上
真正的原因蜷缩在喉咙深处——原来的云曦有块手掌大的胎记,从锁骨爬到耳后
来到这个世界他摸着光洁的脖颈,看见自己绝美的少年容颜后,突然意识到这是具完美无瑕的容器,但却装着自己千疮百孔的灵魂
何乘的指尖抚过她发尾
“那天你在礼堂弹钢琴,阳光从彩窗照进来…“
少女的声音突然卡住,喉结上下滚动
“银发像融化的银河”
云曦的指甲陷进掌心
穿越前的音乐课上,总是等所有人都离开才敢碰琴键,有次忘谱时听见走廊上的哄笑
而这个世界的钢琴摆在云宅旋转楼梯旁,佣人们经过时会屏住呼吸
“那是肖邦的雨滴”
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飘忽得不像话
何乘的眼睛倏然亮起来,像是有人往蜂蜜里撒了把星星,云曦这才惊觉说漏了嘴,原主根本不该懂这些
但少女只是笑着打开保温桶
“尝尝这个,我熬了三个钟头”
枸杞在红枣粥里沉沉浮浮
温热的粥滑过舌尖时,小腹的绞痛神奇地缓和了
何乘哼着走调的小星星擦桌子,阳光在她睫毛上折出七彩光晕,云曦突然发现少女总站在光的来处,连影子都比旁人明亮几分
“明天放学后…”何乘转身时马尾扫过输液架
“能去看你养的那缸月光鱼吗?”
问句末尾带着小心翼翼的颤音
云曦想起那些在深蓝水草间游动的银白身影,就像她每个午夜对着雕花窗棂发呆时的月光
拒绝的话在唇齿间转了三圈,最后变成微不可察的点头
何乘欢呼着碰倒酒精瓶时,云曦把自己缩进被子里
棉絮贴着发烫的脸颊,他闻见一丝雪松混着橙花的味道——和今早更衣室储物柜里突然出现的手织围巾是同款香气
走廊传来脚步声的瞬间,云曦突然抓住何乘的衣摆
这个动作让两个人都僵住了,他看着少女骤然泛红的耳尖,想起穿越前养过的仓鼠偷藏瓜子时的表情
“别告诉别人”
声音闷在布料里,他感觉何乘的呼吸拂过头顶
“关于…例假的事”
回答他的是落在发旋的触感,轻得像樱花坠落
何乘把校服外套罩在她头上时,云曦透过毛呢缝隙看见少女赤着脚踩在瓷砖上——方才翻窗去买红糖时蹭破了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