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恐吓信、邀请函、自说自话的女孩

作者:書遠 更新时间:2025/3/24 22:58:42 字数:4828

哪怕是难得的晴天,冬日的太阳也没办法带来什么温暖的温度。

寒风呼啸,行人寥寥,莫寻不得不把羽绒服裹紧了些。刚从工地上回来的他身上还汗津津的,要是着了凉,多半要发烧躺倒好几天,老刘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必然会给他扣工钱。

打工难哪!

莫寻叹了口气,敲了敲门。

这是栋极其老旧的居民楼,外面的石灰层脱落大半,红砖的水泥裸露在外,任由风吹日晒,有些生命力较为顽强的野草硬生生在那些缝隙里播下了种子,生长了起来。那扇铁门更是掉漆严重,毫不在意地把铁锈展示给外人看,迫使别人在敲门的时候都得控制力度,免得被铁锈扎伤得了破伤风。

吱呀——

一个老太太开了门。满头银丝,满脸皱纹,她戴着高度数的老花镜,抬头看向莫寻。

“小寻呐,回来啦?”

莫寻点了点头:“回来啦,婆婆。”

说完,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楼梯。

“等会,小寻,你有封信。”王婆婆叫住了即将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莫寻,手里握着一份看起来就沉甸甸的信封,“是个漂亮的闺女送来的,你不会偷偷找了对象没跟婆婆说吧?”

莫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跑下楼梯接过了信封:“怎么可能呢婆婆,我连跟别人搭话都不敢,哪里会有认识的女孩子啊,找对象恐怕要等到八百年后了。”

“哪里的话,小寻长得这么俏,也就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比你好看些。婆婆等着吃你的喜酒呐!”

王婆婆还在叨叨着,莫寻已经抓着信封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仅此而已。莫寻向来没什么打理自己的心思,别说什么男士化妆品,就连衣柜里躺着的衣服也都是从批发市场上淘来的成套便宜货,形制、尺码完全一致,就连颜色都是如出一辙的黑色。王婆婆念叨了他好多次,年轻人要懂得打扮自己,他也只是嗯嗯啊啊地应付过去。开玩笑,难道要他化妆给工地上的大老爷们儿看吗?

他把信封随意地丢在桌子上,从衣柜里取了一套衣服,就走进了浴室。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独立卫浴,当时莫寻租房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老旧的居民楼里,他能用低到几乎没有的价格租到带独立卫浴的房间,尽管设施老化很严重,这样的条件还是让他惊愕不已,更令他疑惑的是这栋楼里还只有他一个租户。

水声停止了,莫寻带着一身的蒸汽拉开浴室的门,随意地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新的一套衣服已经换到了身上,而脏兮兮、被沾上了汗水的那一套被他拿一个大袋子装了起来,准备带下楼丢进洗衣机。

不过现在他有别的事情要做。

莫寻的目光停留在了桌子上那厚实的信封上。这对他来讲是个相当新奇的经历,毕竟这个时代还有几个人用这么传统又效率低下的通讯媒体?不过,这倒也侧面印证了信封里的东西不那么简单。

至于送信的那个女孩,那句话就没在莫寻的脑袋里留下什么印象,被他当作是王婆婆催他找对象的又一套托词直接过滤掉了。

这封信神神秘秘的,没有邮戳,没有邮票,仅仅写了三个大字:“莫寻收”。

而当他拆开的时候,那些期待都消失不见了。

首先出现的是一张黑色的纸条。说是纸条可能冒犯了它的材质,莫寻能感觉出来它绝非什么凡品,仅用眼睛就能看到它的边缘呈现出一种正在逸散的状态,想要去抓住,却只能握住一团空气,根本无法停止它的变化,简直就像是——

倒计时一样。

“你会在三个月内死去。”

这是纸条上写的字。

“恐吓信?”莫寻认真地回想了很久,但还是没能想起自己得罪了谁,于是他决定把这个无聊的恐吓信扔到一边。

信封里的第二样东西,就不那么简单了。那是一封鎏金的邀请函,火漆的纹样是一只衔剑之鹰。

只是鎏金函件最多只会让莫寻感叹对方有钱没处花,衔剑之鹰却让他不由得重视起来,因为那是学院的标志。

没有前缀,没有简称,因为学院就是学院,世间绝无仅有的学院。没有考试,没有推荐,学院招收学生的唯一渠道就是主动去招揽被他们看中的青年。学院的学生们没有一个泛泛之辈,据说历史上成绩最差的毕业生都成为了某处的王者,是个盘据一方的雄主。而这封邀请函的地位,毫不夸张地说,莫寻就是拿着它去街上走一圈,回来的时候,自己的信息就会被记者们扒得底裤都不剩。

莫寻感到疑惑,学院的招揽确实诱人,但往往只针对那些觉醒了异能的青年才俊,自己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收到邀请函?他想了很久,实在找不到有什么可能吸引学院目光的特点。

除了自己那一对已经牺牲的便宜父母,他们曾经是蜀东市赈灾司的除灾者。

两人的身影被火海吞噬的时候,莫寻还只是个小孩。他哭喊着想要冲过去跟父母待在一起,却被不认识的大叔敲晕了过去。当他再醒过来的时候,爸爸妈妈已经上了新闻。

可惜是讣告。

在那之后,他对什么除灾者什么赈灾司好感全无。吃着烈士子女的补助长到18岁,他就主动去请求停止了对他的补助,自己跑去打工赚钱养活自己了。

“发什么呆呢?”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那个声音很难形容,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山里空灵的鸟鸣,林间叮咚的清泉,即使毫无征兆地响起,却没有给莫寻带来一丝不安。

莫寻回头,一个少女正坐在房间的窗框上。风微微撩动着她的淡黄色长发,长发的发丝间扑闪着下午的阳光,连着白皙的皮肤都显得更加光彩照人了些;女孩海洋般湛蓝的眸子带着玩乐的意味看着少年,好像是用温柔的玩笑把对方包裹;娇小的身材穿着紧身的衬衫和短裤,一副干练的打扮,好像冬天的低温并不能给她带来寒冷的感觉一样。衬衫上绣着的衔剑之鹰文章宣称了她所属的势力。她就那样随意地倚坐在窗框上,好像一直都在那里,好像本来就应该在那里。

“你是?”尽管没有感觉到什么危险,莫寻还是谨慎地问。一个陌生的女孩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潜意识告诉他这不是件好事。

“叫我昭昭就好,我是学院派来的接引员。”昭昭一骨碌从窗框上翻进了房间,撩了撩耳边的发丝,走到了莫寻的桌子前,端详着那张被随意弃置的恐吓信,“哦呀,你惹上谁了?”

莫寻不是很喜欢这种自说自话的家伙,他用身体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跟你无关吧。”语气很是不悦。

“还真是不讨喜的性格,”昭昭耸了耸肩,摆出了一副失望的表情,转了个圈,沿着莫寻的床沿坐下,“跟婆婆说的一样嘛。”

莫寻感觉头都大了,看来这个女孩子就是王婆婆提到的那个送信的。王婆婆到底都跟这个不知底细的人说了些啥啊。

“是,我承认,你要怎样?”莫寻按着额头问。

“三个月,我不觉得那只是个恐吓。”昭昭歪着脑袋,“那张纸的消失速度就是三个月的倒计时,多半是某个有恶趣味的家伙放的异能,说不准是个啥预言之类的东西。”

莫寻只感觉额头青筋暴跳。他压住想要把对方打包扔出去的冲动,用尽可能礼貌的语气说道:“好的,我知道了,可以请你离开了吗?”

“欸,可是我是你的接引员,工作就是把你带到学院去,难道你不想去吗?多少人做梦都想去的地方啊。还有那个死亡威胁,你一点都不在意吗?”昭昭的语气居然还带上了一点撒娇的口吻。

“不想去,不在意。”

“哎呀,原来是个认输了的懦夫啊,亏我白高兴了一场呢。”昭昭摊开了手,嘴角微咧,嘲讽的笑容活灵活现。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莫寻的情绪有点失控了。仅靠昭昭的嘲讽远不足以动摇他的想法,但那封恐吓信多少还是在他心中留下了些痕迹,更何况还经过了昭昭的验证。再怎么麻木的人,面对生命的倒计时也不可能毫无动摇。更何况,他的心里并不相信身为除灾者的父母会简单地死于火灾,学院的招揽倒也算是他能够接触除灾者们的一个方式。

“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不是吗?可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地认输,对吧?”

昭昭的声音变得温柔了许多,好像是在宽慰着莫寻,用最轻柔的嗓音安定下正在波涛汹涌的情感。而莫寻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了下来,许久,他终于抬起头,褐色的眸子直接迎上了昭昭的视线。

“三个月。”

“嗯。”

“那不是还剩下三个月吗?那我就过得精彩一些!”

好像是一句宣言一样,莫寻吼出了这句话。

……

天色渐晚,王婆婆给铁门拷上了锁。

“婆婆,有想好吃什么吗?”莫寻下楼,大声问着。

“小寻呐?我没有啥想吃的,你做啥我就吃啥!”王婆婆脸上带着盈盈笑意。

王婆婆年纪过大,在莫寻刚住进来的时候曾经整出过糖焗肉和盐醋排骨之类的狠活,给莫寻留下了不小的阴影,自那之后,莫寻几乎包揽了厨师的工作,慢慢地,他的厨艺也练得算得上不错。

“哟,看不出来嘛,你还会做饭?”昭昭跟在莫寻身后,双手交叉背在身后,稍稍向前探出身子,一脸坏笑着看向莫寻。

“没人说过你话很多吗?”莫寻回了一句。

而眼神一向不太好的王婆婆,偏偏这个时候看清楚了昭昭的身影。

“好哇,小寻,你都带回来了都不跟我说!”她拍了拍手,“这不是那个送信来的闺女吗?你还说你不认识!”

莫寻的脸一下子僵住了,还好昭昭替他打了圆场。

“哎呀,小寻害羞您又不是不知道,婆婆,你就饶了他吧。我们认识也不太久,他没来得及跟您讲也正常咯。”她嘻嘻笑着。

“你们聊得这么投机,那我就去做饭了,你俩聊吧。”莫寻趁机躲进了厨房,还反手把门给拉上了。

不多时,菜肴被端上了桌。一盘回锅肉,一盘豆干肉丝,一盘蚝油生菜,一锅紫菜蛋花汤,简单的家常菜,没什么花样,却带了些温馨的感觉。

王婆婆坐上餐桌后,突然发现莫寻已经开始吃饭,而餐桌边只有两张椅子。也就是说昭昭正可怜兮兮地站在旁边。

这是莫寻故意的,平时他都是等到王婆婆开始吃饭后才会拿起筷子,而今天,他毫不怀疑自己的座位随时可能被那个鬼头鬼脑的女孩抢走。

“小寻,你怎么不给人家准备椅子啊?”王婆婆问。

“还有碗筷!”昭昭帮腔。

“你这样子对自己的客人,像什么话?”王婆婆接着说。

“就是,像什么话!”昭昭接着帮腔。

莫寻拼命压着想要给昭昭一拳的冲动,取来了第三张椅子和碗筷。还没放稳,昭昭就坐了上去,对着莫寻做了个小人得志的鬼脸——当然,她背对着王婆婆。

之后的用餐时间倒是轻松愉快,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可是。

可能是最后一顿了吧,和婆婆一起这样吃饭。

王婆婆感觉到莫寻不对劲的情绪,她放下了正准备送到嘴里的一块豆干。“小寻,怎么了?”她问。

犹豫了一会,莫寻抬起头:“婆婆,如果,我说如果,我要离开这里,离开很久,你会伤心吗?”

王婆婆和莫寻一样,都在那场灾难中失去了重要的亲人,两人算得上是同病相怜,或许在王婆婆眼中,那极低的房租是用来维系两人并无血缘的祖孙关系的可笑手段。这个孤寡老人无儿无女,她把对孙辈的爱护几乎都倾注在了这个租客身上。

也正因如此,莫寻担心他的离开会影响到王婆婆的心情。

妇人之仁。昭昭瞥了一眼莫寻,继续扒拉着米饭,因为这些饭菜味道确实不错,她还不想浪费掉。

王婆婆顿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你要去学院了,对吧,小寻?刚刚你在做饭的时候,昭昭都跟我说了。”

莫寻沉默着。

“老太婆我不懂什么高深的道理,我只知道啊,年轻人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你把青春的好几年都耗在了老太婆身上了,老太婆知足了。你的日子还是要你自己过啊。你的爸爸妈妈不也是除灾者吗?老太婆的老伴也是啊,我没有什么才能或者机遇去当,有你去接他们的衣钵,倒也不坏嘛。”

王婆婆深陷的眼眶里,几颗晶莹的清泪打着转。她颤颤巍巍地把手探进怀里摸索着,不多时,她掏出一个玉手镯,轻轻放进了莫寻的手中。那只手镯看起来很有些年头,被盘起了厚厚的一层釉,但这个包裹层并未遭到什么污染,透明着向审视它的人展示内部的那块碧玉。而碧玉璀璨亮眼,和周遭灰扑扑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那样温润,好像淤泥中的一朵莲花,华美、高贵,又好像本就应当存在于此。

“这是我老伴留下来的。你说稀奇不稀奇,人没了影子,这个镯子还在。我们好多老辈子都说玉可以挡灾,小寻,你带上吧,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把它当成我给你的礼物吧。”

王婆婆的手颤抖着,莫寻本想推脱,许久,他把另一只手盖到婆婆的手上。

“我会带着的,婆婆。”

……

哐哐哐……

老旧的洗衣机总是发出很讨厌的哐哐声。

莫寻望着在洗衣机里翻滚的衣物出神,昭昭倚靠在餐桌上,也盯着洗衣机看。

“舍不得?”昭昭问。

莫寻无言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纠结成你这样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昭昭嘟哝着,“提醒一下你,太晚的话,邀请函就不算数了。”

滴滴,滴滴。

洗衣机鸣叫起来,表示已经完成了任务。

莫寻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

“明天。”他说,“明天我还有事要做,做完我就跟你走。”

“别搞得好像是我要绑架你一样,难道我看起来像是那种随便抓人的魔头吗?”昭昭嫣然一笑。

明天。

莫寻望向窗外的那轮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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