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鱼在玻璃缸中游弋时总像在跳探戈，云曦的食指无意识地在缸壁划动
水波纹将浮动的光斑打在他睫毛上，恍惚间又看见穿越前教室后排总在晃动的蓝色窗帘——那时总把自己蜷在阴影里，像枚不敢见光的贝类
“它们鳞片在变色！”
何乘整张脸几乎要贴到缸壁上，鼻尖沾了粒气泡
“你看这条，从月白色变成淡紫了！”
云曦缩回沙发角落，羊绒毯子裹住只穿着短袜的脚
何乘今天没穿校服，红色卫衣袖子卷到手肘，露出麦色小臂上淡淡的旧伤疤，那些疤痕让他想起医务室消毒水味道里跳动的脉搏，还有对方锁骨下方三公分长的钢钉
“要不要试试？”
何乘突然转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袋鱼食
“我表姐养过金龙鱼，每次投食都像在下彩虹雨”
云曦捏紧毯子边缘
这缸月光鱼是原主十四岁的生日礼物，据说每条都值她穿越前三个月生活费
少女已经盘腿坐在波斯地毯上，卫衣后领翻起一截，露出颈后细小的绒毛，那些绒毛在落地窗透进的夕照里泛着金边，像某种幼兽未褪尽的胎毛
“过来呀”
何乘晃了晃鱼食袋，塑料摩擦声惊得月光鱼群倏然散开
云曦指尖陷进毯子时羊绒纤维的触感突然与记忆重叠——那天在医务室，何乘把纽扣项链塞进自己掌心……
云曦赤着脚踩上地毯，珊瑚绒袜底蹭过波斯花纹时发出沙沙响动，何乘把鱼食袋被塞进自己手里，塑料膜还带着对方掌心的温度
“要这样撒”
何乘突然从背后环住他，右手覆上他颤抖的手指，少女的体温透过卫衣面料熨帖在后背，柑橘混着雪松的气息漫过耳际
“轻轻抖腕，像给星星铺路”
鱼食落水的簌簌声里，云曦数着自己过快的心跳，何乘的左手不知何时撑在了墙壁上，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月光鱼群聚拢又散开，鳞片折射出的光斑在少女侧脸游走，将她睫毛染成闪烁的孔雀蓝
“上个月翻墙摔进你家庭院那次”
耳后的呼吸突然变热
“其实看见你在弹琴了”
云曦手一抖，鱼食撒出夸张的弧度。水中的月光鱼受惊般乱窜，搅碎满缸星辉，那天他确实在弹《雨滴》，但明明确认过庭院空无一人
何乘的指尖绕上他一缕银发，发丝在暮色中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你弹到变奏部时，露台的蓝雪花全开了”
缠绕发丝的力度突然收紧
“我当时挂在梧桐树上，差点松手摔断脖子”
记忆如倒流的胶片飞速回卷——穿越后的第三个清晨，他在琴键上寻找原主残留的肌肉记忆，当弹到左手颤音时，窗外确实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接着是园丁惊慌的喊叫
原来那声“有贼”的呼喊里，是何乘捂着脚踝在花丛中狼狈地打滚……
“所以你？”
云曦刚开口就被自己声音里的颤意吓到，何乘的拇指正摩挲他腕间淡青的血管，像在安抚受惊的动物
“所以今天我来赔罪”
少女变魔术似的从裤兜掏出个丝绒盒子
“打开看看？”
盒子里躺着枚月光鱼造型的胸针，鱼尾镶嵌的碎钻拼成星座图案，云曦的指尖刚触到冰凉金属，就被何乘整个握住，少女掌心粗糙的茧子蹭过她手背，惊起一阵战栗
“这是天蝎座α星”
何乘引着他的手指抚过鱼眼处的红宝石
“古地球时代叫心宿二”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
“就像你总藏在阴影里发烫的眼睛”
云曦发觉不对挣开环抱，暮色中的月光鱼缸泛着幽蓝微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威尼斯水晶吊灯上，何乘跪坐在地毯上，仰头看自己喉结在暮色中滑动，吞咽着未说完的情话……
“你根本不知道…”
在何乘的声音中，云曦惊退时撞到茶几，青瓷果盘里的草莓滚落一地
“不知道我其实…”
何乘突然握住云曦踩在地毯上的脚踝
少女掌心的温度透过珊瑚绒袜子渗进来
惊得云曦跌坐在沙发边缘
“不知道你会在下雨天偷偷喂流浪猫？”
何乘慢慢凑近，指尖缠绕着那缕银发
“还是不知道你总把钢琴擦得能照见人影？”
鼻尖几乎要相触时突然轻笑
云曦的瞳孔猛地收缩，穿越三个月来小心翼翼维持的伪装，在这个笑容里裂开细缝
何乘的指尖抚上她滚烫的耳垂，轻轻捻动那个从没人发现的浅褐色小痣
“云曦”
少女叹息呢喃
“你紧张时后颈会浮起小疙瘩，像月光鱼受惊时竖起的鳞片“
落地钟敲响第七声时，何乘捏着云曦的指尖去够鱼缸顶部的自动喂食器
珊瑚绒袜子在羊绒毯里蹭得发烫，银发少女半个身子都悬在沙发外，发尾垂进何乘卫衣的帽兜里
“叮——”
玄关传来指纹锁开启的蜂鸣。云曦浑身一颤，指甲在何乘小臂划出红痕
脚步声踩着意大利大理石由远及近，空气里浮动起雪松香水的冷意
“曦曦？”
云晨的高跟鞋停在波斯地毯边缘，云曦感觉何乘的手掌正顺着自己脊背下滑，在尾椎骨上方两寸处轻轻一按
这个带着薄荷体温的触碰让他想起穿越前解剖课上的人体模型，每块骨骼都标注着拉丁学名
“女朋友”
话出口的瞬间，云曦咬破了舌尖
血腥味混着草莓的清甜在口腔漫开，她盯着母亲珍珠袖扣上晃动的光斑
“何乘是我女朋友”
鱼缸里的月光鱼突然集体转向，鳞片折射出冰蓝色的弧光，何乘的拇指正摩挲她后颈那颗浅褐小痣，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云晨的鳄鱼皮手包“咔嗒“一声扣在茶几上，震得青瓷果盘里最后一颗草莓滚落到何乘膝头
“乘乘是吧？”云晨用镊子夹起冰桶里的威士忌方冰
“曦曦上个月还说要把初吻留到毕业舞会”
方冰坠入酒杯的脆响中，云曦看见母亲涂着酒红甲油的食指划过杯沿
“能让我们家小冰山融化的太阳，是不是该解释下锁骨上的钢钉怎么来的？”
何乘突然低头咬住那颗滚落的草莓，鲜红汁液染过唇纹时，少女的犬齿在夕照里泛着珍珠贝的光泽
“去年机车赛翻下盘山道，救护车来得太慢”
她将草莓蒂丢进烟灰缸，金属与水晶碰撞出清越的回音
“就像现在，我等云曦说可以等了87天”
云晨晃动酒杯的声音像是从深海传来
“上周家长会，李老师说有个叫何乘的女生把体育器材室的沙袋打漏了三个”
冰块撞在杯壁发出危险的脆响
“我的儿子云曦，当时也在场吧”
云曦贴身感受着何乘的怦然心跳，少女的锁骨随着呼吸起伏，钢钉的凸起硌着她鼻梁
“云曦知道我的沙袋里塞的是玫瑰花瓣吗？”
何乘突然松开怀抱，骤然的亮光刺得云曦眯起眼，看见少女从卫衣口袋摸出个磨砂玻璃瓶
“要不要闻闻？晒干的血色蔷薇，和钢琴漆面的反光更配哦”
云晨的酒杯重重磕在大理石台面，酒杯里的威士忌味和玻璃瓶里的泥煤味漫过来时，云曦发现自己正抓着何乘的卫衣下摆，那些机车赛的旧伤疤在暮色中宛如浮雕
“夫人，茶歇备好了”
管家的声音从旋转楼梯传来，带着某种救赎的意味，云曦数到何乘睫毛第九次颤动时，母亲的高跟鞋声终于朝着小会客室远去
夕阳给少女的轮廓镀上金边，她看见何乘用口型说了句“配合得不错”，指尖却在他掌心画了个颤抖的问号
鱼缸的循环泵发出细微嗡鸣，月光鱼群突然开始顺时针游动，云曦盯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那个裹着羊绒毯的银发少年，耳垂还留着被吸的嫣红
何乘捡起地毯上的鱼食袋，塑料包装在她指间发出星星碎裂般的响动
“要下雨了”
少女突然说，云曦转头望向落地窗，发现不知何时聚起的乌云正吞没最后一线夕阳
何乘的瞳孔在暗下来的室内显得格外亮，像是淬了火的黑曜石
“钢琴键上第八个C音，是不是比别的音更温暖？”
惊雷炸响的瞬间，云曦被揽进带着青柠香气的怀抱
何乘的唇擦过他颤抖的眼睑，在第二道闪电劈亮天际时，将吻落在他因为紧张而翕动的鼻尖，雨滴开始敲打玻璃
恍惚间他听见少女埋在自己银发里的呢喃
“这是第88天的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