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愤怒支配的人都是无能之辈，但当他们的愤怒有一个明确的倾泻对象时，就会变得极其恐怖。
莫寻队伍中，还能站着的只剩下了夏豆一人。
场外，一个魁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克里斯汀娜身边。
“校长。”那个华丽的衔剑之鹰纹章飘过克里斯汀娜眼前时，她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撒诺法尔控制异能的水平极其高超，他把自己的气场收敛到了一个极为普通的一级水平，甚至那些关注着战斗的学生们并未注意到他的到来。
“你还是这么喜欢用这套来筛选学生。”撒诺法尔望着一片狼藉的竞技场，“这次效果如何？”
“虽然说有教无类，但还是因材施教来的好。你来的正是时候，现在是决战，不过我看，胜负已分了。”克里斯汀娜说。
“胜负已分？”撒诺法尔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了笑，“我看未必。你等会注意一下，别让学生被打死了。”
“你是说那个夏豆吗？她可不好按住。”
“谁知道呢？”
回到场上，诺曼队的四人正在通过诺曼的异能交流着。
只是一个一级攻击类，还被克制着，翻不起风浪。亨舍尔想。
对，她连我的防御都破不了。小卡尔附和。
劝她投降吧，不然显得我们有点过分了。大卡尔提出了一个方案。
队长？他们三人望向诺曼。
做好她要鱼死网破的准备，这是个疯子。诺曼下达了指令。
哈，这算什么？
嘭！
小卡尔的想法还没有酝酿完成，他的脑袋就遭到了一次重击。虽不至于让他直接失去战斗力，却也是一次毫无疑问的重伤。
代价。小卡尔为他们的轻敌支付了第一次代价，尽管并非不可接受，这个代价还是把他们从锁定胜局的美梦中拽了出来。
没看到？你们都没看到？小卡尔在心里愤怒地质问。
我说了不要轻敌，立刻重整态势，用最快的速度灭掉她。诺曼冷静地下达指令。
夏豆正想追击，大卡尔召唤出的沙墙把她和小卡尔阻隔开来，又遮蔽了她的视野。她皱了皱眉，刚刚的突袭是出于对方的疏忽大意才成功命中，尽管已经使出全力，用一级的强度去硬撼二级庇护类的觉醒者还是太过困难了。在这之后，对方的注意力必定更加集中，想要再找到进攻的机会也会变得渺茫。
再加上诺曼附加的探查类特性，现在对方四人都有着一级探查类水平的感知能力，自己无论从那个方向进攻哪个人，都会毫无疑问地被群起而攻之。
夏豆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的神色，她迅速向后闪去。
诺曼队很快重整完毕，大卡尔承担起了防护的主要职责，重伤的小卡尔则作为辅助，负责补足大卡尔未能第一时间防守的方向。亨舍尔继续充当狂轰滥炸的角色。
沙墙坍塌，数个火球穿过沙子飞向了夏豆。
“瓦尔哈拉已经失效了，你挡不住的！”亨舍尔吼道。
挡不住，那就躲开。
在诺曼看来，长期得到庇护类保护的攻击手，大多会逐渐产生不自主的依赖性，从而疏于对自身素质的磨练，像亨舍尔就是如此，在卡尔兄弟的保护下，他几乎不会在战斗中挪动一步，常常深陷于四人共享魔力带来的无限火力带来的快感中。战斗刚开始的时候，诺曼也有些拿不稳，如果夏豆直接对亨舍尔发动攻击，局面远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利，不过瓦尔哈拉让夏豆对庇护类的忌惮远大于攻击类，加上亨舍尔当时稀松平常的攻击根本无法伤害他们，卡尔兄弟成功吸引了他们进攻的矛头。
应该说，诺曼的判断十分正确，不只是亨舍尔如此，许多攻击类觉醒者都在庇护类觉醒者的保护之下放松了对袭击的敏感，更减少了对自己的磨练。但夏豆是个例外，她的匕首在被昭昭粉碎后，就不再依赖瓦尔哈拉的庇护，之前的战斗中虽然身上同样得到了保护，她却始终保持着无保护的进攻方式。
哪怕自身的隐匿能被对方轻易地看穿，夏豆的高速移动也足够躲过亨舍尔的进攻。
看得见和打得着，可是两个概念！
“滑溜溜的，像个泥鳅。我要逮住你把你烤成碳！”眼见着夏豆轻松地躲闪开了自己的多次攻击，亨舍尔愤怒地叫喊着，发射了更多的火球，却还是被夏豆闪过。
节约一点，亨舍尔，你的火球太慢，跟不上她的节奏。诺曼感受到魔力在亨舍尔的挥霍下快速减少，叫停了亨舍尔的攻击。
这个泥鳅，我抓不住她！亨舍尔依然愠怒着。
我可以和弟弟一起施加一个较大范围的地面波动，或许可以延缓她的行动。大卡尔提出了意见，小卡尔受到的重伤让他没力气说废话，只是点头表示附和。
诺曼思考了一会，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我们的魔力所剩不多，烈日的消耗太大了，如果你们的波动没能抓住她，我们可就是任她宰割的羔羊了。
那怎么办？
诺曼的眼里露出凶狠的神色。
火球的速度追不上那个小姑娘，那么地上躺着的人，他们可避不开。
你打的真脏啊。几人倒吸一口凉气。
兵者，诡道也，这是他们国家的话。诺曼并不认为这有多过分，更何况，要是真的危及生命了，还有克里斯汀娜兜底呢。
夏豆并不知道那几人的讨论，她发现亨舍尔的攻击暂停了，而一个相对较大的火球凝聚完成。
被碰上就完蛋了，要立刻突袭！
她从格纳库中取出数把匕首，投掷向了亨舍尔，而毫不意外地，它们被及时升起的沙墙拦下。
沙墙坍塌后，她失去了身形。但在诺曼的探查下，几人都清楚地察觉到她正在高速奔向亨舍尔。
火球离手，却被夏豆轻松闪过，甚至可以说，哪怕她不闪躲，这个火球也不可能命中她。
准头太差了，难道是被吓到了？
冲刺的过程中，多个想法闪过夏豆的脑海。
糟了！
匕首扎向亨舍尔的脖子前，她停住了身形。
她意识到了，歪成那样的轨迹，不是因为亨舍尔的准头太差，而是因为那个火球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她。
而是根本无力躲闪的南觅。
“选吧小姑娘，投降，还是看着你的朋友被炸？”诺曼冷冷的说。
明明只要再往前探一点，就可以解决掉一个敌人。
明明一打四这么累，自己不想打了。
明明根本没有一点点胜算。
我想投降。
匕首闪着寒光掉落到了沙地上。
诺曼满意地点点头，懂得放弃，才是聪明的决断。
但夏豆并未投降，立刻又隐去了身形。
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南觅的身边。
“疯子……”诺曼失望地说。
还要打吗？她恐怕挡不住。亨舍尔想。
你这个时候想当好人了？既然她不要命，我们也没必要留手，让她一起出局好了。诺曼用词冰冷。
火球逼近，夏豆抱起了南觅，用脸贴了贴他的额头。
“小南，你不想输，对吧？那我也不想输。”夏豆只有在跟南觅说话的时候才不会结巴，“小南刚才保护了我，这一次，我来保护小南吧。”
“不，小豆子，不行……”南觅的声音微弱，心脏跳动的声音都比他的话语声更大。
“这次我不会听小南的话。”夏豆看了看南觅已经有一半被烧焦的脸，“我还是有点倔的呢。”
随后，她放下了南觅，转身冲向了那个火球。
没有什么夸张的爆炸、华丽的声音，火焰只是把夏豆变成了被包裹于其中的一团黑影，就像是火焰的燃料。
待火焰散去，夏豆本就黝黑的皮肤彻底焦黑，她像是一段燃烧殆尽的碳，倒在沙地中，生死不明。
亨舍尔，你下手真够狠的。大卡尔想。
放屁，诺曼指使的。亨舍尔反驳。
都安静点，不对劲。诺曼制止了争吵。
的确不对劲，现在看来，场上莫寻队的人全都倒地，应该都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被淘汰了，但克里斯汀娜迟迟没有上场宣布结果。
太奇怪了，整个竞技场都太过奇怪，就连学生们的讨论声都消失了。
嘶啦——
南觅拖曳着自己的身躯爬起，他那些被烧焦的皮肤冷却后和地面粘连在了一起，再站起的动作中被生生撕裂，血液毫不吝啬地从他全身的伤口里淌出。
我想我的判断有误，他们队伍里的疯子不止一个。诺曼通知了自己的队友，这个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将死之人的治疗师，给他带来的心悸比发疯的夏豆更强。
“你们，有点过分啊。”半张脸都被烧焦，南觅说话间嘴唇的开合同样撕裂着自己的皮肤，血沫卡在他的喉咙里，让他的声音嘶哑，含糊不清，却又带着恐怖。
既然老师还没有叫停，就说明这个家伙还有战斗的能力。
亨舍尔再次挥出一发火球，可这个火球摇摇晃晃地漂浮着，随着飞行不断地缩小，还未抵达南觅的面前，就已经消散于风中。
你在干什么？！诺曼质问道。
不，不，我不知道……
亨舍尔一下子跪倒在地，脸上写满了恐惧。
我感觉不到了，我感觉不到我的手了……
诺曼这才看到，亨舍尔刚刚用来释放火球的右手，现在绘满了诡异的错乱的黑色线条，大有向上蔓延之势。
诅咒类的效果？难道这个治疗师也是个复合型异能？！
“为什么现在才表现出来？南先生，您不觉得您的队友会对您的隐瞒寒心吗？”诺曼沉声问道。
“啊啊，抱歉啊，在这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能力来着。”南觅身上慢慢浮现出乳白色的光芒，他的伤口不断地愈合着。
“投降吧，南先生。您能说理的，就算你恢复了，也不是我们的对手。”诺曼还是希望对方可以主动投降，正如希望夏豆弃权一样。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南觅笑了起来，他的身体正在恢复当中，错位的骨骼和坏死的肌肉正在重新拼合，咔咔声和他的笑声一起，把场面变得越发诡异。
“输不输，赢不赢，已经无所谓啦，毕竟你们真的很强。”笑累了，南觅停了下来，“不过，我现在不想赢，我现在只想把你们都弄死。”
话音刚落，三道强烈的乳白色光芒从南觅手中飞出，注入了倒地的三人体内。
“阻止他，在他们恢复之前把治疗师干掉！”诺曼这次真的慌张了起来，不再使用异能传话，而是直接大声地喊了出来。
大卡尔拿起先前缴来的短刀率先冲出，小卡尔虽然身受重伤，但还是拎起了第二把短刀跟在自己的哥哥身后。而亨舍尔依然跪在地上，不停地颤抖着。
“我感觉不到它了，诺曼，我感觉不到……”
啧。
诺曼拾起夏豆丢弃在亨舍尔身前的匕首，也冲向了南觅。
三人的攻势带起狂风，风声呼啸着，掀起南觅身上残破的衣物，拂过他刚刚修补的身体。
叮！叮！叮！
盾牌忽然出现，庇护类和增益类的觉醒者使出的物理攻击并不足以打破瓦尔哈拉的援护。
受伤最轻的昭昭，已经恢复了战斗能力。淡黄的长发飘扬，她立刻和卡尔兄弟缠斗在一起。
冥河请柬，这是南觅的异能的真正名字。作为复合型异能，它同时具有治疗类和诅咒类的特性。
医者，救人还是杀人，只在他们的一念之间；冥河，渡人还是渡己，只是船夫的一念之别。
请柬只需要送出就好，不过那场宴席上，你是客人还是佳肴，并不由你决定。
很快，三人也理解了亨舍尔为什么会一瞬间丧失掉了斗志，他们手中的武器接连掉落在地，手上浮现出像亨舍尔那样诡异而错乱的黑色线条。
没有痛感，没有麻痹感。他们现在终于理解了亨舍尔语无伦次的话语。
感觉不到它，就是最直白，最贴切的描述。
卡尔兄弟被昭昭同时击飞出去，歪倒在沙地上，再无站起的力气。
诺曼跪倒在地上，绝望地看着南觅。
“我，我投降，我们投降，别杀我……”
南觅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心念微动，从格纳库里唤出一张手帕，仔细地擦拭着，像是要把诺曼留下的痕迹彻底抹去。
阳光照射在刀身上，反射出凛凛寒光，一次次从诺曼脸上闪过。
“我说我投降，别杀我，别杀我！”
南觅把匕首举起。
唰！
一根教鞭从场外飞来，捆住了南觅的手腕。
克里斯汀娜叫停了这场比赛。
“胜负已分，穷寇莫追。”她说。
